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做事向來乾脆利落，直截了當。
他琢磨的法子也很直接：再跑一趟天庭，直接去問御膳房的廚子們——有沒有丟“龍肝鳳髓”這等天上的食材。
天上神仙府邸眾多，除了最大的御膳房，各處府衙宮閣裡頭，也少不了自家開的小灶。
小酌幾杯，弄點精緻小菜，本就是諸仙神祇繁忙公務之餘的消遣。
雖說是得道飛昇、仙骨不俗，可只要擔著職司，遇上頭疼的差事也難免犯愁——道德再高、品性再好，也經不住日復一日公務纏身的磋磨啊。
所以天庭諸神都很喜歡齊天大聖，原因無他：與大聖一起玩樂，是工作之餘的放鬆節目。
該辦公辦公，該摸魚摸魚。
除了玉皇大帝之外，大家都是勞逸結合。
實在不行，就把工作推給玉帝，誰叫他老人家是三界共主、實打實的明君聖人呢，不幹活怎麼能體現出聖明賢德？
玉帝多幹點，大家就能少乾點，既能體現玉帝的重要性，又能減輕工作壓力，皆大歡喜。
再者說，齊天大聖可是正經的、玉帝親口封的一字並肩王，雖無實權，但名義上官至極品跟玉皇大帝平起平坐。
一字並肩王發話了——今天主要任務是吃喝玩樂聯絡感情，那就去湊熱鬧唄。
很多以前看起來“沒用”的東西，在孫悟空的帶領、挖掘下，也出現了新的作用，讓被公務壓的死氣沉沉的天庭充滿了歡聲笑語。
他還在東天門與增長天王打賭，贏來了瞌睡蟲。
有的時候吧，哪吒也認為神仙們太過嚴肅認真，威嚴有餘、活潑不足。
其實沒必要，有時候嚴肅過頭了看起來就是總拿著架子，特別裝模做樣，而且繁文縟節過於的多。
為了表現有禮有節，也犯不上總重複沒意義的行為和問候。
像哪吒這樣的神仙，就喜歡單刀直入，有事說事；工作就是工作、玩就是玩，少囉囉嗦嗦兜圈子繞彎子。
現在發現，小黑貓也很有趣，雖然顯得有點老氣橫秋，但確實做事靠譜又有新意。
尤其是它身上那股子貓的慵懶，哪吒很是欣賞。
有正事的時候顯得有些急，沒正事的時候趴在屋頂曬一天太陽一動不動都可以。
時不時還會在門框上蹭臉、柱子上蹭背、地磚上磨爪子。
舒舒服服的打呵欠，看著就很放鬆。
哪吒看著貓，都有一種輕鬆愜意的感覺直衝天靈蓋。
他把心中所想告訴了蘇叄。
蘇叄卻一把拉住他：“別急，你看那是誰？”
貓鼻子動了動，嗅到了海腥味。
哪吒順著黑貓的指示看過去，望見了一個半熟不熟的人。
但見其：
頭戴攢珠飛鳳盔，身披玉鱗連環鎧。
踏浪蹬雲碧水靴，纏海盤蛟繡金帶。
掌中大槊寒芒透，腰懸玉瓶藏煙靄。
睛如電掣裂滄溟，眉似霜刀分碧海。
乾坤袖納三江露，日月壺盛五嶽埃。
玄淵孕就麟光秀，碧海天生傲骨哉。
破浪騰雲真俊彥，水晶宮裡九郎來。
哪吒笑道：“小小的廚王爭霸，居然引來了這麼多條大魚，那小子分明是東海龍族，聞味道我就知道是敖廣的兒子。”
“這你都知道？”蘇叄眨眨眼，沒想到哪吒認龍一絕，光憑味道就能知道其出身根腳。
“不信，你問問他。”哪吒道。
蘇叄也不含糊，一閃身便攔在了敖九身前，給東海龍宮九太子下了一愣。
心說：什麼黑乎乎的玩意兒突然冒出來了？
按理說，他作為九太子，不應該怕什麼東西，但作為東海龍族，居然冒出來了一雙龍眼動態視力捕捉不到的事物，多少還是會晃一下神。
“誰？”敖九挺起手中的槊，滿臉都是戒備。
與他同行之人，一眼認出了蘇叄，充滿驚喜：“小黑貓，好久不見，你修為又精進了呀！”
蘇叄的視線跳過人高馬大的敖九，看向了老熟人小張太子，也是大感意外：“小張，你怎麼也在這裡，菩薩也來了嗎？”
“家師在給水猿大聖無支祁講經，特許我下山遊玩，正巧碰上了龍九太子，便結伴來到了此處。”小張太子給敖九和蘇叄互相引薦，介紹一番。
