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古千流和劉師爺都還在納悶,這清江縣城究竟是誰額頭上長了一塊紅色的胎記。李大根的一句“咱們見過這個人”,直接讓古千流懵逼了。
哪裡見過?古千流問道。
李大根說道:你忘了?想當初,咱們去黃連飛的醫館裡找線索,路過一戶樵夫人家。我說要去借口水喝,你在車上等我的。
古千流回憶了一下,問道:可我也沒見到紅色胎記的人啊!
李大根一擺手,說道:嗨,你不知道,那樵夫就有一個紅色的胎記。我問他藉口水喝,看見的。估計你在車裡神遊呢!
劉師爺一聽,問道:神遊是個什麼活動? 古千流呵呵一笑,說道:別聽他胡說。不知道哪裡蹦出來的奇怪詞彙。轉身衝著李大根說道:這麼說,那個樵夫就是額頭上有紅色的胎記? 李大根點點頭:錯不了!給了我好大一盆水呢,我絕對沒記錯。
關於吃的喝的,你確實記得清楚。古千流譏笑道。
李大根嘿嘿一樂,說道:那還等什麼,咱去趟山裡唄。
古千流想了想,若真是樵夫,倒也說得通,人家把自己撞到了,不正是因為平日裡出的力氣,身子結實嘛!問劉師爺道:師爺,您看我們應當如何處置? 劉師爺道:還是先帶回此人,審問一番,看看是不是與鄧昆所述一致吧。
古千流心裡想,如果鄧昆所述屬實,那麼此人也確實殺了人。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算作是殺人麼?
這邊正思慮著,那邊劉師爺已經安排了一眾衙役捕快,央求李大根帶路,這就要去往樵夫那裡。古千流看這架勢,無路如何都是要抓捕歸案的,索性也跟過去看個熱鬧,況且劉師爺也邀請古千流前去,畢竟有過一撞之緣,也可以做個見證。
話不多說,閒言少敘。大隊人馬是急匆匆出了縣衙,趕奔後山。到了那山腳不遠處,李大根拿手一指,就在那兒。
眾人看過去,那是一件小茅屋,四周扎著籬笆圍成一個小院,院子裡有一張陳舊的桌子,桌子旁邊堆滿了各種柴薪。看上去,果然是一個樵夫的家,不過倒也收拾的乾淨利落。
劉師爺向眾人說道:咱們還是先禮後兵。不可莽撞。這樣,我和大根兄弟先過去,你們後面跟著吧。
說完,李大根領著師爺走了過去。結果一敲門,沒有人在,院子裡屋子裡都是空空蕩蕩。劉師爺看了看灶火,倒還有些餘溫,屋子裡掛這些兔皮,備了些兔肉、菜蔬,看樣子不像是跑路,應該是暫時離開了。
眾人正在商量著是等,還是暫且返回。只見遠處吱吱呀呀過來一輛馬車,駕車的人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哥,捯飭的乾淨利落,穿一件青綠色袍子。到的跟前,見著這許多人,問道:你們是官府的人? 眾人點點頭。
那小哥問道:到這裡做什麼?找羅大哥什麼事?
劉師爺問道:這位樵夫,敢問是何許人也?
小哥說道:羅大哥,好像叫做羅伊山吧。現在在我們醫館裡治病呢。我奉師父之命過來取些羅大哥的衣服之類。你們在這裡找不到他的。
一聽這話,眾人紛紛說道:既如此,咱們去醫館找他。
古千流攔住道:這醫館我曾經去過,不見生人的。咱們這一大堆人過去,擾亂人家清淨也不合適。既是在醫館裡,想必身有重病,也不會逃脫。不如我與師爺獨自前往,眾人在此等候,師爺意下如何?
劉師爺想到,這些個衙役平時都沒些個禮數,貿貿然去了估計引起別人的厭惡。我和古千流前去,倒也合適。點點頭,吩咐眾人在此候著,二人隨同那小哥收拾了些衣物,一通前往醫館。
這山腳之下,沒有別的醫館,只有一家正是黃連飛開設的普世醫學館。古千流和劉師爺進得去,小哥稟明瞭黃連飛。那黃連飛一臉不高興的出來,問道:抓人抓到我這裡來了?
劉師爺說道:打擾老先生清淨。只是這羅伊山系關一樁命案,被害人正是周義中老先生。還望先生能夠給予幫助。
那黃連飛說道:誰叫那周義中託大,非要自尋死路?
古千流問道:先生,此話從何而來?
黃連飛看了看古千流,說道:怎麼到哪都有你呢?你屬掃把的?
