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舟眼底的鄭重不容忽視,何況他語氣堅定,實在很難讓人覺得他在撒謊。
真心二字被他這樣子說出口,無端就變成了最真切的。
饒是梁善如經歷過前世一場生死事,都不免心頭一震。
也幸好是經歷過,她這樣想。
要不是知道人心險惡,早該提防,此刻就要信了裴延舟掛在嘴上的真心。
她長久的沉默著,沒有半點反應。
裴延舟原本炙熱的那顆心漸次冷卻下來。
他藉著這樣的機會再一次訴說真心,對面的女孩兒無動於衷。
他知道梁善如心存防備,也試著理解,所以當然明白這番話對她來說遠遠不夠。
但難免會心灰。
“我說這些話,對錶妹來說,又唐突了。”他在一瞬間失望至極,垂眸下來。
梁善如歪頭看他,看了很久:“口說無憑,世子說的天花亂墜,也不見得我一定要信你。
不過世子今天這番話我記下了。”
她深吸口氣,難道的對著裴延舟的時候有了笑臉:“也許我真的誤會過世子,又或者我被人算計過之後防備心太重。
姑母跟我說日久見人心這話從來都不假,我想大約也是來日方長吧。”
她真切的笑容落在裴延舟眼中,方才那點心灰意冷一下子消失無蹤。
什麼失望,什麼難受,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她笑一笑,就足夠了。
他情願把天下最好的雙手奉上,只要她願意收下。
“我是最有時間的人。”裴延舟其實很想說這聲世子到底能不能收回去,可又擔心她好不容易軟和下來的態度再因此而變得強硬。
於是他把到了嘴邊的話給收了回去:“表妹一早進宮也累了,三嬸還在等你,快回家吧。”
他說著就把路給讓開來。
梁善如提步要走,從他身邊路過的時候略想了想,淡淡的叫他:“表哥。”
裴延舟心頭一喜,面上維持著平靜:“要聽表妹叫上一聲表哥實在不太容易。”
他很快又說:“表妹既然認下我這麼個表哥,見面禮總要有,稍後我就送到三房去。”
梁善如古怪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進了府門不提。
梁氏一直等在影壁牆後,梁善如繞過來就看見了她,當然也看清了她面上的笑意。
所以腳下更快了些,一把挽上手梁氏的手:“別問別說,您這會兒要揶揄打趣,我要惱您的。”
梁氏知道她是臉皮薄了,哄孩子似的揉她,果真一句話都不說。
等到走出去有一射之地,梁善如發現裴延舟並沒有跟著進府,她甚至不經意間朝身後瞥去一眼,確定四下無人,才放慢了腳步。
梁氏笑著說:“持讓不是說要給你準備見面禮?這會兒八成去給你買禮物了。”
他手裡好東西何其多,用得著到外面去買一樣。
梁善如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梁氏又把她心思給看穿了,拿指尖輕輕戳她:“他手裡那些都不是新東西,當然是重新準備一份顯得他有心。
況且說是見面禮,卻不好太過貴重,免得你這丫頭見了又要推辭,白費他一番心思。
他手上的東西,還不知道有多少是大內的,隨便拿出來一件送過來,你老實跟我說,你肯收下嗎?”
那她確實也不太會。
真在外面買個手把件,弄個玉簪手串什麼的,收下就收下了。
貴重的東西拿過來,她是無功不受祿,當然不要。
“現在發覺持讓是好心了?”
梁氏突然發問,梁善如下意識搖頭。
她這樣的舉動把梁氏都給弄糊塗了:“我站在影壁牆後,你們兩個剛才說的話我聽得見。
你怕的不就是這個嗎?持讓說的那麼誠心,你還是不信他?
可既然不信他,又改口稱表哥,這是做什麼?”
“他這樣尊貴的人如此示好,我就是頭犟驢也該軟化了。”梁善如撇撇嘴,“但是姑母,口說無憑,我也不可能因為他三言兩語就把心中芥蒂全然放下呀。”
梁氏有些無奈:“你呀。”
可轉念想想終究不是梁善如的錯,一時又想起梁政夫婦來,恨得牙根癢:“我得跟你姑父說,還得再寫摺子參梁政!
乾的全是畜牲事,要不是因為他,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對什麼人都那樣警惕。
梁氏心裡何嘗不明白,即便是她,都不能被初初全心全意的信任。
她之前想過,梁政夫婦乾的固然不是人事兒,可初初這個年紀,對人的防備到了這般地步,一定還經歷過別的事,不單單因為梁政和周氏的苛待,更不完全是因為要許婚李家。
哪怕是胡老夫人不認可婚事反悔了,世態炎涼,也不至於就到了這份兒上。
她很想問,卻無從開口。
更怕的是揭開孩子的傷疤,讓她再疼一次。
所以索性裝作不知道,把一切都怪到梁政夫婦身上去。
“還得跟你阿舅說,最好奪他的爵位才好!”
梁善如愣了下,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您這樣的,說破大天您也是長樂侯府出身,長樂侯真被奪了爵位,對您有什麼好處呀?”
她知道姑母不在乎,但她不願意這樣子,真心的勸了兩句:“且不說我這點事在官家看來值不值得大動干戈。
真要鬧到那個地步,或是阿舅跟姑父挑了長樂侯別的錯處,真讓他被奪爵,世人免不了又扯上我爹爹。
朝廷裡的人最世俗不過了,說不定覺得是官家時隔三年來秋後算賬,長樂侯本無錯,是受我爹爹的牽連。
您知道,我不願意那樣。
爹爹為國捐軀,身後總該清清靜靜的。
我都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官家會追封爹爹和兄長,只盼著他們都別想起爹爹才好。
想不起來,才不會莫名其妙的來追究。
他們去爭他們的,千萬不要再把爹爹扯到他們那些爛事裡面去了。”
梁氏聞言心驚:“初初,關於你爹爹和阿兄……你是不是還知道些別的啊?”
梁善如說沒有:“我那時候才多大,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有人讓我知道。
我只是心裡這麼想,所以姑母,算了。
就算要跟長樂侯繼續算賬,我……我也還是想等到所有人都忘了父兄,或者是他們都認可了父兄是忠臣良將,而不是葬送十萬大軍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