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鐘錶匠的女兒》(26)
在剛剛過去的半個小時裡,風起了變化。還沒到中午,天色就漸漸陰沉下來,傑克預感到快下雨了。他正站在草甸邊上,舉起相機,透過取景器看向遠處的水邊。相機的變焦功能很強,他甚至能拉近鏡頭看清河岸邊的蘆葦梢兒。他對了對焦,讓畫面更加清晰一些,在這種專心致志的狀態下,河邊傳來的流水聲從他的耳畔消失了。
傑克並沒有按下快門。他能沉浸在片刻的靜寂之中就足夠了。
他早就知道附近有條河,他收到的任務簡介裡有莊園的地圖。但他未曾意識到,夜裡,在他閉上眼睛準備睡覺時,會聽得見河水的聲音。
這處河段水流平緩。傑克曾和一位駕駛運河小船的人聊過天,那人告訴他,暴雨過後,河水會相當湍急。他當時沒有反駁,卻不怎麼相信這話:泰晤士河全程有太多的水閘和攔河壩,不可能水勢過猛。這條河或許一度激流澎湃,但如今早就無異於鐐下之囚、籠中困獸。
傑克對溪流河水略懂一二。在他成年之前,他家的房子和一條小溪僅一路之隔。大多時候,溪水都快流乾了,可一到雨季,不過短短几個小時,溪流就會充盈起來,奔湧著,翻滾著,怒氣衝衝,飢腸轆轆,日夜咆哮。
他和哥哥本,常常帶著可以充氣的橡皮筏出門,去體驗一下急流泛舟的刺激,因為他們知道,再過些日子,小溪就會恢復之前半死不活、乾涸見底的樣子。
父親總是警告他們橡皮筏很危險,還說發洪水時,曾經有小孩兒被衝進了排水管。但本和傑克卻不以為意,只是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打定主意接下來要先把橡皮筏從車庫裡偷偷弄出去,再溜到馬路對面,然後給橡皮筏充氣。他們不覺得小溪有什麼可擔心的。他們都會水,能保證人身安全。直到有一次,兄弟倆出事了。那是一年夏天,發了洪水,本十一歲,傑克九歲。
遠處,天邊泛起一片金黃,順著河流緩緩傳來沉悶的雷聲。傑克看了眼手錶,發現已近正午。周遭變得有些瘮得慌:朦朧中瀰漫著幾分悚然的氣息,這種明暗際會的天色總是在暴風雨來襲之前才會降臨。
他轉過身,開始朝著莊園往回走。穿過草甸時,他看到有一盞燈亮著,估計是木匠忘了關,他能透過閣樓的窗戶看到亮光。他提醒自己,等會兒回到莊園,給埃洛蒂開了門,讓她進去之後,自己得去把燈關掉。
在他走到馬車行駛的車道上,瞧見院子的大鐵門時,她正在等他。她向他揮手,露出微笑,傑克像昨天傍晚一樣感到一陣戰慄,感到那種抱有濃厚興趣時的極度興奮。
他將這種感覺歸咎於那棟房子。近來,他一直睡得不好,不僅僅是因為麥芽坊裡那張床上的墊子極其糟糕。自從來到這兒,他就開始做些奇奇怪怪的夢,倒不是他在當地小酒館裡和人閒扯的那種事,但他在這棟房子裡總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有誰在看著他。
沒錯,笨蛋,他告訴自己,是老鼠在看著你。
但又不像是老鼠。這種有誰在看著自己的感覺讓傑克回想起自己剛剛墜入愛河的那段時光,哪怕是最普通的一瞥都飽含情意,哪怕是自己戀上的女人稍稍揚起的嘴角,都讓他內心深處泛起漣漪。
他在心裡呵斥自己別再添亂,他如今的生活已經夠複雜了。他來這兒,是想說服莎拉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能見見兩個女兒。僅此而已。有可能的話,再順便找到那顆失蹤的鑽石。不過,前提是真有這麼一顆鑽石,但在他看來,很可能這顆鑽石根本就不存在。
傑克走近時注意到,埃洛蒂隨身帶了個行李箱。“這是要搬進來?”他問道。
她騰地一下紅了臉。他喜歡她臉紅的樣子。“我要回倫敦。”
“你的車停哪兒了?”
