穆晴萱見狀,也不再勸說,只是細細叮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事千萬別硬扛。”

她忽然想起什麼,又說:“正好我之前給你的那些用來照顧奶奶的錢,陳姨你就好好留著,咱這離廣省那麼遠,就當做路費了。”

陳紅霞的手指微微顫抖,眼眶瞬間紅了。

她別過頭去,匆匆應下:“知道了,你這丫頭就是愛操心。”

她抬頭看了眼車站的大鐘,催促道:“時間快到了吧,你們趕緊進站吧,可別耽誤時間了!”

穆晴萱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霍長風輕輕攬住肩膀。

他溫聲道:“陳姨,保重。”

姚靜蘭也走上前,將一個布包塞給陳紅霞:“裡頭是些草藥,鴻濤換藥能用。”

隨著火車進站的鳴笛聲響起,穆晴萱一步三回頭,朝著陳紅霞揮手。

陳紅霞站在原地,身影越來越小,卻始終保持著揮手的姿勢。

火車緩緩啟動,鐵軌與車輪碰撞的哐當聲有節奏地響起。

穆晴萱靠窗而坐,將油紙包放在膝頭,熱氣透過紙層氤氳上來,在冷冽的車廂裡漾開溫暖的氣息。

姚靜蘭戴著老花鏡,正仔細整理隨身帶來的藥包。

霍長風則默默將保溫杯擰開,氤氳的熱氣瞬間模糊了視線。

“嚐嚐看,陳姨給的包子一定很香。”

穆晴萱強打起精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輕輕揭開油紙,包子的麥香混著餡料的香氣頓時瀰漫開來。

然而,就在她準備拿起一個包子時,指尖觸到了一個異樣的硬物。

油紙包底層,竟藏著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布袋。

布料表面還殘留著細密的針腳,顯然是手工縫製而成。

穆晴萱的心猛地一沉,顫抖著展開布袋。

熟悉的存摺邊角露出來的瞬間,她的眼眶瞬間被滾燙的淚水充盈。

那是她剛把姚靜蘭從鎮上的醫院接回家裡那天,硬塞給陳紅霞的存摺。

“都說了這些錢讓陳姨自己留著......”

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調,指尖死死攥著存摺:“他倆日子本來就苦,現在還要一起離開家,沒了這些錢,往後可怎麼過啊......”

姚靜蘭放下手中的藥包,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水光。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穆晴萱的手背,喟嘆道:“紅霞和鴻濤兩個都是實誠的孩子,白收你那麼一大筆錢,心裡肯定過意不去。”

“這錢還了,對他們來說,反而是解開了心裡的巨石啊......”

霍長風將穆晴萱輕輕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感受著懷中的人微微的顫抖。

“萱萱,別難過。”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後背。

“你要相信以陳姨和孫叔的能耐,一定能把日子過好。廣省那邊機會多,他們手腳勤快,總能闖出一片天地的。”

穆晴萱輕輕點了點頭,心中複雜。

過了一天一夜,三人終於抵達了首都。

霍建業早就安排好了車子,把三人直接接回了霍家。

落地窗外,梧桐葉被秋風卷著撲簌簌往下落,在大理石地面投下斑駁的碎影。

崔麗蓉第無數次起身,對著玄關處的穿衣鏡整理珍珠胸針,指尖拂過香雲紗旗袍的盤扣,。

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抓起雕花檀木梳,將鬢角的髮絲別得更妥帖些。

“王媽,你再看看,我這口紅顏色會不會太豔了?”

她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眉梢眼角處寫滿期待。

王媽正在茶几上擺放剛切好的水果拼盤,聞言抬頭露出溫和的笑:“夫人這一身端莊又氣派,任誰見了都得誇句好。”

瓷盤與大理石桌面輕碰出清脆聲響,她特意將哈密瓜雕成了花朵形狀。

“再說了,您平日裡就愛研究這些,哪回不是把自己拾掇得妥帖?”

沙發上傳來一聲冷哼。

霍老太太翻著手中的《京韻》雜誌,老花鏡滑到鼻尖,露出半眯的眼睛。

“不就是個從鄉下來的老太婆,至於讓你這麼如臨大敵?”

雜誌被她翻得嘩嘩作響,倒像是在發洩某種不滿。

崔麗蓉轉身時裙襬帶起一陣香風,真絲面料在落地燈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媽,那可是把晴萱養大的奶奶,是咱們實打實的親家!”

她走到老太太身邊坐下:“按輩分,我喊她一聲媽都不為過,當然得鄭重些。”

“說到底,不還是個泥腿子出身。”

霍老太太別過臉,眼角的皺紋卻出賣了她緊繃的情緒。

雜誌邊緣被她捏得發皺,封面上文工團演員的劇照都快被揉出摺痕。

崔麗蓉盯著老人耳後新生的白髮,突然笑出聲來。

她伸手攬住老太太的肩膀,語氣裡帶著幾分打趣:“媽,您要是不好奇那位姚老太太,何苦特意中斷旅遊回來?上個月您走的時候,還說要把全國的名勝古蹟都逛遍呢。”

霍老太太的耳尖瞬間紅了,像被人當面戳破秘密的孩童。

她猛地站起身:“胡說八道!我不過是舟車勞頓,想回家歇著罷了!”

轉身時卻不小心撞翻了手邊的檀木柺杖,清脆的聲響在客廳迴盪。

王媽憋著笑彎腰去撿柺杖。

崔麗蓉趁機將老太太按回沙發:“是是是,您老最有主意了。”

她往老人手裡塞了塊桂花糕:“快嚐嚐,這是王媽新學的手藝,不比外面老字號差。”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剎車聲。

霍老太太手一頓,差點沒接住桂花糕。

崔麗蓉臉上閃過一抹驚喜,連忙迎了上去。

她先是打量了一番穆晴萱和霍長風,確認兩人看著沒什麼變化,懸著的心才落回原處。

只見那個老太太看著和霍老太太差不多的年紀,可眉眼間卻比霍老太太多了幾分凌厲,一看就是個不好欺負的主。

她穿的雖然樸素,衣服卻洗的很乾淨,但脊背挺得筆直,態度不卑不亢。

和之前見過的穆大山、孫秋梅截然不同。

崔麗蓉的眉眼染上了濃郁的笑意,看到這位老太太的瞬間,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穆晴萱會這麼優秀了。

一看就是得了老太太的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