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故事,劉維森頗有些唏噓。
“陳得金不像他父親那般執迷,甚至認為寶藏是子虛烏有的,所以多次勸他父親放棄。”
“可他父親不肯,直到病死在床上那晚嘴裡還唸叨著讓陳得金千萬莫忘了尋寶祖訓。”
“後來陳得金走投無路,他聽聞‘劉大善人’的名號,便來枕丘城找到劉府,開了個高價錢想將寶圖賣給我。”
“當時我並不信他的說辭,加之家大業大,何必要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寶藏費神?於是我婉拒了他。但見陳得金也確實可憐,我便動了惻隱之心,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回墮雲城過本分日子。”
“時隔這麼久,我本以為陳得金已經另謀出路,卻沒想他竟突然將寶圖公之於眾,還鬧出這麼大的風波。”
馮繡虎瞭然點頭,他倒是沒多嘴問那個問題——為什麼劉維森之前不信寶藏之談,如今卻又信了?
無非是個想抓住救命稻草的人,就沒必要刻意點破了。
馮繡虎看著他:“所以陳得金才是你的底氣,你其實並沒有勘破謎題。”
劉維森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至少我能猜出詩的第一句指向何處。”
馮繡虎來了興趣:“能說嗎?”
劉維森哂然一笑:“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這一路上我們遇上不少尋寶隊,大都是往墮雲城去的,想來聰明人也不止我一個。”
“歲歲華鍾叩晚空。”
劉維森詳細講來:“當年神廟下令拆除雲後廟,現如今還能祭拜雲皇后的地方就只剩下一處——墮雲城的皇后祠。”
“據說雲皇后的屍骸就埋在那裡。”
馮繡虎忍不住打斷:“神廟能忍?這不給拆了?”
劉維森搖頭道:“據說當年神廟確實想拆,卻被虞靄州百姓竭力阻攔。後來神廟便以‘此乃祭祀故人的祠堂,而非供奉神祇的廟宇’為由,將此事草草作罷,但也定下了規矩,皇后祠裡不得立象。”
馮繡虎頷首:“你接著說。”
“便要說到那首詩了。”
劉維森微微眯眼:“皇后祠裡有一口古鐘,自皇后祠建起時便已經存在,據說這口鐘在鑄造時摻雜了多種金屬,故而每逢陽光照射,便呈現出流光溢彩的色澤。”
馮繡虎一點就透:“詩裡的‘華鍾’指的就是它?”
“沒錯。”劉維森點頭,“並且這口鐘平日不會敲響,只有到每年雲皇后的忌日那天,為了表達南虞後人的緬懷之意,才會由祠正親手撞鐘,早中晚各一遍。”
馮繡虎恍然大悟:“歲歲華鍾叩晚空,原來這一句點明瞭地點和時間,時間是每年雲皇后忌日這一天的晚上,地點就是皇后祠——那下一句呢?”
劉維森卻說不出來了:“暫不清楚,或許等到那一天,答案自會揭曉。”
馮繡虎大失所望。
劉維森見狀趕緊給自己找補:“雖說能解出第一句的人不止我一個,但我定然比任何人都有優勢——待到了墮雲城,當務之急就是先去找陳得金。”
馮繡虎瞥眼看去:“姓陳的幾代人都沒找到,又能幫上你什麼?”
劉維森說道:“陳得金雖無法告訴我寶藏在哪兒,卻能告訴我寶藏不在哪裡。”
馮繡虎明白了——陳家代代尋寶,雖然沒有成功,但已經排除了非常多的錯誤選項,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一種重要成果。
劉維森露出一絲笑意:“陳得金如今將寶圖拿出售賣,想必已徹底放棄了尋寶一事,我畢竟對他有恩,只要誠心相求,讓他將那些已經對他無用的情報告知與我,想來也不會隱瞞。”
“但願吧。”
馮繡虎打了個哈欠,指向車簾:“故事也聽完了,下去吧。”
……
馮繡虎還真把劉維森的馬車給佔了。
劉維森是個好說話的人,反正前半夜也是在護衛的帳篷裡睡的,也不差後半夜了。
只是他身體不太好,第二天醒來時受了點寒,咳嗽變得更頻繁了。
章管家因此對馮繡虎頗有微詞——他還不知道自家老爺已經在馬車裡把事情全交代了。
次日一早,車隊重新開拔上路。
清點人數後,章管家快步來到劉維森身邊耳語。
馮繡虎毫不見外地湊到邊上旁聽,才知道原來是隊伍裡少了幾個人。
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只是單純的跑了。
劉維森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微微頷首道:“無妨,不管他們。”
不說早有預料,但這種也不算什麼意料之外的情況。
昨夜遭逢匪寇殺人,越往前走,這種事只會越多。
人畢竟是惜命的,別看隊伍里人多,還有不少練家子,但真到出事的時候,可沒有人會專門護著他們這群幫工。
章管家得了吩咐,正要招呼隊伍啟程,忽然旁邊又走來幾人。
為首者年紀稍長,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搓著手道:“劉老爺,你手底下能人多,也不缺我們幾個……我們膽子小,就不往前走了。”
章管家眉毛豎起,正待叱罵,年長的挑夫趕緊說道:“我想著有始有終,怎麼著也得跟劉老爺打聲招呼,這才沒跟著早上那幾個人跑。”
話裡的意思是——跟直接偷跑的人比,他已經算有情有義了。
章管家冷笑道:“放狗屁,你明明就是怕被秋後算賬才沒敢跑,適才見老爺並不在意,才壯起膽子上前。”
年長挑夫乾笑著不接章管家的茬,只是把劉維森眼巴巴望著:“劉老爺,您之前許諾的工錢……您看,這兩天我連鞋都走破了,一點力氣沒少出。”
章管家聞言大怒:“好一條不要臉的老狗!不叫你吃掛落便燒高香了,竟還敢要錢?”
他揚起手臂,作勢就要抽挑夫的大耳巴子。
劉維森攔住了章管家,對挑夫說道:“若人人都像你這樣,半途而廢還能拿錢走人,那麼大家都會效仿,所以這錢我不能給你——你們想走便自行離去,如果我成功尋回寶藏,待回到枕丘城時,你再來府上來討要。”
真等到那時候,劉維森尋寶歸來風光無兩,他們這些棄劉大善人而去的人就成了錯失發財機會的“瞎子”,哪裡還有臉面上門要錢?
所以劉維森這番話實為婉拒,同時又給挑夫留了幾分面子。
挑夫被臊得滿臉通紅,不再言語,拱拱手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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