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關上門以後》(10)
過去
在泰國的那天早上,就是在我發現自己嫁給怪物的那晚過後的那個早上,我不願意讓傑克太早醒來,因為我知道一旦他醒來,我就要被迫開始扮演我在現實生活中的角色了。我花了幾乎一整晚的時間,讓自己在精神上做好準備,接受這個現實:如果我想既快又安全地回到英格蘭,就必須假裝成一個被擊垮、被嚇壞的女人。我不太擔心如何假裝被嚇壞,因為我真的被嚇壞了。假裝被擊垮要困難得多,只因為反擊就是我的天性。不過,既然傑克預言在我們離開泰國前,我會再次試圖逃跑,我就決定不這麼做。讓他以為我已經放棄了,這很重要。
聽到他有了動靜,我往毯子裡又縮了縮,假裝還在睡覺,希望能得到多一點的喘息機會。我聽見他下了床,走到我靠牆半坐半臥著的地方。我能感覺到他正低頭看著我。我的面板開始起雞皮疙瘩,我的心臟跳得如此之快,我很確定他能嗅出我的恐懼的味道。過了一會兒,他離開了,但只有當我聽到衛生間的門被開啟和淋浴器執行的聲音時,我才睜開眼睛。
“我知道你在裝睡。”他說,把我嚇得大叫起來,因為他就站在我的身邊,“來吧,起床,今天早上你需要道很多歉,記住。”
我在他的監視下洗完澡穿好衣服。他昨晚說的話讓我感到安心,我對他沒有性吸引力。
“很好。”對於我選擇穿的衣服,他讚許地點點頭,“現在,讓你的臉上掛著笑容。”
“等我們下樓的時候吧。”我嘟囔道,拖延著時間。
“現在!”他的聲音很堅決,“我想要你用愛慕的眼神看著我。”
我艱難地吞了一下口水,慢慢地轉向他,心想我做不到。但當他回望我時,我看到他臉上的溫柔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感,彷彿過去四十八小時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我無法隱藏我的渴望,當他充滿愛意地對我微笑時,我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
“那樣好多了,”他說,“注意在吃早餐時保持這種笑容。”
驚駭地發現自己居然忘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哪怕只有一分鐘,我的面板因為尷尬而發起燒來。
他注意到了,大笑起來:“不妨這樣想吧,格蕾絲——既然你顯然還能發現我的魅力,你扮演起充滿愛意的妻子就容易得多了。”
羞恥的淚水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轉過身去,恨他的外表與他魔鬼般的內心有如此大的反差。如果他有能力愚弄我,有能力讓我忘記我所瞭解的那個他,哪怕只有幾秒鐘,我又怎麼能讓別人相信他是披著羊皮的狼呢? 我們乘電梯下樓來到大堂,當我們經過前臺時,傑克把我領到經理那裡,並用胳膊摟著我站在那裡,與此同時,我為昨晚的行為道歉,解釋由於時差的關係,我忘記在規定的時間吃藥了。意識到基科正從櫃檯後面默默地看著我,我情不自禁地希望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也許是作為女性的感同身受——會認識到我昨晚遭遇的困境是真的。
也許當我正在衛生間換衣服,而傑克突然出現在房間裡告訴她以後的事情就交給他時,她已經有了疑慮。當我終於道完歉後,我瞥了她一眼,希望她能明白我在演戲,並最終打電話給大使館。然而,和以前一樣,她沒有看我的眼睛。
經理讓我不必道歉,並親自把我們護送到露臺上,給我們找了張能曬到太陽的桌子。因為意識到我需要保持體力,我雖然不餓,還是逼著自己吃了點兒東西。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傑克一直持續不斷地跟我說話,告訴我——都是說給鄰桌的人聽的——我們這天所有的活動安排。事實上,我們一件也不會去做。吃完早餐後,傑克立刻就帶我沿路走到我昨天在計程車上看到過的五星級酒店。傑克拍了幾張我站在入口處的照片,在那裡,我依靠與米莉的美好回憶才擠出了他要求的那種笑容,之後他帶我走回了我們的旅館房間。
“我想打電話給米莉,”當他在我們身後關上門時,我說,“我可以拿回我的手機嗎?”