“我坐火車回去。四個小時以後,我得到火車站。”
“那你一定想進來瞧瞧。”他把頭朝大門一歪,“進來吧。我給你開門。”
傑克本打算收拾行李離開,但讓埃洛蒂進了房子之後,他決定再把羅薩琳德·惠勒給他的資料最後整理一遍,以防自己之前漏掉了什麼細節。羅薩琳德·惠勒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主顧,尋找鑽石的任務似乎也希望渺茫,但傑克畢竟受僱於她,再者,他不喜歡令人失望。
莎拉快要離開他那會兒,常常對他說的一句話是:“傑克,你不要再總想著成為每個人的英雄。你再怎麼做,本也沒法活過來。”她一說這樣的話,他就覺得討厭。可現在,他明白了,她說得沒錯。縱觀自己的職業生涯和長大成人後的這些年,他把精力都用在了做出點兒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上。這樣一來,他就能把當年洪水過後那些被刊登在所有報紙上的照片全部抹掉:那張大一點的照片上面是傑克,驚慌失措,雙眼瞪得大大的,披著一條電熱毯,被抬上了待命的救護車;那張小一點的照片上面是本,那是他的一張學生照,還是那一年早些時候,父親非讓本去拍的,照片中的本梳著一絲不苟的偏分,他平常從來不會那麼整潔。兄弟倆在那場意外中的角色已經被報紙上刊登的文章分配好了,就像一大片厚厚的混凝土似的,完全定了型:傑克是得救的小男孩,而本是少年英雄——他對救生員說“先救我弟弟”,可結果他卻被洪水沖走了。
傑克回頭瞥了一眼房門。半小時之前,他讓埃洛蒂進了那棟房子,自此,他就一直心不在焉。在他解除警報,把門鎖開啟時,埃洛蒂就站在一旁。他推開門,埃洛蒂向他道了謝。隨後,在她即將邁過門檻時,她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不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對嗎?”
“不是。”
“你是學生?”
“我是偵探。”
“警方探員?”
“以前是。現在不是。”
他沒再說下去——似乎沒必要主動跟她說,他換工作是因為一場失敗的婚姻——她也沒再追問。短暫的沉默過後,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接著便朝房子裡面走去,身影沒過一會兒就消失了。
從埃洛蒂走進去的那一刻起,傑克始終在和一股幾乎不可遏制的衝動做著鬥爭:他想跟著她。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筆記的第一頁,可不管反反覆覆多少次從頭開始看筆記,他都發現自己一直在開小差,總在猜測著埃洛蒂在幹嗎,她此時此刻在哪兒,她正在哪個房間裡轉悠。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起身走到了門邊,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在幹嗎。
傑克決定沏杯茶,他總得讓自己能有始有終地做完一件事。正當他使勁兒地在茶杯裡蹂躪茶包時,傑克感覺到她出現在自己的身後。
他猜她是要來道別的,於是搶先在她開口之前說:“來杯茶?我剛燒了水。”
“好啊。”她聽起來有些驚訝,但他分辨不出那是因為什麼:是因為他請她喝茶而驚訝,還是因為她同意了他的邀請而驚訝?“請加一點點牛奶,不加糖。”
傑克又拿出一個茶杯,精挑細選了一個乾淨一些、杯底沒有茶漬的。兩杯茶都沏好後,他端著去找埃洛蒂,她此時正站在鋪著石子的小徑上。那條小徑可以繞房子一週。
她向他道謝,而後說道:“風雨欲來時的味道真好聞,很少有什麼能比得過。”
傑克表示贊同,接著,兩個人在小徑邊一同坐下。
“那麼,”她嘬了一小口茶,說道,“偵探怎麼會到博物館來撬鎖呢?”
“受僱於人,來這兒找東西。”
“就像是尋寶的人?帶著一張地圖和一應工具,在目的地上畫個叉?”
“差不多吧。但我不畫叉。這趟活兒有些枯燥,就是因為我沒畫叉。”
“那你要找的是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想到之前羅薩琳德·惠勒讓他籤的保密協議。對於不守規則,傑克不介意,但他不喜歡不守信。可他還挺喜歡埃洛蒂的,他有種強烈的直覺,自己應該告訴她。“你要知道,”他說,“僱我的那個女人會因為我告訴了你,把我給弄死。”
“那我更。”
“不關心我的死活,我是看出來了。”
“我跟你保證,不告訴任何人,怎麼樣?我一向信守承諾。”
管他什麼羅薩琳德·惠勒,他就是想告訴她,他都快把自己給憋死了。“我在找一顆寶石,是一顆藍鑽。”
她雙眼圓睜道:“不會是那個拉德克利夫藍吧?”
“那個什麼?”
