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賽來的很快,根據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時間流速,實際上蘇叄和哪吒在廣寒宮也待不了多長時間。

黑貓和三太子加緊訓練之後,貓還有閒心逗玉兔玩玩。

在這方面,它畢竟比哪吒學的更快。

那玉兔在太陰星君懷裡的時候是隻兔子,一放到地上,變化成了個白毛紅瞳的妙齡少女。

“你這瘟貓,怎麼一個勁扒拉我的耳朵!”玉兔收拾著頭頂的長耳朵,氣鼓鼓瞪著黑貓。

蘇叄笑道:“沒什麼原由,就是瞅著你這耳朵好玩,貓爪癢癢。”

“你是哪裡來的怪貓,說人不是人,說妖不是妖,怪里怪氣……”她湊近幾分嗅一嗅蘇叄的氣味,“偏偏又有一股子玄門正宗的味道。”

“喵喵喵,看來你是沒聽說過,九天蕩魔祖師親傳弟子玄穹真君蘇叄的故事。”蘇叄搖頭晃腦甩尾巴。

“哦……”玉兔拖著長音,似乎是心中瞭然,“知道,聽說過來著。月亮雖然相對封閉,但玉蟾、兔子、嫦娥,還有吳剛都講過一些跟你有關的事。”

“混的不錯嘛,小後生。”玉兔莞爾一笑,“好好努力,爭取能追上我的兔子尾巴。”

“你個小兔子,真會誇口,我這麼拼命努力可不是為了咬你的尾巴。”蘇叄一撇嘴,貓須顫動。

黑貓手疾眼快,抬手又扒拉一把玉兔的長耳朵。

玉兔被蘇叄扒拉得耳朵直抖,沒好氣地掙脫貓爪,跳到一旁寒玉雕成的矮欄上,抱著自己的長耳朵梳理。

她斜睨著黑貓,月光灑在她瑩潤的側臉,帶著一種養尊處優的慵懶和一絲狡黠。

“哼,你這貓兒,怎知我這清福之妙?”玉兔輕哼一聲,下巴微抬,帶著幾分自得,“想我那根腳,豈是等閒?混沌開時我自生,洪波曾見海翻潮。養得修真無漏體,跳出輪迴見大千。仙娥隊里名雖列,卻向廣寒宮裡眠。”她還挺有幾分傲氣,“我家星君仁厚,待我如子如友。這廣寒宮清靜自在,無塵世紛擾,無刀兵之劫。

“觀星攬月,搗藥嗅桂,渴飲瓊漿,飢食玉屑。那三界奔波、殺伐證道之輩,譬如那猴子般打得頭破血流,到頭來得了果位又如何?

“不還是要守規矩、坐蓮臺?哪有我這般逍遙!你拼死拼活,歷盡艱險,圖個甚麼玄穹真君的名號,難不成還能比我更快活?”

她說到得意處,跳下欄杆,繞著蘇叄踱步,裙裾輕擺:“看看你,黑泥潭裡打滾兒,陰風窟中穿行,爪牙染血,儺面蒙塵。為救一城人,把自己逼得在灶臺上打轉,連個廚子都要爭得如此辛苦。再看看我。”

她抬手,一縷銀白的月光,便如絲絛般繞在指尖:“安安靜靜做個星君懷裡的小兔兒,便能得享清福,觀諸天永珍。這便是命,便是緣法。你拼了命的那個‘名號’,在我眼裡,還不如星君賞我的一根鮮靈靈的胡蘿蔔頂事兒!”

玉兔語氣帶著輕飄飄的嘲弄:“所以說啊,黑貓兒,你那般拼命,圖什麼呢?不如放下那身倔勁兒,找個體面的主子窩著,像我這樣,多舒坦?”

蘇叄靜靜地聽著玉兔引經據典的吹噓,和她那套“安逸為上”的理論。

儺面下的貓瞳,起初還有些戲謔,漸漸卻沉澱為一種深刻的堅定。

它甩了甩尾巴,跳上一旁巨大的香爐浮雕底座,讓自己與玉兔平視,目光如寒星,穿透那皎皎月華。

“混沌開時?”蘇叄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沒有絲毫動搖,“這跟腳是天地所予,非你之功。說來說去,不過是依附他人所得之位份。你口中的‘修真無漏體’,不過是月華滋養下的天生靈物,那‘跳出輪迴’的根基,靠的是廣寒星君垂憐。你活在這溫床裡,享受的是他人廕庇下的歲月靜好,自然覺得刀兵紛擾、血火歷練皆是辛苦,皆是徒勞。”

貓瞳緊緊盯著玉兔:“可貓不同!貓生而為野,但蒙九天蕩魔祖師點化,授我大道,傳我法門。這‘玄穹真君’的名號,每一個字,都是我以爪牙撕開妖氛,以劍鋒斬斷孽障,一步一個腳印,在泥濘和血火中搏殺出來的!

“它不是賞賜的青草,是刻在道果上的烙印!那‘長生大道’,非是跳出輪迴坐享其成就成的,它需要以心證,以身行,以毅力磨去塵埃,以血火淬鍊真金。”

它挺起胸膛,儺面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星君於我有點撥之恩,貓銘記。但做貓,豈能永遠做他人懷中之物?師父予我神通,寄予厚望;菩薩傳我佛理,叫貓不易迷惘;一路行來,四大部洲廣結善友,三教九流皆支援我前行;東城萬千生靈沉淪魔障,等著貓去捅破那膿包!

“貓行此路,非僅為‘名號’,更是為不辜負這傳道之恩,這相扶之情,這救人之責!貓要的是三界六道,從九天星斗到凡塵孽土,聞玄穹真君之名,知曉那是一隻不願依附他人、敢為公道拔劍、能持守本心、真正走出了自己通天道途的貓。

“而非誰家豢養的精巧寵物。即便前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這條路,貓也必走下去。你的月宮清夢雖好,卻非貓願!況且你壽與天齊,卻不是三清門下大羅仙,亦非太乙散仙,未入仙籍沒有仙籙。自吹自擂說的好聽,怕是見了這廣寒宮中的仙娥,你都得夾著尾巴做兔。各道各緣,勿復多言!”

蘇叄的聲音斬釘截鐵,字字如金鐵交鳴。

它沒將自己的志向、責任與傲骨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是對安逸依附的徹底否定,是寧願在烈火中錘鍊真身,也不願在溫室中做點綴的決心。

玉兔聽著,搖晃的小腿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她抱著膝蓋,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自己一縷白髮,月光落在她臉上,映出幾分失神。

蘇叄那番話中的重量和執著,像無形的潮水,拍碎了她方才言語中的輕飄飄。

廣寒宮的清冷,似乎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單薄,甚至刻薄。

一人一貓,代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軌跡和追求——一個甘於廕庇下的清閒,心藏細微波瀾;一個誓要獨立於天地,搏出一條承載道義與真我的登天路。

月光無聲,將這兩道身影清晰地映在清冷的寒玉地磚上,涇渭分明。

“你這瘟貓,牙尖嘴利忒會教訓人了。”玉兔冷哼一聲,臉垮了下來。“不就是做真人、得正果嘛,區區太乙仙,算什麼難事,我也可以證給你看!”

“不需要,”蘇叄的尾巴纏在腰上,“想不想成仙是你自己的事,看的是你的本心,又不是與誰負氣打賭,貓不需要你證明。”

“你——!”

蘇叄越是這樣說,玉兔心中氣越盛。

“你等著瞧吧,我非得在你之前成仙不可。姑奶奶還就不相信了,守著這偌大的廣寒宮,還能比你個野貓成仙慢?”

“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