他遺憾地搖搖頭:“恐怕不行。”
“我向媽媽保證過,我會打電話的。”我堅持道,“而且我莉怎麼樣了。”
“而我想讓你父母以為,在我們的蜜月中,你和我玩得快活極了,以至於把所有關於米莉的想法都拋到了腦後。”
“求你了,傑克。”我恨我聲音中的低聲下氣,但我極度渴望知道米莉沒事,令人驚訝的是,我也極度渴望聽到媽媽的聲音,曾經熟悉的那個世界還存在。
“不行。”
“我恨你。”我從牙縫裡迸出這三個字。
“你當然恨我,”他說,“現在,我打算出去一會兒,而你要在這裡的陽臺上等我回來,這樣,你就能帶著可愛的古銅色肌膚回家了。所以確定一下你身邊什麼都不缺,因為等我離開後,你就不能回到屋裡了。”
我花了些時間才理解他的話:“你不是真的打算把我鎖在陽臺上吧?”
“對啊。”
“為什麼我不能待在屋裡?”
“因為我無法把你鎖在裡面。”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如果我需要上廁所,該怎麼辦呢?”
“那你也不能上,因此我建議你現在就去。”
“但是你會出去多久呢?”
“兩三個小時,也許是四個小時。但是為了防止你想在陽臺上呼救,我建議你不要,我會在附近監視和監聽。因此,別幹任何傻事,格蕾絲,我警告你。”
他說這些話的方式讓我背脊發涼,然而,等他一走,我就很難抵抗站在陽臺上用我最大的聲音尖叫呼救的誘惑。我努力想象,如果我這麼做了,會發生什麼。得出的結論是,就算人們真的聞聲而來,那傑克也會,帶著一個關於我精神狀況的令人信服的故事。雖然有些人可能會決定深入調查我所聲稱的事情—我被囚禁了而傑克是個殺人犯,也要過幾周才能得到證實。
我可以不斷重複他之前告訴我的故事。最終,當局可能會找到一個丈夫打死妻子的案子,正好符合我告訴他們的版本,並追查到傑克的父親。然而,即便他說是他的兒子犯下了那樁罪行,三十年過後是否有人相信還要打個問號。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經死了。另外,我也沒法知道這個故事是不是真的。它聽起來非常合情合理,但是整件事可能都是傑克編出來的,只是為了恐嚇我。
我即將在那裡度過幾個小時的陽臺朝向旅館背面的一個露臺,往下看去,我能看到人們在泳池邊四處走動,準備下水游泳或曬一點日光浴。意識到傑克可能在下面的任何地方監視我,他在暗處而我在明處,我離開了陽臺的邊緣。陽臺本身配有兩把木製板條椅,是不舒服的那種,如果坐得太久,會在你的大腿後面留下印記。那裡還有一張小桌子,但沒有軟墊日光浴床,它本來會讓我在這裡的時光過得更舒服些的。幸運的是,我想到了我隨身帶著我的毛巾,這樣我就能把它迭成一個墊子,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傑克給我的時間正好足夠讓我收集齊比基尼、防曬霜和太陽眼鏡。然而,我還是沒想到帶一本書來,雖然我的行李箱裡裝了很多書。倒不是說這點有多麼重要——無論書裡的故事有多精彩,我知道我都無法集中精神。在陽臺上只待了幾分鐘,我就覺得自己像頭困獸,這甚至讓我逃跑的渴望更加強烈了。我很高興隔壁的房間是空的,因為把頭伸出陽臺呼救的誘惑實在太強烈了,讓我無法抵擋。
接下來的一週將會是個煉獄。
有時候傑克會在早晨帶我下樓吃早飯,有時候不會。顯而易見,從經理對待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他是這間旅館的常客。如果我們下樓去吃早飯了,等我們吃完後,傑克會立刻把我直接帶回房間。然後我會被鎖在陽臺上,直到他從不知什麼地方的地方回來並讓我進入房間,這樣我就能用廁所,並吃下他帶給我作為午餐的任何東西。大約一個小時或更長時間後,他會強迫我回到陽臺,然後再次消失,直到晚上才回來。