敖九這才收起兵器，恍然大悟：“你就是那隻大鬧南海、北海的貓？！”
“你要說鬧南海，還算靠點譜，鬧北海從何說起？”蘇叄不明白了。
“北俱蘆洲最西邊的近海國，你在那裡煉魔降妖，也算是間接鬧北海了。”敖九道。
蘇叄微有不悅：“你這話說的，好像貓是個壞蛋似的。什麼叫鬧呀！”
哪吒此時從敖九身側冒出來，雙手重重拍在龍九太子的肩膀上，大喊一聲：“扒皮抽筋嘍！”
霎時間，敖九怪叫一聲，雙腿頓時痠軟，整個人形身子化成了軟泥軟攤在地，雙眼翻白口吐白沫不停抽搐，跟抽羊角風似的。
哪吒笑得是前仰後合，都快仰躺到地上了：“哈哈哈哈，東海龍族，東海，龍族，族，龍。哈哈哈哈，還是這麼膽小，哈哈哈。”
蘇叄扶額嘆息：“你都快笑斷氣了，能不能有點中壇元帥的矜持。”
“矜、矜持？矜持個龍蛋蛋呀。”哪吒捂著肚子又弓著背笑成蝦米。
小張太子用力扶著敖九，不停嘆息：“太子爺真是，開什麼玩笑不好，開這種玩笑。”
這場面，堪稱是太子開會。居然有三個太子同時在場，聽起來就很彆扭。
“就是想逗逗他啦。”哪吒抹著眼角的淚水，終於停下了驚天動地的笑聲。
這對他而言是有趣的小遊戲，可對悽悽慘慘的東海龍族來說，卻是要命的大恐怖突然降臨。
每一條東海龍族，從小就熟知哪吒鬧海的故事。每當他們哭鬧不聽話的時候，父母總會說：“再哭，惡哪吒就來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這太恐怖了。
大馬猴可能還是虛無縹緲見不到的東西，哪吒可真是會在水晶宮上飛過去。
敖九軟躺在大街上，半天都沒緩過勁來，引來了圍觀。
蘇叄只好幫著小張太子，把敖九挪到了他們投宿的客棧。
哪吒坐在窗邊看著下方人來人往：“你們來這裡，也是為了龍肝鳳髓？”
終於緩過點氣，但還是臉色煞白的敖九，坐在床上靠著床架，有氣無力：“那，倒不是，就是來湊湊熱鬧。我都不知道什麼龍肝鳳髓……那不是天庭的食材嗎？”
小張太子點頭：“說的就是呀，以往不是蟠桃宴之類的盛會，才會拿來烹調嗎？怎麼人間還有這些。”
“雖然由我一個龍族來說這個，聽起來有些怪，”敖九拍著胸口，“但是吧，那些玩意兒真沒啥好吃的。”
對於龍宮的龍族來說，拿來做食材的龍鳳，那就跟水裡的鰻魚、窩裡的雞差不多。
大家都不是一個物種。
在哪吒看來，別的藕跟他也不是一個東西，該吃藕片吃藕片。
小白龍說過，他撒泡尿，水裡的魚吃了都能化成龍。當然是有天壤之別——那些只是牲畜而已。
大夏朝的時候，還專門有豢龍氏為大禹養龍。養出來的龍或是為大禹拉車，或者是變成食材。
這份傳統在天庭也是一樣的。
這事看殷商人也能明白：除了殷商血脈之外，其他人形物都不算人。
“我還以為，龍肝是你們東海龍宮提供的呢。”哪吒道，“對了，你們龍宮有沒有少什麼龍啊？”
“沒有，肯定沒有！”敖九一個勁搖頭，把腦漿子都快搖勻了。
小張太子道：“之前倒是有個龍子，喝多了化作一條大魚亂遊，結果在太湖岸邊擱淺，被附近百姓駕起火給烤了吃。萬幸，地藏王菩薩得知此事，急忙告知了在地府做客的普賢菩薩。普賢菩薩坐著白象，趕緊去救援，復活了那擱淺的龍太子。”
“我就說喝酒沒好事吧！”蘇叄雙手抓撓著桌子，像是又遇到了論證它不飲酒的有利論據。
“你們這幫長蟲，怎麼都這麼不靠譜呢？喝酒喝多了，變成魚，還擱淺，被普通百姓烤了吃。這是有智慧的龍，能幹出來的事嗎？”哪吒滿臉不敢相信。
“所以說啊，”小張太子給敖九倒杯茶，“這龍肝鳳髓怎麼來的，還真不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