她開啟雙肩包,抽出一本舊書,紙張已經泛黃。
“《愛德華·拉德克利夫——他的一生和愛情》。”傑克念著封面上的書名,“我在教堂墓地裡看到過他的名字。”
“這兒以前是他家,至於拉德克利夫藍,顧名思義,是屬於他們拉德克利夫家族的。”
“我頭一次聽說那個寶石還有這麼個名字。我的委託人說,那顆鑽石是她祖母埃達·洛夫格羅夫的。”
埃洛蒂搖了搖頭,顯然她對這個名字並不熟悉。“1862年,愛德華·拉德克利夫從他們家的保險箱裡把拉德克利夫藍取走,他是要在作畫時給他的模特莉莉·米林頓戴。據說,她偷了寶石,然後逃去了美國,這讓拉德克利夫傷透了心。”埃洛蒂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頁,翻了將近一半才找到一張彩色插圖頁。她指著一張名為《佳人》的畫,說道:“就是她——莉莉·米林頓,愛德華·拉德克利夫的模特,也是他愛的女人。”
傑克看著這幅畫,覺得異常熟悉,緊接著,他反應過來,自己當然會覺得熟悉,他已經見過這幅畫很多次了。每週六,遊客從博物館的禮品店裡出來時,至少有半數的人身上都揹著印有這幅畫的袋子。
埃洛蒂畢恭畢敬地從包裡又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他。照片中和那幅畫上的是同一個人,但可能是因為這是一張照片的緣故,她褪去了畫作中女神一般的光環,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女人。她很美,但除此之外,她看向攝像師的坦率目光中還有一種魅力。傑克心中一動,感覺有些怪異,彷彿自己正在看的這張照片是某個和自己相識的人,某個讓自己牽掛的人。“這張照片是哪兒來的?”
他焦急的語氣顯然讓埃洛蒂很意外,她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工作時發現的。在我負責保管的檔案裡,有一個叫詹姆斯·斯特拉頓的人,存放這張照片的相框就是他的。”
傑克不知道詹姆斯·斯特拉頓是誰,但他心裡卻冒出一個問題,不待多想就脫口而出:“跟我講講他的事。他是做什麼的?怎麼會有人保管他的檔案?”
她思索片刻:“還從沒有人問過我詹姆斯·斯特拉頓的事。”
“我對他感興趣。”他對這個人極其感興趣,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她依然有些詫異,但也很高興:“他是一名商人,非常成功的商人——他們家是名門望族,財富、權勢應有盡有——不過,他也是一位社會改革家。”
“社會改革家是指?”
“維多利亞時期有一些旨在改善貧民生活的委員會,其中不少都是由他領導的,而且在他的努力下,貧民的生活也的確好了起來。他的交際面很廣,口才也好,既有耐心,又意志堅定,還樂善好施。在廢除《濟貧法》的時候,他推波助瀾,不僅為貧民提供住所,還為那些被遺棄的孩子提供庇護。他力圖爭取各階層人士的力量——遊說議員,鼓勵富商捐款,甚至到大街上去佈施,給吃不上飯的窮人分發食物。他畢生致力於幫助別人。”
“聽起來是個英雄啊。”
“的確。”
傑克不禁想到另一個問題:“像他這樣出身高貴、衣食無憂的人,怎麼會心懷貧民、致力於慈善事業呢?”
“他小時候有一個朋友,兩人的友誼在當時是難以置信的,因為對方是個小姑娘,出身不好,身邊盡是些烏七八糟的人。”
“他怎麼會交這樣的朋友?”
“很長時間都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在日記裡對於當時的細節隻字未提。我們只知道這份友情確有其事,因為他晚年時在幾次演講中略微提到過這段友誼。”
“那現在呢?”
很顯然,對於接下來要告訴他的事,埃洛蒂興奮不已。傑克不禁注意到,她微笑的時候,眼睛都亮起來了,燦若星辰。“我前些天發現了一樣東西。在你之前,我還沒跟任何人提過。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讀過之後,我知道了。”她又把手伸進揹包裡,這回拿出一個活頁夾,從中抽出一個透明的塑膠資料夾,裡面是一封信,用的是高階紙張,顯然有些年頭了,從一道道摺痕來看,這封信基本上一直都被折起來壓在了什麼地方。
傑克讀了起來:
我最親愛的、我心中永遠唯一的j.:
我現在必須告訴你埋在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美國,我也不知道會離開多久。我沒告訴其他人,原因你也清楚。但對於這趟旅程,我激動不已,滿懷希望。
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這些,但你不必擔心——等到寄信給你沒有風險時,我會再給你寫信的。
哦,我最親愛的朋友,我會想你的!那天因為有警察窮追不捨,我爬進你的窗子,你能為我打掩護,我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當時,我們兩個誰又能想得到後來的一切呢?
我最親愛的喬,我在信中附了一張照片——好讓你記得我的樣子。我會想你的,任何我能想象出的思念,都不及我對你的這份思念,你也知道,我從不輕易說這樣的話。
期待再次相見的那天,直到那時,我始終是
不勝感激的、永遠愛你的b.b. 傑克抬起頭:“她叫他喬,不是詹姆斯。”
“很多人都這樣。除非公務,其他時候,他一概不用自己的本名。”
“那b.b.呢?代表著什麼?”
