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林語溪一邊很是頭疼地用右手扶著額頭，一邊咬著左手拇指皺著眉頭讀那桌面上題頭“檢討”兩字醒目的紙張，表情逐漸變得陰沉。
林風不停咬著舌頭。和人交談本就很緊張，更何況對方還是年長的女性加上是班主任。雖然從外觀上看是不折不扣的美女這一點讓林風稍微感到一絲絲的安心。
“我說啊，林風，你還記得我讓你寫的是什麼東西嗎？”林語溪直起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顏歡笑著盡力使語氣顯得平和些說道。
可是眼角在抖啊！這是有多生氣啊喂！
“嘛……不是檢討書嗎？老師您看第一行寫著檢討兩個字。”林風訕訕地道。有什麼問題嗎？應該並沒有什麼問題呀！
“所以說你為什麼給我寫了一篇犯罪預告？你是恐怖分子嗎？還是白痴？請告訴我除了這一行之外哪裡像是一篇檢討書啊！”林語溪語氣明顯變得不善了許多。
拿起檢討書拍在林風胸前，“大聲讀出來！”
林風猛地一哆嗦，連忙雙手顫抖著接過，清了清嗓子朗聲讀起來：“檢討：關於我在三月二日星期四暨元宵佳節之夜在教學樓天台放飛理想一事，我已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停！”林語溪揚起手掌，皮笑肉不笑地偏頭道，“請問你真的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
生著一副婉約派的精緻面容的林語溪加上這種驚人能量的視線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
“是的！當然！毋庸置疑！”林風超認真臉。
“可你的用詞完全沒有半點認識到錯誤的意思啊！特意強調元宵佳節是什麼！放飛理想是什麼！所以你在晚自習期間逃課放煙花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嗎！”
林風頓時來了精神：“是吧！老師您也這麼認為對吧！那個可惡的保安竟然衝上天台二話不說把我按在地上，強行中斷了我放飛理想的神聖儀式！”
一陣風吹過。
拳風，毫無徵兆揮出的拳擊，從林風的面頰邊輕輕掠過。
“下次就來真的了。”林語溪的眼神比林風要認真得多。
“真的非常抱歉！我立刻重寫！”林風選擇了用於表現謝罪與反省的情感的最合適的詞語，並加上誠懇地低頭。
但是，林語溪一副毫不滿足的樣子，將雙臂環抱在胸前，調高了幾分語調說道：“其實啊，我也不是真的在生氣。”
啊啊啊，出現了！和老媽所說的“你老實交代吧我不會生氣的”一樣可怕的話語，說出這種話還不生氣的至今為止我一個也沒見過。
但是，也許林語溪是真的沒有在生氣。除了別人提起她二十八歲還沒有嫁出去的事情被一記重拳轟飛出去嵌在了牆壁裡摳都摳不下來之外，她似乎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林語溪從風衣口袋中摸出一包青花瓷，敲了敲底面，把突出的那一支咬在嘴裡，完全和大叔一樣的行為。原本學校是有規定不允許教師在非吸菸區吸菸的，但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實習老師舉報林語溪在辦公室吸菸被開除之後，這條規定就被默默地去掉了……
能夠開路虎抽青花瓷的單身年輕高中女老師，可想而知林語溪家境有多好。那麼就不難推測，校董會那邊肯定有林家的一席之地。
點上火，呼地吐出一口菸圈，用非常認真的眼神望著林風。
“你應該沒有參加什麼社團吧？”
“是。”
“……是因為沒有朋友之類的嗎？”
為什麼是以我沒有朋友為前提的問題啊！ “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總歸還是有著一條難以逾越的無形鴻溝，就好比越是優秀的人越難以找到本命一般……”林風用雙手比劃著鴻溝，偷瞄林語溪的表情。
阿諛奉承似乎起了作用，林語溪的嘴角微微上揚，讓林風長舒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沒有吧？”