古千流臉唰一下紅了,心說,你這老頭,嘴他媽不饒人啊!
黃連飛呵呵笑了,說道:這事兒,你們自己去問羅伊山吧。他已經被我治好了,就在前廳,休養兩日就可以回去了。
二人隨著夥計到了前廳。那羅伊山正半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呢,劉師爺打了個問訊,說道:閣下可是羅伊山?
羅伊山睜開眼睛,看看眼前這人,一身書生打扮,琢磨自己也不認識讀書人啊。再往旁邊一瞧,這人不正是.當下心裡就明白了。低頭問道:是要來抓我麼?
劉師爺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妨跟我先回去,免得動粗。你的傷情大人會考慮的。可暫時不用關在牢房,但你要保證審訊時候到堂。
古千流這時候說話了:你有權利聘請訟師的,你知道麼? 劉師爺臉一繃,滿臉不高興,心說,好你個古千流啊,弄半天拉我過來就是為了給你自己接個案子吧!拿我當槍使啊!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訟費也沒見你分我一點! 那羅伊山一聽,低頭說道:我是一個砍柴的,哪來的錢請訟師。
古千流說道:你有兔皮給我一塊,我給你做訟師。
羅伊山一聽,瞅著古千流,問道:你是訟師?此話當真?
古千流搖著腦袋,說道:這位是縣衙的劉師爺,他可以作證,我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訟師了,訟費是兔皮一塊。劉師爺,還請你當個見證!
劉師爺笑笑點了點頭,心裡卻暗自罵道:我還從頭到尾都是被你利用了!古千流,我還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啊!蒼天啊,這個不要碧蓮的人,實在是有辱斯文啊!
當然,埋怨歸埋怨,跟小兩口吵架似的,但事實上劉師爺也好,江縣令也罷,跟古千流私交都是極好的。這就叫,打是親罵是愛吧。
就這樣,二人將羅伊山接出了醫館,在古千流家裡休養了兩日,那羅伊山已經能活蹦亂跳了。江縣令這邊也就開始了提審。
羅伊山跪在大堂之上,一五一十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當日,羅伊山到山上去砍柴,不巧的是在一棵樹下休息時候,那地上潛伏著一條蒼綠色的小蛇,受到驚嚇在羅伊山的腿上就咬了一口。這羅伊山只感覺一疼,回頭看見這條小蛇,心裡發狠,一斧子下去給砍死了。
回頭想下山,沒想到一條腿已經沒有了感覺,整個人也開始感覺到頭暈目眩。喊了幾聲救命,心想,這大山裡就我一個人,誰能來救我。真是命苦啊。
正在暗自嗟嘆時候,有個老者揹著籮筐走了過來,扒開他的傷口看了又看,又拿起那條小蛇看了又看。撕下一截衣裳,把傷口上下都給狠狠繫上了,阻斷血液流通。
羅伊山右腿傷口處,已然開始發黑了。老先生說道:你這是中了劇毒了。
羅伊山看了看老者,問道:您是周老先生? 周義中點點頭,說道:別說話,這是劇毒。這蛇毒我還是頭一回見。我看這蛇毒已經開始擴散了,為今之計只能儘快將蛇毒吸出來。
羅伊山問道:先生可有什麼方法能吸出來? 那周老先生笑笑,不說話,一低頭就直接用嘴從傷口處開始吸起來,吸一點吐一點,不大會功夫,吐出來的血已經是紅色的了。周義中說道:差不多了,被蛇毒侵害的血液已經排除了差不多,下一步敷些草藥、吃些祛毒的藥,應該就差不多了。
羅伊山趕忙跪倒叩謝。
各位看官聽聞,這影視劇中或小說中經常會出現吸蛇毒或其他什麼毒的場景,這是極其錯誤的。用嘴來吸蛇毒,等於是自殺。萬萬不可取。這周義中呢,是個老醫生老仵作了,一來託大,感覺自己能夠應付得來,二來也是醫者仁心,不忍心看著這麼一個苦命的人就死喪命。所以才做了這麼危險的動作。
起先開始,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下了山來往縣城走的時候,周義中就感覺到了四肢開始無力,腦袋有些發矇。想想自己的籮筐裡好像採了一些祛毒的藥草,是趕忙走向城隍廟裡,在籮筐裡翻找。
誰料想呢,這山路顛簸,真有一株祛毒的藥草,愣是被顛簸掉了。這羅伊山緊跟著周義中,腿腳不便利,所以晚到了些時候。這才有了後面周義中疼痛難忍,央求羅伊山殺了自己的事情。
羅伊山殺掉周義中之後,慌里慌張跑回了自己家裡。可誰想,那蛇毒其實並未去除乾淨,過一天忽而又發作了。幸虧醫館裡的夥計上山採藥,看到了羅伊山,帶回了醫館。
那黃連飛本不想治病,聽到周義中給吸了毒了,心想,這老東西是誠心找死啊!自己也蛇毒究竟是什麼稀罕物,就認真給治療了。
這裡咱得說明白,黃連飛確實醫術高超,但若不是周義中捨去生命,冒險將蛇毒吸去大半,這羅伊山早就一命嗚呼了。一來是蛇毒殘存量很微小了,二來是黃連飛確實有能耐,還真就把羅伊山給治癒了。
眾人聽得羅伊山講述完,無不為周義中老先生的醫者仁心所感動,內中有幾個曾經是周義中老先生病人的,還默默流下了眼淚。這樣以為醫德高尚的神醫離世,是多少人的損失?