埃洛蒂搖搖頭:“那我就不清楚了。但無論b.b.代表什麼,我認為寫這封信的女人,是詹姆斯·斯特拉頓童年時的那位朋友,長大後的她,也就是照片中的女人,成了愛德華·拉德克利夫的模特。”
“你怎麼會這麼肯定?”
“其一,這封信是我在相框背面找到的,相框裡鑲嵌的就是她的照片。其二,據倫納德·吉爾伯特透露,莉莉·米林頓不是這個模特的真名。其三——”
“我喜歡這樣的推測。很嚴密。”
“我還有一個問題沒解決。最近,我發現愛德華·拉德克利夫在1867年去見過詹姆斯·斯特拉頓。不僅如此,他還將自己珍愛的書包和素描簿交給斯特拉頓保管。據我所知,這兩個人沒有什麼交集,我當時並不清楚他們倆之間存在怎樣的聯絡。”
“你現在認為這個聯絡是她。”
“我確定是她。我從沒對什麼事情有過這麼大的把握。我能感覺到。你明白嗎?”
傑克點了點頭。他真的明白。
“無論她是誰,她絕對是關鍵人物。”
傑克看著照片:“我不認為事情是她乾的。我是說,偷鑽石的事。實際上,我確信不是她乾的。”
“基於什麼?一張照片?”
傑克盯著照片,照片中的女人直視他投去的目光,這一刻,他感覺到一份突如其來的篤定。傑克琢磨著該怎麼解釋這一點,甚至開始煩躁起來。幸好,埃洛蒂沒等他的回答,繼續說道:“我也不認為是她偷的。現在看來,倫納德·吉爾伯特也一樣。讀他這本書的時候,我就感覺到,對於她偷沒偷鑽石的問題,倫納德並不熱衷。後來,我發現了他在1938年發表的第二篇文章,裡面說,他曾直截了當地詢問知情人士,是否認為莉莉·米林頓參與了劫案,知情人告訴他,莉莉實際上並未參與其中。”
“所以鑽石可能真的還在這兒,就像我委託人的祖母告訴她的那樣?”
“嗯,依我看,一切都有可能,雖然時隔這麼久。你的委託人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
“她說她祖母遺失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而且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件東西就在英格蘭的一處莊園裡。”
“這是她祖母告訴她的?”
“算是吧。她祖母之前中風了,剛剛恢復的時候,像是忽然開啟了話匣子,開始急不可待地談論起自己的生活、童年和過往。她提到過一顆對她彌足珍貴的鑽石,說是把它留在了當初唸書時的那棟房子裡。我猜,當時她祖母的那些回憶都是零零碎碎的,但老人家過世之後,我的委託人在她祖母的財產裡無意間發現了不少東西,這讓她堅信,她祖母是想透過這些東西告訴她,到哪兒去找那顆鑽石。”
“為什麼她祖母自己不來找鑽石呢?我覺得這有點可疑。”
傑克也有同感:“直到目前,我都沒發現什麼寶貝。不過,她祖母確實和這個地方有關係。她去世的時候,把一大筆錢留給了在這兒辦博物館的那個機構,有了這筆錢,博物館才成立的。正是因為這一點,我的委託人才弄到許可,讓我住在這兒。”
“她是怎麼跟他們說的?”
“說我是個攝影記者,為了完成一項工作在這兒待兩個星期。”
“所以她並不介意歪曲事實。”
回想起羅薩琳德·惠勒指示他像小獵犬一樣到處挖來挖去,傑克笑了笑:“她告訴我的話,她都相信是真的,我對這一點並不懷疑。平心而論,似乎有一樣證據印證了她的說法。”他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封信的影印件。那是前些天羅薩琳德·惠勒透過電子郵件發給他的。“信是露西·拉德克利夫寫的,她應該是——”
“愛德華的妹妹——”
“沒錯。這封信是她1939年寫給我委託人的祖母的。”
埃洛蒂把信上的內容快速瀏覽了一遍,接著朗讀了其中一段。“‘你的來信讓我深感不安。我不在意你在報紙上看到了什麼,或是對其做何感想。你不必按你說的那樣做,我堅持這一點。無論如何,你可以來看我,但絕對不要把它帶來。我不想要它,永遠也不想再看到它。它給我的家庭,還有我本人,曾帶來極大的困擾。它是你的。記住,它歷經萬難才落到你手裡,我想讓你留著它。如果你非得想著它,那就當它是一件禮物吧。’”她抬起頭,“信裡沒有明確提到鑽石。”
“是的。”
“她們說的很可能是任何東西。”
他同意她的話。
“你知道她在報紙上看到了什麼嗎?”
“也許是和那顆藍鑽有關的事?”
“也許吧,咱們很有可能會弄清楚的,但眼下,也只能猜測而已。你之前說,你有張地圖,是真的嗎?”