“硬……硬要說的話……”林風如此回答，林語溪突然露出了一副充滿幹勁的表情。
“果然沒有啊！看來我的眼光還是挺準的，只要看到你那雙腐爛的死魚眼就能猜到了！”
你看著眼睛就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啊！還有對死魚眼這個神聖霸氣的詞語用腐爛這個形容詞是什麼意思，利威爾兵長了解一下？ 林語溪用自豪的語氣說完後，又有些顧慮地望著林風。
“女朋友之類的，有麼？”
女朋友之類的是什麼之類的啊喂！我要是說我有男朋友你打算怎麼辦？ “暫時還沒有。”
寄希望於未來所以在語氣上特意強調了暫時二字。
林語溪這次又用有些溼潤的眼睛注視著林風，投以溫柔包容的眼神。
林風堅信這只是被香菸燻到了眼睛，瞄了一眼已經指到五點二十六分的時鐘。今天是週五啊，超想快點回家啊！ 林語溪似乎決定了什麼事之後，吐出了夾著濃煙的嘆息。
“好吧，就這麼辦，檢討書重寫吧。”
“是。”林風點點頭。看來也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假惺惺地寫一份老師和校領導都能夠接受的檢討書，這種順理成章的事情做起來最讓人不爽了。
林風以為終於可以離開，剛要轉身便被叫住。
“等一下，你有沒有想過加入某個社團來結交朋友？”林語溪突然問。
去給那些心高氣傲的傢伙們使來使去，累得腰痠背痛的還要看人臉色，這跟打工有什麼區別！竊格瓦拉說過，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何況打工還有工錢，這個什麼都沒有。
“沒有這個想法。”
“那趁這個機會去嘗試一番吧！有一個剛剛成立的社團正在招新，學校下達任務讓我們鼓勵學生積極參加，咱們班的代表就選你了！”林語溪一副解決了大麻煩的舒爽表情。
“看在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我可以拒絕嗎？”弱弱的問。基因的變異真是可怕啊，短短五百年間就分化出了廢柴青年和暴力女教師兩種截然相反的分支。
“當然！如果你執意要領教一番林家本家代代相傳的林氏鐵拳的滋味的話。”林語溪巧笑嫣然地恐嚇道。
為什麼自封為了林家本家啊！所以我莫名其妙變成了分家的人了嗎！ “是什麼社團？”非常不安地提問。感覺再推脫的話，就會一拳砸扁鼻子，然後直接綁架去。
“跟我來。”林語溪將只燒了三分之一的香菸按在幾乎塞滿的菸灰缸裡站了起來，一眨眼便到了門口。
“喂！快點！”
被那樣緊鎖的眉梢瞪視著，換作任何一個慫蛋也只能哼哧哼哧地跟上去。
這所水木市立高中的校舍形狀就像漢字的口，東西北三面是教學樓，南面是活動樓，每層樓分別有走廊互相聯合起來，這樣形成正方形。
四方的校舍所圍起來的中庭，有花、有樹、有長椅、還有穿著制服充滿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像是青春偶像劇常常用到的場景。在午休時間男男女女在一起吃午餐，有說有笑，放學後沐浴在夕陽下談情說愛，過著彷彿神仙般的美妙人生。
不過這樣的人生輪不到林風來享受，大多數時候他在青春偶像劇中扮演著類似於“樹”的角色。而且處於螢幕最邊緣。
林語溪老師一邊在亞麻地磚上踏著噠噠的節奏一邊走向的前方怎麼看都是活動樓。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肯定是負責搬鋼琴或者處理實驗室的垃圾或者整理圖書館藏書的社團，想到這裡林風就已經感覺到腰間盤在隱隱作痛。
“那個……老師，我的腰上有舊傷，幹不了重活。”先打個預防針再說。
“你大可放心，不會讓你乾重活的。”林語溪停在了一間毫無特別之處的教室前。
林風注意到門牌上什麼都沒有寫的時候，林語溪已經開啟了門。
原本容納五十人的教室，此時就只在中央放了一張長桌。
但是讓人不由產生非常異樣的感覺的是，有一位少女坐在那裡，在夕陽中讀著書。
畫面讓人安心得不像話，彷彿在世界終結之後，那個少女依舊會在這裡靜靜讀書。看到這光景的一瞬間，林風的身體和精神全部停止——毫無自覺地著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