江縣令命人厚葬了周義中老先生,還親自寫了一副輓聯以表敬意: 神農百草,不忘先生妙手回春之術;醫者仁心,難捨英雄救死扶傷之志。
遺留的唯一一個問題就是,羅伊山,到底有沒有觸犯法律? 若說沒有吧,羅伊山確實殺害了周義中;若說有吧,事實卻是周義中央求羅伊山殺死自己的。這究竟應當如何論斷?
按照大宋律法,殺人者須得償命。律法雖有鬥殺、誤殺等的區別,可卻沒有邀請別人殺害自己的規定。江縣令也著實頭疼不已。思來想去,不知如何處置。
劉師爺建議道:何不上報筠州知府? 江縣令想想,也只能如此了。於是連夜書寫了長長的一紙公文,寫明瞭事情的經過,差人送往了筠州。不幾日,來了一份公文,原來筠州知府對此事早已經有所耳聞,既然清江縣主動移交,筠州知府同意受理,但要求務必將一干證據、人等統統移交,不得有誤。
江縣令得了令,就親自帶著一眾物證、人等,前往了筠州。
古千流呢,由於是羅伊山的訟師,自然也就跟著前往了;那李大根,聞聽要去筠州,心裡憋不住,也跟著去了,說是要到大城市看看,長長見識。
到了筠州,各人安頓下來。筠州知府要江縣令也留下來,參與堂審旁聽,擇日開庭。
話說這一日,正是提審羅伊山的日子。筠州知府端坐於大堂之上,身穿紅色官袍,胸前畫著麒麟猛虎像,頭戴烏紗帽,這知府長得是眉清目秀,甚是好看。啪,驚堂木一拍,羅伊山,你傷人性命,你可知罪? 那羅伊山跪倒在地,口不言語。古千流說道:回稟知府大人,草民古千流,現正是羅伊山的訟師。小民代表羅伊山回大人話,羅伊山並未犯罪。
那知府聞聽,問道:這清江縣審問卷宗上,記載的清清楚楚,你可否認? 並不否認,古千流回道。
既不否認,那羅伊山揮刀取人性命,可是屬實?知府問道。
屬實,古千流拱手說道。
既已經傷人性命,已然觸犯我朝律法,如何不是犯罪?知府繼續追問。
古千流回復說:敢問知府大人,殺人需要有動機,羅伊山的動機是什麼? 你當問他,何來問我?知府說道。
古千流衝著羅伊山說道:當初你殺害周義中,腦子裡想這些啥呢? 羅伊山說道:周老先生疼痛不堪,難以忍受,央求我殺掉他。我看見先生又是打滾,又是撞頭,實在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所以才聽了先生的話動手的。我只想讓先生不要那麼痛苦。
古千流說道:大人,但凡殺人,或為錢財,或為仇恨,或為私利,羅伊山殺害周義中老先生,只是為了救人於痛苦之中,並無任何謀財圖恨之意,動機上如何能夠成立?
知府說道:一時興起殺人,也不少見。動機之說,只是參考。實際殺人,確實罪證確鑿。難不成要本官去探究犯人腦子裡想什麼? 古千流說道:草民只是想證明,羅伊山本就是安分良民,不存在任何殺人的可能。眼下事實也可以說明,是周義中老先生央求羅伊山殺害自己的。請問,律法有無規定,幫人自殺屬於犯罪?
知府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信口胡說!人的生命都是神聖且平等的,失去敬畏之心,取人性命,縱律法沒有明確規定,也是有違人倫、失卻禮數,難道還能逃脫不成?
古千流心說,如果按照人倫禮數來審理,那羅伊山可必死無疑了。須得從律法角度出發,曉之以情啊。正想著,忽而計上心來。
究竟古千流想到了什麼主意,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