傑克注意到她說了“咱們”,他喜歡她這麼說。他告訴她自己馬上就回來,然後,進了麥芽坊,去拿放在床尾的那張地圖。傑克拿著地圖回到小徑邊,把它交給她:“這是我的委託人整理出來的,參照了埃達·洛夫格羅夫的遺物和她中風之後說起的那些事。”
埃洛蒂將地圖展開,擰著眉頭,細細看了片刻工夫,隨即露出了微笑,並且輕輕笑了起來。“哦,傑克,”她說道,“很遺憾,但我得告訴你,這不是什麼藏寶圖。這張地圖源自一個故事,講給小孩兒聽的故事。”
“哪個故事?”
“還記得昨天我跟你說的故事嗎?就是我舅姥爺小時候聽過的那個故事,他那些年因為戰爭住在這兒,後來,他把故事講給我媽媽聽,我媽媽又講給我聽。”
“記得,怎麼了?”
“地圖上的這些地方——林中空地,精靈小丘,住著佃農的河灣——這些都是故事裡講到的地點。”埃洛蒂柔柔一笑,將地圖摺好,還給了他。“你委託人的祖母曾經中風,也許她只是忽然想到了一段童年的回憶?”她略帶歉意地聳了聳肩,“恐怕我給不了什麼更有用的資訊了。不過,想想看,你委託人的祖母知道我們家代代相傳的故事,這還挺有趣的。”
“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我的委託人盼著我能給她帶回去一顆鑽石的時候,這樣的巧合可不會讓她像想象中那麼開心。”
“我對此很抱歉。”
“這不怪你。我敢肯定,你也不是故意要破壞一個老太太的美夢。”
她笑了:“說到這兒……”她開始把東西往揹包裡裝。
“離你那班火車出發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的確,但我得走了。我佔用了你這麼多時間。你那麼忙。”
“也是。等我把這張地圖記熟了,我覺得我該去看看樓上的衣櫥,沒準兒能在衣櫥裡面找到通往納尼亞[23]的入口呢。”
她被逗得哈哈大笑,而傑克覺得,那彷彿是他憑一己之力所取得的勝利。
“你知道,”他繼續試探著說,“我昨晚一直想著你。”
她的臉頰再一次染上了緋色:“真的?”
“你身上還帶著那張照片嗎?你母親的那張,昨天你給我看過?”
埃洛蒂倏地嚴肅起來:“你覺得你可能知道那張照片在哪兒拍的?”
“不妨讓我再看看。要知道,我在尋找仙境之門的時候,可是花了不少時間把花園搜了個遍。”
她把照片遞給他,一側的嘴角微微抿著——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仍然希望他真的能幫到她,這讓她看起來很可愛。
傑克想要幫她一把。(傑克,你不要再總想著成為每個人的英雄。) 他說想再看看那張照片,也不過是個託詞——他不想讓她這麼快就走——但當他再看到那照片,看清了上面的常春藤、建築物的一隅和光線的角度時,他便清楚地知道照片上的地方是哪裡,就像是剛剛有人告訴了他似的。
“傑克,”她說,“怎麼了?”
他微笑著將照片還給她:“要散散步嗎?就一小會兒。”
埃洛蒂走在他的身旁,和他一同穿過教堂墓地,來到最裡面的一角,停了下來。他瞥了她一眼,露出一絲鼓勵的微笑,而後,假裝對另外幾座墓碑感興趣的樣子,慢悠悠地走開了。
她把屏住的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因為傑克沒找錯地方。這兒就是照片裡的場景。埃洛蒂一眼就認出來了,照片就是在這兒拍的。儘管二十五年過去了,這裡卻沒怎麼變。
埃洛蒂本以為自己會難過,甚至會有點氣憤。
但她沒有。這是一處美好且安寧的地方。一個年輕女人在生命戛然而止之前,在這裡度過了人生的最後幾個小時。思及此,埃洛蒂是高興的。
站在這兒,眼前的常春藤幾乎佔領了整個墓園,環繞在耳邊的只有墓地的靜寂,埃洛蒂生平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她跟母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自己不必永遠活在母親留下的影子裡,畏首畏尾,照著影子的輪廓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勞倫有才有貌,取得過巨大的成功,但埃洛蒂意識到,她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卻不是這些,而是她們對待生活的態度:勞倫活得無所畏懼,而埃洛蒂則始終在防備著失敗。
她現在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時不時地更灑脫一些。去嘗試,然後,當然啦,偶爾也會失敗。去接受生活本就一團糟的事實,去接受有時會犯錯的事實,更何況,有時候錯誤也根本算不上錯誤,因為生活的軌跡並非一條直線,因為在生活之中,我們每個人每天都要做出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決定。
這倒不是說忠誠不重要,因為埃洛蒂堅信它是重要的,只不過——也許,只是也許——事情不是她一直以為的那樣非黑即白。就像她父親和蒂普一直以來跟她說的那樣,一生很長,人生不易。
反正,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昨天,埃洛蒂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討論婚宴場地的問題上。聽著那些好言相勸的女士們滔滔不絕,她雖然客客氣氣地點著頭,心裡卻清楚,她們談論各式各樣的糖果盒,問她為什麼“不想走那條路”,不過是在迷惑她。而這期間,她一直都在盼著回伯奇伍德莊園看看,再去見見那個來自澳大利亞的男人,他似乎覺得她會相信他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