雖然情況很糟糕,我對有些事情還是心懷感激的:我總能在陽臺的某個部分找到陰涼處。由於我的堅持,傑克給了我一瓶水,雖然我不得不注意我的飲水量。他從未一次丟下我超過四小時,但時間過得極度緩慢。當所有這一切——孤獨、無聊、恐懼和絕望——變得難以忍受時,我閉上雙眼,想起了米莉。
雖然我渴望離開陽臺,但當傑克真的決定帶我外出時——不是因為他感到抱歉,而是因為他想拍照片——這些場合的壓力都太大,以至於我常常很高興能回到旅館房間。有一天晚上,他帶我去一家很高階的餐廳吃晚飯。在那裡,他一張接一張地不停拍我,以及我面前的一道道菜。有一天下午,他預訂了一輛計程車,把我們四天的觀光行程壓縮到了四個小時。在此期間,他給我拍了更多照片,以證明我度過了美好的時光。
在另一個下午,他把我帶到了一個酒店,那一定是曼谷最好的旅館之一。在那裡,他奇蹟般地可以使用它的私人海灘。然後我一件接著一件地換比基尼,這樣照片看起來就像是他在好幾天裡拍的。我很好奇,我被困在陽臺的那些時間,他是不是就在這裡度過的。我很希望我住的那家旅館的員工會好奇,為什麼很少在附近看到我。然而,一天早晨,他帶我下去吃早飯時,他們關心地詢問我是不是感覺好些了。我明白,他已經告訴他們,我因為腸胃炎而不能離開我們的房間。
最糟糕的是,這些超出預期的小事會帶給我希望,因為在公眾面前,傑克又變回了我愛的那個男人。有時候——比如吃一頓飯的時候——當他扮演體貼而痴情的丈夫時,我會忘記他究竟是什麼貨色。如果他沒有如此殷勤地陪伴我,我也許還更容易記住些。然而,即便在我記得的時候,也很難把這個看起來鍾情於我的男人與桌子對面那個囚禁我的男人等同起來,以至於我都快相信所有一切都是我想象出來的。
而現實給了我雙重打擊,因為隨著失望而來的,還有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的羞恥感。我瘋狂地四處張望,尋找著逃跑的方法、可以逃往的地方、可以傾訴的物件。看到這個,他會忍俊不禁地看著我,告訴我去做吧。“跑,”他會說,“繼續跑,跑去告訴那裡的那個人,說我監禁了你,說我是個怪物、殺人犯。但首先,看看你自己,看看我帶你來的這家華麗的餐廳,再想想,想想你正在吃的佳餚和酒杯裡的佳釀。你看起來像個囚犯嗎?我看起來像個怪物、殺人犯嗎?我認為不像。但如果你想跑,我不會阻止你。我正好有心情找點兒樂子。”而我只好把眼淚往肚子裡咽,提醒自己,一等我們回到英國,一切會變得容易得多。
在泰國的第二週才開始,我的心情就跌到了谷底,變得很難抵抗逃跑的誘惑。不僅是因為想到在剩下的六天裡我大部分時間還會被悲慘地困在陽臺上,還因為我開始認識到我的處境是多麼無望。我不再確信等我們回到英國後,逃離傑克會像我想的那麼容易,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作為一名成功律師,他的聲譽必然會為他打掩護。當我考慮向誰揭露他的真面目時,我開始覺得,比起英國當地警方,英國駐泰國大使館的勝算可能更大些。
還有其他的理由。在之前的三天,當傑克在晚上把陽臺門鎖開啟,讓我回到屋裡之後,他就立刻再次離開房間。他告訴我,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並警告我,如果我試圖逃跑,他會立刻知道的。知道我能開啟門並離開,這讓我心癢難耐,我需要用上所有的意志力才能無視逃跑的本能。幸好我忍住了。第一個晚上,他二十分鐘後就回來了。第二個晚上,是一個小時。然而昨晚,他一直到快十一點才回來。我意識到他在逐漸增加留下我獨自一人的時間。一想到他在外面待的時間足夠我跑到英國大使館,我開始考慮我是否應該嘗試一下。
