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瓏依舊撫摸著小八哥,點點頭。
操縱土偶跟在羅水生旁邊,很快來到一座宅院大門前。
於瓏讓土偶停在門外,他踏入宅院,來到內堂,五位婦人正好吃完了米粥小菜。
她們見於瓏過來,面露欣喜,紛紛請安:“於少爺好。”
五人儘管很瘦,但換上了乾淨衣裳,精氣神也隨之煥然一新。
領頭的婦人向前一步,將紙劍送回給於瓏。
羅懷德在旁邊伺候著五人,他也跟著躬身問好。
於瓏微笑回應五人,對羅懷德道:“召集村民到村中廣場去,我要宣佈狐妖已除。”
聽到狐妖已除,羅懷德臉上一喜,連聲道:“好好。於少爺法力通玄,仗義除妖,小的五體投地。我這就派人召集村民去。”
“我可不是仗義除妖,那五十兩銀子我收下了。”於瓏淡淡道。
“是是是,定當奉上。”羅懷德恭敬道。
不多時。
村民們集中到村中廣場,不論男女老幼。
於瓏用土偶託舉他和五個婦人來到廣場前方,小八哥興許是哭累了,縮在他懷裡不願動彈。
土偶頭頂形成方形講臺,將於瓏等人舉起半丈高。
見到如此神異場景,引起村民們陣陣驚呼。
“諸位,狐妖已除。而我身旁幾位,是受害人,受狐妖之害,亦受村長之害。”
於瓏聲音洪亮,響徹廣場。
“我宣佈,罷黜羅懷德村長之位,當即生效!”
說罷,一柄紙劍在空中飛舞幾圈,嗖的下墜,劃過羅懷德膝蓋後面,使其跪倒在地。
眾村民見此情形,一片譁然,有的驚呼于飛劍神異,有的驚退連連,有的暗暗叫好,唯獨沒人敢反駁。
“不!”羅懷德怒吼,“我不……”
聲音戛然而止,劍尖觸及他咽喉,但凡他敢再說半個字,怕是要飲恨當場。
“你們當中,還有誰曾受於羅懷德之害,可站出來,我替你主持公道。”
於瓏繼續道:“別擔心事後會遭受報復,站出來聲討,事後可隨我去於家村生活。”
“我於瓏是於家士族的少爺,我爹舉人身份,可護你周全。”
他爹確實是個舉人身份,還曾擔任過魯州某縣縣令,察覺到白蓮教作亂前兆,怕被波及,便辭官歸鄉。
大哥也有秀才身份,村裡也曾出過其他官員,不過現在相較之前,沒落了許多,沒人在朝中當官。
“也無需擔憂過去沒錢生活,我於家縣城有生意,村中亦有良田無數,本少爺僱你做長工,有佣錢。”
說完,廣場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有人懷疑,“於少爺說的都是真話?”
有人不服氣,“他憑甚管本村事務?”
更有人意動,想走出來,卻被其他人暗中拉扯。
不服氣的人居多,一個年邁的族老被眾人推出來,朝於瓏問話:
“於公子,你無官身,憑甚插手本村事務,還要拐走本村人口?”
於瓏居高臨下,冷聲道:
“狐妖作亂,你們不敢與之相抗也罷,為何還要欺凌這幾位受害之人,你們有何德行治理村子?”
“她們受狐妖魅惑,與之交合,敗壞人倫常綱,我等不將她們打殺,已是仁慈。”
那老人杵著柺杖,說的正義凌然。
跪在前面的羅懷德瘋狂點頭,也不畏懼脖頸處的飛劍了,大聲贊同道:
“天地君親師,大景有三綱五常,沒有將她們浸豬籠,怎麼不算德行在身!”
兩人的這一番話似乎引起了村民們的共鳴。
他們紛紛出言幫襯。
“對啊對啊!於少爺,我們得守規矩。”
“族老和村長說的不錯,於少爺,你不能壞了人倫。”
“於少爺,你們讀書人不都講究這個嗎,那什麼君臣父子的說法。”
有男有女有老,皆贊成這套說辭。
三人成勢,眾口鑠金,村民們似乎不懼高臺上那位身影,甚至有人指著他破口大罵。
站在於瓏身旁的幾個婦女,受村民氣勢所懾,紛紛縮在於瓏身後。
更甚者,有個婦人似乎也認同這套說辭,茫然無措,捂住耳朵蹲下來。
她淚流滿面,抬起頭問於瓏:
“於少爺,我真的該死嗎?”
另外四人內心觸動,目光紛紛落到於瓏身上。
她們在等待一個答案。
小八哥也抬頭看向於瓏,它先前沉默無言,哭累了。
見到村民聲勢浩大駁斥於瓏時,它正要展翅高飛,舌綻蓮花。
可是,婦人的發問讓它失去了所有力氣。
於瓏沉默了。
何為封建禮教,何為吃人的社會。
第一次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他真切體驗到名為思想的桎梏,比刀槍利刃更能殺人。
比鐵鏈枷鎖更容易囚禁人,比皮鞭抽打更容易馴化人。
遲遲等不到答案,婦人的心跌入谷底,絕望。
“不!”於瓏忽然說道,鏗鏘有勁。
“你該活著,而且要好好活下去!”
他把小八哥放到肩膀上,蹲下把婦人扶起,輕聲道:
“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
婦人眼眸發出亮光,看到了生的希望。
“你們是人,和我一樣的人,生命不該如此輕賤。”於瓏看著幾個婦人,緩緩道。
他轉過身,重新看向村民,運轉氣血,發出巨大聲波。
“噤聲!”
聲波如巨浪,淹沒了村民們嘈雜聲。
霎時間,肅然無聲。
於瓏目光如刀,聲如洪鐘大呂:
“曾有聖人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古禮之道在於護人,不在於害人。若禮教成刀,專殺無辜,那我便破此舊規,立我新道!”
“給她們開闢一條活路!”
聲如鍾錘,敲擊在村民們心頭,撼人神魂。
亦如利劍,劃破厚厚雲層,天穹灑下光束,照射在幾位婦人心田。
眾人呆愣在原地,沉浸在振聾發聵的話語中。
有人垂下頭顱,原本滿含憤怒和厭惡的神情漸漸消散。
有人臉上閃過掙扎和困惑,彷彿在這一剎那被喚醒了沉睡多年的良知。
然未及村民們多想,羅懷德顫聲道:
“你,你…你不顧大景禮教,這是要造反!”
這道聲音,似乎打破了村民似有所悟的神情,將他們拉回現實。
此時,卻沒人再附和羅懷德,只有沉默。
“呵呵。”於瓏冷笑幾聲,好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他寒聲道:
“造反?我若真造反,便可當場殺了你!可還說我造反?”
飛劍猛地刺向前一分,刺破了羅懷德脖頸處的面板,溢位鮮血。
若再前進一毫,便可刺破他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