她昨天就在想,當她第一次把卡羅琳拍的照片拿給他看時,自己為什麼會過於坦白,那完全不是她的風格。她說服自己,那不過是因為疲憊,因為當天的情緒在作祟。這種解釋貌似合情合理,她幾乎也信以為真了。可今天,當他從草坪那邊轉過拐角,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過於坦白跟疲憊和情緒都沒什麼關係。
“你還好嗎?”他站在她的身邊問道。
“比我之前想的要好。”
他笑了:“那麼,從那片天空來看,我猜咱們也許該考慮一下離開這裡。”
他們剛要從墓地離開,雨就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地砸下來,能把人澆成落湯雞。傑克說:“我從沒想過英格蘭的雨能下這麼大。”
“你在開玩笑嗎?我們這兒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下雨。”
他開懷大笑,她感到某種極為愉快的心緒一閃而過。他的胳膊都溼了,她覺得心裡升起一股無法抵擋的衝動,一股慾望,她想要伸手去觸碰他裸露在外的面板。
雖然毫無理智可言,她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兩個人一起朝著房子跑了回去。
下雨了,他們回到了房子裡來。這雨可不是小陣雨,而是一場暴風雨剛剛拉開序幕。整個下午,我都在遙望遠山的另一頭,遙望距離河水盡頭更遠的地方,知道這場雨正躲在那邊,暗自醞釀。我在伯奇伍德莊園經歷過很多場暴風雨。每當空氣流動到前院時,我對空氣中那起了變化的、緊張的氣氛,都習以為常。
但是,這場暴風雨,讓人感覺有些不同。
似乎有事情要發生。
我感到不安,又充滿期待。我的思緒不停地跳躍,時而想想這,時而想想那,快速回憶著近來的一系列談話,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一直想著露西,她在愛德華死後是那麼痛苦。當我得知,她最終告訴倫納德我沒有背叛愛德華時,我很高興。對於那些我不認識的人,他們的看法如何,我並不怎麼在意。但是,倫納德對我來說很重要,他知道了真相,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也一直想著面色蒼白的喬。這麼多年來,我渴望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聽到他取得的成就,得知他把他的善良、他的影響力、他鋼鐵一般的正義感都展現出來,並付諸實際行動,我是那麼高興,那麼自豪。但是,哦,在我走上命運的歧途、丟了性命的時候,我便再也無法迴歸他的生活,這何其殘酷! 我還一直想著愛德華,一如既往,想著許多年以前,在這棟房子裡,我們在這裡度過的那個暴風雨之夜。
暴風雨來臨的夜晚,是我最思念愛德華的時候。
在去美國之前,來這兒過夏天,來他的房子,這棟他心愛的、位於河畔的、有兩個一模一樣尖角的房子。這是愛德華的主意,在他過二十歲生日的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我,就在他的工作室裡,明滅的燭光在被夜色浸染的牆壁上舞動。
“我有東西給你。”他說道。聽他這麼說,我大笑起來,因為那天是他過生日,又不是我過生日。“你的生日是下個月,”他的話打消了我沒那麼較真兒的抗議,“這也沒差多少天。再者,你我之間,要給對方驚喜也用不著找什麼理由。”
儘管如此,我還是堅持,要先把我準備的禮物送給他。在他開始拆掉棕色包裝紙時,我屏著呼吸。
十年來,我一直在按莉莉·米林頓給我的建議行事:每個星期都把一小部分偷來的戰利品藏起來。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存錢要幹嗎,只知道莉莉告訴我要存錢。實際上,為什麼存錢並不重要,因為存錢帶給我的安全感遠比存錢的目的重要。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父親在來信中不斷勸我要有耐心,我便在心裡暗自發誓:等到我十八歲那天,要是他還沒派人來接我,我就自己買一張去美國的船票,孤身一人去美國找他。
1862年6月,我就該年滿十八歲了,我也差不多攢夠了買一張船票的錢。但自從我遇到愛德華,我對未來的想法就變了。4月,我去見喬時,問他要是想買禮物送人,去哪兒能買到最高檔的皮革製品,他向我推薦了他父親經常光顧的那家店,是西姆斯先生在邦德街上開的品牌店。我就是在那兒訂購了這份禮物,在那家瀰漫著香料的芬芳、充滿了神秘氣息的品牌店。
愛德華拆開了包裝紙,當他發現裡面的書包時,他的表情讓我覺得,我花出去的那筆見不得光的、被我偷偷存起來的不義之財,每一分都花得值。他的指尖在皮革上劃過,接縫處的細密針腳和書包上的壓花首字母縮寫,他一眼就看到了。接著,他開啟書包,把他的素描簿放了進去。大小正合適,跟我想的一樣,就像戴在手上的手套一樣恰到好處。他立刻把書包帶背在了肩上,從那天起,直到最後一天,我看到愛德華的時候,這個書包都在他的身邊,這個西姆斯先生按照我的要求製作的書包。
接著,他向我靠近了些,我正站在擺放美術工具的長凳旁。他離我很近,近得令我屏住呼吸,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那麼現在,”他輕聲說,“看看我給你的禮物,這是其中一半。”
他真是太瞭解我了,太愛我了!信封裡裝的是兩張船票,8月份起航的船票,橫渡大西洋的船票。
“但是,愛德華,”我說道,“費用——”
他搖了搖頭。“那幅《睡美人》備受青睞,畫展取得了巨大成功,這都是你的功勞。”
“我沒做什麼!”
