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善觀。

鶴憩堂。

庭中,銀杏葉落紛紛。

鄭確抓著招魂幡,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血汙混合著汗水、灰塵,自額頭蜿蜒流淌,他體內的陰氣和靈力,都已經消耗的七七八八,整個人散發出強烈的疲憊之感。

招魂幡的幡面此刻也無力的耷拉下來,裡面的鬼物,除了念奴之外,已經消耗殆盡,包括他眉心的敕令,亦只剩下最後兩道。

一道是普通的敕令,只能敕封陰職最低的陰差;一道則是高一級的敕令,可以敕封更高一級的陰職。

眼見陳震濤已經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氣息亦極為微弱,似風中殘燭,鄭確這才長鬆口氣。

招魂幡加上【魂爆術】,再配合大量敕令,終於解決這位軒轅閣弟子了!

這陳震濤的底牌太多,對方一開始使用的那種符籙,可以抵消他的【魂爆術】。

好在對方神志不清,很輕鬆的便被他耗盡了符籙,然後戰局便開始朝他這邊傾斜……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如果【魂爆術】和敕令,還是解決不了對方,那便創造機會,讓念奴附身一名修士,去正殿裡,把對應“生死”的最後一份機緣,也一同奪來!根據他現在掌握的線索,這個“怪異”裡的“律”,不在“姻緣”裡,也不在“道途”裡,大機率便在“生死”之中。

只要拿到“生死”那份機緣,便相當於拿到了“律”。

到時候,照樣可以解決這個陳震濤!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受了敕封的鬼物,自爆威力遠超想象。

這陳震濤剛才用了很多防禦手段,但全都沒有作用。

他甚至懷疑,對方就算還有剛才那種符籙,也防不住這些受封鬼物的自爆。

眼下這等情形,對方是被他的【魂爆術】加敕令,給生生炸到了瀕死!他的備用計劃,根本就沒有用上。

正思索之際,鄭確看到,陳震濤落在地上的那支竹籤,忽然憑空浮起。

緊接著,這支竹籤,就好像是被一道無形的身影託著,慢慢悠悠的朝著鄭確飄來。

竹籤很快飄到鄭確面前,他立時看到了籤身的兩句籤文:“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鄭確微微一怔,下意識的伸手,接過了這支竹籤。

竹籤入手,他頓時感到,冥冥之中,自己似乎披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又好像猛地一定心,一種說不出來的篤定和喜悅,湧上心頭。

就在鄭確接過竹籤的剎那,陳震濤的身體快速枯槁下去,僅僅彈指間,他氣息散盡,皮肉乾癟、坍縮成一具駭人的骷髏,爾後彷彿短時間經歷了無數歲月般,血肉銷盡,骨殖碎裂,化作一堆蒼黃枯骨,上面甚至爬上了黑沉沉的苔痕,再也看不出半點生前蓬勃風發的氣象。

連帶著一身鮮亮的袍衫、考究的蹀躞都腐爛殆盡,眨眼之際化作一灘汙泥,混入地磚縫隙,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籠罩萬善觀的劫雲,倏忽散去,像是一個密封的蓋子被揭開,迴穴錯迕的鬼嚎遙遙傳來,在山野間拉扯著層迭的呼嘯。

清凌凌的月光重新灑落下來,勾勒遠山近樹,鋪了滿地霜雪。

一陣陰風吹過,陳震濤的靈力、殘魂,甚至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如風中沙塔,快速坍塌,最終隨著陰風散向四方,再不存在。

好一陣後,鄭確猛地回過神來,卻見面前空地上空空蕩蕩,陳震濤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

他當即問道:“陳震濤呢?”

枯蘭很快回道:“公子,他死了。”

死了……

鄭確聞言,頓時有些惋惜。他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一問對方,所以剛才沒給對方補刀,不想對方這麼點時間都撐不住……

想到這裡,鄭確當即打出一個法訣,解除了【靈降術】。

青璃、枯蘭以及舒雲瓔的腦袋,皆從他肩頭滾落下來,恢復原形。

緊接著,鄭確揮動招魂幡,將陷入虛弱的青璃收了進去,同時手中法訣變幻,施展【聚陰術】。

很快,鶴憩堂上空,匯聚了大量陰氣,綿密如黑雲。

落在地上的枯蘭,當即開始快速吞噬這些陰氣,伴隨著陰氣的攝入,她的狀態也在飛速好轉。

這是她的陰術,【食陰】。

倒是舒雲瓔,落地之後,幾乎沒有半點停頓,立時姿態優雅的站了起來,傲然攏袖,仍舊保持著舒家堡大小姐的氣勢。

這頭“惡孽”身上的陰氣消耗不小,卻沒有像其他鬼僕那樣虛弱,仍舊保持著【拔舌獄】九重的戰鬥力。

望著這一幕,鄭確不禁微微怔忪,舒雲瓔似乎不會受到【靈降術】的虛弱影響!

想到這裡,他也不遲疑,當即帶著鬼僕,朝著旁邊的一間客房走去。

之前分配客房的時候,面前這間屋子裡,也被安排了幾名修士入住。

如今陳震濤已死,姻緣、道途、生死三份機緣,已經有兩份落入他手中。

現在,他要去拿最後一份機緣,去拿這樁“怪異”裡的“律”!心念電轉間,鄭確伸手,直截了當的推向客房大門。

砰!緊閉的門戶,應手而開。

鄭確心中一定,剛才陳震濤也是這樣,可以強行開啟其他修士的客房。

根據他現在掌握的資訊,這應該是那兩根上籤的緣故。

在他剛才求籤之前,他和舒雲瓔,跟一頭“詭譎”鬥過一場,那個時候,舒雲瓔的所有手段,可都無法傷到這觀中的一磚一瓦。

但在他拿到了“姻緣”的那支上籤後,他和陳震濤戰鬥的時候,雙方的術法,卻可以隨意破壞萬善觀裡的建築。

因此,只要他現在手裡拿著任何一支上籤,都可以開啟其他客房。

這樣想著,鄭確大步走入房中,就看到灰撲撲的屋子裡,兩名修士一坐一倒,都在沉睡。

倒下的修士旁邊翻了一隻凳子,看起來是睡著後從凳子上摔下來的,是一名臉生的男修;坐著的女修腦袋一點一點,正是令狐玉娘。

鄭確搖動招魂幡,將念奴放了出來。

念奴的魂體還有點剔透,仍舊透著虛弱,但陰氣已經恢復了一些。

鄭確打量了下她的狀態,當即吩咐道:“附身一個人,然後跟我走。”

念奴當即應道:“是!”

說著,她直接走到令狐玉娘身邊,施展陰術【侵舍】。

她現在還很虛弱,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但如今的令狐玉娘,正在沉睡之中,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因此很快便被念奴附身成功。

眼見令狐玉娘動作不太協調的站起身,鄭確沒有遲疑,當即轉身,朝著正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