我知道我無法指望旅館管理人員的幫助。可是沒有別人的幫忙,我無法跑得很遠。自從週末以來,隔壁的房間就有人居住了,這讓我開始考慮能不能向我的鄰居求助。我吃不准他們的國籍,因為透過牆壁傳來的聲音非常模糊,但我猜他們是一對年輕的情侶,理由只是他們聽的音樂型別。雖然白天他們不經常在附近——除了像我這樣的囚犯,來泰國旅遊的人不會把時間都花在旅館房間裡——當他們偶爾在房間裡時,他們中的一個會到陽臺上抽菸。我猜是那個男的,因為我透過隔斷隱約分辨出來的身體輪廓像是男人的。而且有時候,我能聽見他向那個女人喊著什麼,我覺得那不是西班牙語就是葡萄牙語。夜晚的大部分時間他們似乎也都在房間裡度過,因此我猜他們是來度蜜月的,滿足於膩在一起,卿卿我我。在那些夜晚,柔和的音樂透過牆壁傳來,讓我的眼裡噙滿淚水,因為它再次提醒我蜜月本該是什麼樣子的。
在第四個夜晚,當傑克直到半夜才回來時,我知道我的理論是正確的,他在逐漸增加留下我獨自一人的時間,以為我不會企圖逃跑。我不知道這些晚上他都去了哪裡,但既然每次回來時他都心情大好,我猜他是去逛窯子了。在我待在陽臺上的漫長時光中,我一無所有,只有我的思想能和我作伴。根據他所說的與我做愛的感覺,我已經斷定他是個同性戀。我還推測出,他來泰國是為了沉溺於男色,因為他在家裡不敢這麼做,害怕被敲詐勒索。我知道我的理論漏掉了什麼東西,因為被發現是同性戀也不是什麼世界末日,但我還不知道我漏掉了什麼。
在第五個夜晚,當他直到深夜兩點才回來時,我開始認真權衡我的各種選項。還要再過五天我們才能按計劃飛回英格蘭,等待似乎永無止境。而且,我越來越害怕我們不會按原定計劃離開這裡。在那天早晨,由於還是無法打電話給米莉,我越來越焦躁,於是問傑克,我們回去後能否立刻去看米莉。他的回答——他非常享受我們的蜜月,甚至考慮延期——讓痛苦的淚水從我的眼中無聲地掉下來。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他玩的另一場遊戲,他正在企圖讓我動搖。然而,我還是感到非常無助,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哭泣。
等到夜晚來臨時,我下定了逃跑的決心。如果我不那麼確定那對小夫妻說的不是葡萄牙語而是西班牙語,也許就會按兵不動了。然而,因為在去阿根廷出差的期間我學會了足夠多的西班牙語,我有自信讓他們明白我是真的需要幫助。他們是一對情侶的事實也讓我下定了決心,因為會有個女人聽我說話。不管怎樣,我很確定他們已經知道我陷入麻煩了。因為在那個下午,當那個男人來陽臺抽菸時,他擔心地呼喚那個女人,告訴她,他聽到有人在哭。害怕傑克看到他們在陽臺上探頭檢視,他可能在任何地方監視著,我止住了抽泣,並儘可能地保持安靜,這樣他們就會以為我已經回到了房間裡。不過,我希望他們聽到我哭泣這件事能讓我處於比較有利的位置。
傑克走後我又等了三個小時,然後才開始行動。快到十一點了,但我知道那對小夫妻還醒著,因為我能聽到他們在房間裡四處走動的聲音。由於前車之鑑,我檢查了我的包、行李箱和房間,確保我的護照和錢包不在那些地方。發現我的確找不到它們後,我走到門口,慢慢地開啟門,祈禱我不會看見傑克正沿著走廊走回來。我沒有看見他,但他有可能突然出現的想法讓我敲西班牙小情侶的門時,聲音比我原本打算的要更大。我可以聽到那個男人在嘟囔著什麼,這麼晚被打擾,他可能有點兒惱火。
“是誰?”(西班牙語)
“我是你的鄰居,你能幫助我嗎?”