“不,”他突然嚴肅地說,“現在,如果沒有你,我沒法畫畫。也不願意畫。”
船票是以拉德克利夫夫婦的名義訂的。“我永遠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我許下了承諾。
“那我們一到美國,就去找你父親。”
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在預先做著計劃,在為光明的未來圖景尋找一種可能性,在考慮擺脫麥克夫人和船長並且讓馬丁直到最後都矇在鼓裡的最佳辦法,想到這兒,我的思緒突然停了下來。“但是,愛德華,”我說道,“那範妮呢?”
他眉心微鎖:“雖然我會讓她失望,但我會把握好分寸。她會沒事的。她年輕漂亮,家裡又有錢。她會有其他的追求者,他們會求著她給他們機會娶她。她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這也給了我們另一個去美國的充分理由:這樣對範妮的傷害最小。我們遠走高飛,事情才能塵埃落定,隨她怎麼解釋箇中曲折。”
愛德華說過的每句話,都是他全心全意深信不疑的,我知道,在範妮這件事情上,他也是如此。他握著我的手,吻了吻,然後衝著我微笑,他就是這麼有說服力,我覺得他說得沒錯。
“那麼現在,”他說,“禮物的另一半。”他笑意更濃地從長凳上拿起一個大包裝盒。
他一手牽著我,領我坐到鋪在地板上的墊子上,然後把禮物——沉得出奇——放在我腿上。我開始開啟包裝,他熱切地看著,心中的期待幾乎令他有些緊張不安。
我拆掉了最後一層包裝紙,那層層包裹之下,是我平生見過的最漂亮的掛鐘。鐘身和鐘面都是木質的,做工精良,鐘面鑲嵌的羅馬數字是黃金的,精緻的指標頂端飾有錐形的箭頭。
我用手掌撫著鐘身,感受著表面的光滑,在旁邊燭光的對映下,掛鐘上的木紋清晰可見。這件禮物令我受寵若驚。在和麥克夫人一起生活的日子裡,我沒得到過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更不用說這麼美的東西。這隻掛鐘的珍貴是物質的價值不可企及的。愛德華送這件禮物給我,是在告訴我,他了解我,瞭解我真正的那一面。
“喜歡嗎?”他說。
“我愛它。”
“我愛你。”他吻了我,但退開身子時,眉間微微一動,“怎麼了?你看起來像是剛收到了個燙手山芋。”
我的感覺恰恰如此。幾乎從收到這隻鐘的那一刻起,我內心的激動就被貪心掀起的巨浪所淹沒,我想護著這份珍貴的禮物,不想別人染指。要是我把它帶回七晷區,麥克夫人一定會把它作價賣掉,我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覺得該把它掛在這兒。”我說。
“我還有一個主意。其實,有件重要的事我必須和你談談。”
愛德華曾提到過河畔那棟房子,我也曾注意到,他在說起那棟房子時,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那是一種渴望,假如我們在談論的是另一個女人,看到他那副樣子,我會覺得吃醋。但現在,他說想讓我去看看他的房子,他的神色中卻不是渴望,而是一種脆弱,脆弱得令我想把他圈在懷裡,將伴隨這個話題而來的種種久違的情緒安撫下去。“我對下一幅畫已經有想法了。”他最後說道。
“跟我說說。”
接著,他把自己十四歲時發生的那件事告訴了我:那個在林中的夜晚,那道窗子裡的光,他覺得自己因為房子而得救的那份堅定不移。我問他,一個小男孩怎麼會被房子給救了。他就把那個他從祖父的園丁那兒聽來的、古老的民間傳說告訴了我,是關於埃爾德里奇的孩子的故事,裡面講到了仙后,她對河灣的那片土地施了魔法,庇佑那裡以及在那片土地上修建的房子。
“你的房子。”我低聲說道。
“現在也是你的。我們應該把你的鐘掛在那兒。在我們從美國回來之前,它可以把每一天、每一週、每個月都記下來。實際上——”他微笑著——“在我們動身去美國之前,我覺得咱們應該把大家都請到伯奇伍德去,在那兒過夏天。雖然他們不知道我們要走,但這樣也算是一種道別了。你覺得呢?”
