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突然抬手,將她拉入懷中。

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小手上。

繡著麒麟暗紋的披風瞬間包裹住她,開口卻是漫不經心地語調,“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沈懷昭隱在面紗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看吧。

這男人就是嘴硬心軟。

她倒也沒客氣,畢竟這裡是乾朝,雖說有太醫院,萬一受涼感冒可不是鬧著玩的,更何況她出門的時候確實沒想到會這麼冷。

披風寬大,將她嬌小的身子完全包裹住,只露出白紗遮面的精緻小臉,脖頸間的面板也被襯托得愈發白皙如玉。

沈懷昭順勢往他身上靠了靠。

鼻息間是男人身上的淡淡檀香味。

此刻更像是被男人抱在懷裡,一下子就不冷了。

半個時辰後。

馬車停在大理寺刑獄門口。

寒刃早已等候在那裡,此時手裡握著一把油紙傘,正眼神專注地盯著馬車來的方向。

一見馬車停下,立刻上前,動作乾脆利落。

車簾被玄色衣袖掀開。

裴珩單手撐著車門下來。

沈懷昭緊隨其後,裴珩那寬大的披風被她披在身上,越發顯得她身材嬌小玲瓏,過長的下襬拖曳在地,邊角不時掃過落了雨的車轅子。

寒刃見狀,將手中的傘高高舉起,小心翼翼地打在少女頭上,語氣帶了幾分恭敬,“沈姑娘,小心腳下。”

語氣中透露著質樸的善意。

沈懷昭笑的眉眼彎彎。

“謝謝寒侍衛。”

聲音輕靈而悅耳,彷彿山澗清泉般流淌,沁人心扉。

寒刃心中一暖,直接向她伸出手。

“地面溼滑,要不我扶您。”

少女輕輕“嗯”了一聲,正要扶著他的手下車,手腕忽然被男人扣住。

裴珩睨了寒刃一眼。

沒記錯的話,他才是寒刃的主子吧?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歡討好別人!

“傘給我。”

男人冷漠的聲音響起。

寒刃頓了下,這才發現自家大人壓根沒看自己,目光全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將身後另外一把傘遞給他,“大人,給您。”

然而裴珩卻無視他的動作,直接接過他打在少女頭上的那把傘。

傘面在雨中劃出一道弧,精準地罩住兩人頭頂。

只不過,他有意無意將傘身向少女傾斜,以致於雨水洇溼了他半邊肩頭,而少女身上卻沒有被雨滴沾溼,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

門口燈籠在雨幕裡明明滅滅,映得少女眉眼清澈,像落了片星河在睫毛上。

微風撫過,面紗輕輕拂動。

唇角梨渦若隱若現。

“大人,傘歪了。”沈懷昭忽然出聲。

裴珩垂眸,感受到她被披風裹住的指尖正輕輕戳著他的掌心。

雨絲順著傘骨滑落,在兩人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他壓低的嗓音混著雨聲,緩緩吐出一句:“話真多。”

沈懷昭側眸看了一眼裴珩,此時男人左手緊緊握著傘柄,右手攥著她的手腕,隔著兩層衣料都能感覺到掌心的溫度,比暖爐還要燙人。

寒刃舉著傘,見此情形,猛地低頭看腳尖。

完了!

大人好像真的懂得憐香惜玉了!

那他剛才這麼殷勤,是不是差點壞了他的好事?

這是沈懷昭第一次來大理寺刑獄。

外堂青磚縫裡滲著黑苔,牆角銅燈臺結著燈花,火光也被溼氣浸得越發昏黃。

門廊下的燈,燈罩蒙著油皮紙,絹面上洇出暗紅的斑塊。

沈懷昭踩著積水石階,忽覺腕間一涼,抬眼望去,才發現是滴落的雨水滾到她腕間,下一秒,傘面又無聲無息傾過來半寸。

鐵門被“吱呀”一聲重重推開,黴味混著鐵鏽味撲面而來。

道路兩側石壁沁著水珠。

門廊內的火盆噼啪炸開火星,照出牆面上密密麻麻的指甲痕。

沈懷昭忽然想起,當年原主被關進小黑屋,被活活折磨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順著牆縫往下淌的水珠,像永遠流不完的眼淚。

裴珩見少女皺眉不語,以為她嬌氣,也沒往其他地方想,輕聲道,“要是覺得味道難聞,就用披風捂住口鼻。”

說出來,神色才有輕微的變化。

那披風是他的。

上面沾染的都是他的氣息。

沈懷昭面紗被溼氣浸透,聞言,朝他投去一眼,既而唇邊綻放出笑意,輕輕點了下頭,“好。”

寒刃跟在兩人身後,內心疑惑。

明明兩人沒有說話,也沒有眼神交流,沈懷昭只是安靜地跟在裴珩身後,還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卻始終覺得兩人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氛圍。

甚至連地牢深處傳來的鐵鏈拖地的聲響,還有滴水聲,也彷彿變成了某種古老的、潮溼的心跳。

愈發的曖昧叢生。

地牢燈光昏暗,僅有幾縷從狹小縫隙中透進來的細微光亮,勉強能看清前面的路。

沈懷昭抬眼看向深處。

只見地牢中央的牢房內,趙氏斜靠在牆邊,嘴唇乾裂出血,幾縷髮絲黏在滿是汗水和汙漬的臉上,原本體面的衣服此刻也是歪歪斜斜,裙襬上滿是血跡和塵土。

聽見聲響,緩緩睜開眼睛。

在看到少女身影的那一刻,有一瞬間的怔愣。

沈懷昭?

她怎麼會在這裡?

“昭昭兒。”趙氏聲音嘶啞,跪爬過來,一手抓著鏽跡斑斑的柵欄,一手拼命朝她伸出手,“是太子妃派人你來救我的嗎?”

“是不是?”

沈懷昭剛要靠近,被裴珩攔住。

他顯然沒打算讓少女繼續往前走,只是站在那裡,吩咐寒刃,“去把人帶過來。”

寒刃得了命令,示意手下的人。

很快,趙氏就被人拖過來,像扔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她背後的血跡已經乾透,跟破碎衣物粘連在一起,混合著地牢味道,正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大人,犯人已經招供,承認是在糕點內下了毒。”

“嗯。”

裴珩輕輕點了下頭,目光看向披著披風的少女。

只見少女下顎微抬,看著趙氏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半晌,輕笑著開口,“母親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會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