“怎麼回事?”(西班牙語)
“請你開門,好嗎?”在走廊的遠處,傳來了顯然是電梯停靠的聲音,這迫使我再次敲門。“快點兒!”我叫道,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求你快點兒!”當門閂被拉開時,電梯門開啟所發出的噪音迫使我進入房間。“謝謝!謝謝!”我急促而口齒不清地說道,“我……”話到嘴邊卻突然沒了,我發現自己正驚恐地凝視著傑克。
“在今晚之前,我還真的對你有所期待呢。”傑克說著,嘲笑著我臉上的驚訝表情,“我都開始以為我看錯了你,我都快相信你終於接受我的警告,不會企圖逃跑了。當然,如果你真的接受了,雖然對你來說更好,但我卻少了很多樂趣。我必須承認,如果我所有的心血都白費了,我會感到非常失望的。”
我渾身發軟,當我頹然地倒在地板上,因為震驚而發抖時,他蹲到我的身邊。“讓我猜猜,”他溫柔地說,“你以為有一對西班牙情侶住進了那個房間,對嗎?然而,這裡只有我。如果你仔細想想,就可以發現你從來沒聽到過女人的回答,因為那聲音來自一臺錄音機。你也從沒在陽臺上看到過她,可你還是相信了她的存在。當然了,你不知道我抽菸——我沒有經常抽菸的習慣——你也不知道我會說西班牙語。”
他停頓了一會兒。“我也告訴過你,在我們離開泰國前嘗試再次逃跑是非常愚蠢的,”他繼續說道,把聲音壓低成耳語,“既然現在你已經犯了傻,你覺得我會怎麼做?”
“隨你喜歡,”我抽泣道,“我根本不在乎。”
“說得很勇敢,但我很確定這不是你的本意。舉個例子,如果我決定殺你,我很確定你會瘋掉的,因為這意味著你再也見不到米莉了。”
“你不會殺了我的。”我說,語氣比我的真實感覺要更有把握。
“你是對的,我不會殺你。不管怎樣,現在還不會。首先,我需要你照料她的生活,幫她做她自己做不來的事情。”他站起來,不帶感情地低頭看著我,“不幸的是,我無法在這裡懲罰你,因為這裡沒有我能從你身上真正剝奪的東西。但是因為你現在已經設法逃跑了兩次,等我們回英格蘭後,不管是第一個週末還是第二個週末,我們都不會去看米莉了。”
“你不能這麼做!”我尖叫道。
“我當然能——還有,我警告過你,我會這麼做的。”他往下伸出手,把我拖著站了起來。“來,我們走。”他開啟門,把我推進了走廊裡,“為此花錢再訂個房間,也是非常值得的。”他說著,在身後關上門,“鑑於你的精神狀況,何先生——那個經理——非常理解我為什麼需要為自己單獨訂一個房間。得知我整天都在監視你之後,感覺怎麼樣?”
“肯定不如我目送你進監獄的那天感覺那麼好。”我咆哮道。
“格蕾絲,這永遠不可能發生,”他說著,又把我又推回了我們的房間,“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清白得就像張白紙。”
在泰國的兩週時間,是我心情最低落的時刻。不只是因為我的逃跑計劃失敗了,更多的是由於,我再次掉進傑克為我精心設計的陷阱裡。我試圖弄明白,在我本不想逃跑的情況下,他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機地算計我。也許只是我的順從讓他感到無聊了,也許是更險惡的情況,為了阻止自己從破壞我的身體上得到快感,他想從破壞我的精神上得到快感。一想到他打算把對我的囚禁變成某種心理遊戲,我的血都變冷了。就算有另一個逃跑的機會出現,我也總會害怕整件事是他精心策劃的。而且我也意識到,在我們剛抵達英格蘭時,甚至在離開機場前,如果我無法擺脫掉他的話,一旦我們住進了新房子,逃跑就變得愈發困難了。