除了說好,我能說什麼呢?
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愛德華大聲喊道:“誰啊?”
敲門的是他的小妹妹露西,她快速掃了一眼整個房間,看到了我和愛德華,看到了他肩頭挎著的新書包,看到了地板上的包裝紙和那隻掛鐘。不過,她沒看到船票,因為愛德華設法在某一刻把它們藏了起來,但我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我之前就注意過露西如何打量她眼前的一切。她總是在細細觀察,還會把看到的都記在心裡。這會令某些人心煩——克萊爾,愛德華的另一個妹妹就對露西不耐煩——但是,露西的身上有點莉莉·米林頓的影子,真正的莉莉身上一種令我喜愛的聰慧。愛德華也很喜歡露西,總是買各種書籍來滿足她的求知若渴。
“你覺得怎麼樣,露西?”他現在咧嘴笑著問道,“你想去鄉下過夏天嗎?住在河畔的一棟房子裡——也許還有條小船,可以讓你在河上泛舟?”
“是……那棟房子嗎?”她頓時喜上眉梢,即便在朝我這邊看了一眼時,都掩不住她的喜悅。我注意到她說了“那棟”,彷彿那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秘密。
愛德華大笑著:“就是那棟。”
“但母親要是——”
“不用擔心母親。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露西對他微微一笑,眉開眼笑的樣子令她的五官完全鮮活起來。
我記得一切。
我不再受時間的束縛;我對時間的體驗不再受到束縛,過去、現在和未來成了一體。我可以把記憶變慢。我可以在一瞬間把記憶中的所有點滴都體驗一遍。
但1862年的那幾個月卻不同。任憑我如何阻攔,那幾個月都在不斷地加速,就像從山頂放手滾落的一枚硬幣,片刻不停地朝終點飛馳而去。
愛德華在把“跟著那夜”講給我聽時,漢普斯特德的樹枝上剛剛抽出零星的新芽。枝條都顯得光禿禿的,天空低沉,一片灰暗。不過,愛德華的故事一開講,伯奇伍德莊園的夏日卻已然降臨在我們眼前。
[1]意為愚蠢,下文同義。
[2]埃倫·特里:19世紀英國著名女演員,因扮演莎士比亞劇中的角色而廣為人知,曾與蕭伯納保持多年通訊聯絡。
[3]纖路:舊時河流沿岸馬拉駁船所走的路。
[4]蘭尼:倫納德的暱稱。
[5]“子嗣”這個詞對於小倫納德來說太複雜,所以他記成了“子四”。
[6]阿爾弗雷德·沃特金斯:英國作家,業餘考古學家。他在赫裡福德郡時,注意到英國風景沿著古蹟呈直線排列,隨後創造了專業名詞“利”,因為該線穿過名稱中包含音節“利”的地方,現更多稱之為利線。
[7]威廉·亨利·布萊克:維多利亞時代的古物研究者。
[8]約翰·拉斯金:19世紀英國作家、藝術家和藝術評論家。
[9]姬特:姬蒂的暱稱。
[10]《巴斯克維爾的獵犬》:英國作家阿瑟·柯南道爾創作的中篇小說,福爾摩斯探案故事系列的代表作。
[11]根西島:英國的海外屬地,位於英吉利海峽靠近法國海岸線的海峽群島之中。
[12]1英寸約合2.54厘米。
[13]蒂皮:蒂普的暱稱。
[14]雷德:弗雷迪的暱稱。
[15]雷德的英文是red,英文中是紅色的意思。
[16]朱爾斯:朱麗葉的暱稱。
[17]克拉裡奇酒店:倫敦著名五星級酒店。
[18]金羅美:一種兩人紙牌遊戲。
[19]埃爾加:指愛德華·埃爾加,19世紀英國作曲家、指揮家。
[20]原文為all past is present。
[21]埃爾斯米爾伯爵:英國政治家、作家、旅行者和藝術贊助人。
[22]勞倫·白考爾:20世紀美國傳奇女星。
[23]納尼亞:源於英國作家c.s.劉易斯創作的小說《納尼亞傳奇》。小說中,納尼亞是一個神秘奇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