為了反抗絕望,我強迫自己思考,當我們在飛機上及抵達希思羅機場時,我能採取什麼行動。如果等飛機一起飛,我就告訴一位空姐,傑克正在拘禁我,當他堅持說我有妄想症時,我能保持冷靜嗎?如果他出示旅館經理的書面檔案支援他的說法,我該怎麼辦?而且,如果我成功保持了冷靜,並告訴他們,他對我和我的妹妹有很大的惡意,當我們還在飛行途中時,我能說服他們搜查他嗎?更何況,就算他們真的這麼做了,他們會發現他是個騙子呢,還是會發現傑克·安傑爾是個為受虐婦女伸張正義的成功律師?我不知道,但我決定讓別人聽見我說的話。同時我也決定,如果沒人聽,等我們一抵達希思羅機場,我會再大鬧一場,這樣我就會被送進醫院或警察局了。
我們乘坐的夜間航班起飛後沒多久,我就開始犯困了,我也沒想太多。然而,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們著陸時,我還是昏昏沉沉的,以至於我不得不坐輪椅才能下飛機。而且我的口齒也含糊不清,幾乎不能說話。雖然我聽不見傑克對給我做檢查的醫生說了什麼,因為我的腦子也開始糊塗了,但我能看到他手裡正拿著一瓶藥片。我意識到逃離他的機會正從指縫間溜走,於是當我們被護送著透過入境檢驗處時,我鼓起勇氣努力呼救,然而從我嘴裡發出的只是一些難以聽懂的聲音。
在汽車裡,傑克用安全帶把我綁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我萎靡地靠在車門上,無法抵抗讓我任人宰割的睡意。下次我醒來時,發現傑克正在把濃濃的黑咖啡灌進我嘴裡,那是他從服務站的自動售貨機裡買的。這讓我的腦袋清醒了一點兒,但我還是感到困惑不已、暈頭轉向。
“我們在哪兒?”我含糊地問道,並努力坐直身體。
“快到家了。”他回答道,他的聲音是如此興奮,甚至讓我感到害怕。
他回到車裡。當我們一直往前開的途中,我試圖搞清楚我們在哪兒,但沒有認出途經的任何村莊的名字。大約半個小時後,他開進了一條巷子。
“好吧,到了,我親愛的妻子,”他一邊說,一邊把車速降下來,“我希望你會喜歡它。”
我們停在一對巨大的黑色雙開門旁邊,在牆上稍遠些的地方,還有一扇更小的黑色單開門,旁邊的牆上還有一個門鈴。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遙控器,按下一個按鈕,雙開門就晃晃悠悠地開啟了。“這座房子就是我承諾給你的結婚禮物。現在,你覺得它怎麼樣?”
一開始,我還以為他給我下了藥讓我產生了幻覺。但隨後,我意識到我真的看到了它——在康諾特旅館的酒吧裡我們共同繪製的草圖中的房子。他承諾過他會為我找到那所房子,就連屋頂上的小圓窗也分毫不差。
“我看見你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大笑著,開車駛進了門裡。
在前門附近停下車後,他從車裡走出來,並繞過來為我開啟車門。看我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他把雙手放到我的胳膊底下,粗魯地把我從車裡拎了出來,並拖到門廊處。他開啟了前門的鎖,把我推進了門廳,然後在身後摔上門。
“歡迎回家。”他嘲諷地說道,“我希望你在這裡會過得非常愉快。”
門廳非常漂亮,有高高的天花板和華麗的樓梯。通往右邊的門是關著的,通往左邊的巨大雙開門也是如此。
“我相信你很想讓我帶你參觀一下,”他繼續說道,“但首先,你想見見茉莉嗎?”
我呆呆地盯著他看:“茉莉?”
“是的,茉莉。別告訴我,你把它給忘了個精光。”
“它在哪兒?”我急切地問道,震驚地發現我在泰國期間居然完全沒有想到它,“茉莉在哪兒?”
“在雜物間。”他開啟一扇通往右邊樓梯的門,並開啟了燈,“在這下面。”
當我跟著他下樓來到地下室時,我認出了地上的瓷磚,他以前給我看過茉莉睡在搖籃裡的照片,上面就有這個。在一扇門前,他停了下來。“它就在那裡面。但在你進去看它之前,你最好拿一個這玩意兒。”他從放著許多卷垃圾袋的架子上拿了一卷,並撕下一個,遞給我,“我認為你可能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