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霧在眾人十丈外翻湧成牆,林燭垂眸盯著匕首尖端凝結的霜花。
九陰寒氣正沿著掌心紋路遊走,與遠處骨笛的震顫頻率微妙重合。
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冰淵符文的流轉方向,竟與祖父教他辨認星圖時,在沙地上畫的二十八宿軌跡如出一轍。
“坎位結陣!”炎陽真人劍鋒挑起赤焰,墨塵長老立即甩出七枚銅錢釘入凍土。
飛撲而來的三隻巖甲獸撞在突然升起的火牆上,碎裂時迸發的濁氣卻被金袍尊者權杖牽引,化作細流注入他黑袍內襯的星斗陣圖。
靈虛仙子咬破指尖在鮫綃紗上疾書,血色符文剛成型就被冰霧腐蝕大半。
當她第三次試圖修補結界缺口時,妙音師太突然悶哼著撞上她後背。
三根巖刺穿透杏黃僧袍,在師太左臂劃出深可見骨的傷口,暗紅血液滴落處,凍土竟生出細如髮絲的黑色冰晶。
“別碰那些冰絲!”白眉散人旋身劈出掌風,自已鬍鬚卻被竄起的冰絲削去半截。
老人盯著飄落的銀鬚瞳孔驟縮:“這些孽畜在學我們佈陣!”
彷彿印證他的斷言,原本雜亂衝鋒的小獸突然分作兩股。
裹挾冰晶的那股直撲金袍尊者,另一股眼眶幽焰暴漲的則層層疊疊湧向林燭。
少年感覺心臟突然被無形絲線勒緊,九陰寒氣不受控地灌入匕首,刃尖迸發的藍光竟與獸群幽焰共鳴出連綿光帶。
“它們在借你的寒氣進化。”玄風子道袍鼓盪如帆,桃木劍點中七隻小獸額心卻只讓它們僵直半息,“燭兒,試著逆運周天!”
林燭翻滾避開爪擊時,後頸突然觸到某種溫熱紋路——竟是金袍尊者不知何時移到了他身後。
星斗陣圖透過殘破黑袍傳來灼燒感,少年驚覺自已脊柱正在自發震顫,二十八處大穴與陣圖中的星位逐一對應。
“戌時三刻,奎宿當值。”沙啞低語混著骨笛變調刺入耳膜,林燭本能地旋身揮匕。
刃光劃出完美弧線的剎那,所有撲向他的小獸突然懸停半空,眼眶幽焰詭異地轉為暗金。
墨塵長老的銅錢陣就在這時爆發轟鳴,七道金光穿透獸群,在眾人頭頂交織成北斗形狀。
林燭喉間湧上腥甜,九陰寒氣順著北斗軌跡逆衝經脈,在他面板表面凝出與星斗陣圖完全相同的淡金紋路。
“就是現在!”紫袍老者突然從冰霧中踏出,袖中飛出十八盞青銅燈。
靈虛仙子的鮫綃紗無風自動,卷著林燭尚未乾涸的血珠精準落入燈芯。
幽藍火焰轟然暴漲,將方圓十丈照得如同白晝,那些暗金瞳孔的小獸竟開始互相撕咬。
混亂中林燭瞥見黑袍女子的身影在冰牆後一晃而過,她手中的骨笛已佈滿裂紋。
少年剛要追擊,心口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覆蓋全身的星圖紋路開始明滅不定。
靈虛仙子的驚呼混著冷香襲來,他踉蹌後退時,恍惚看見仙子袖中滑落的半截鮫綃紗上,自已方才濺落的血珠正緩緩滲入織物,綻開一朵妖異的九瓣冰花。
當最後一隻小獸在青銅燈陣中化為黑煙,林燭撐著匕首單膝跪地,發現所有星圖紋路都匯聚到了心口舊傷處。
靈虛仙子的腳步聲在身後三寸處停住,她的影子被殘燈拉長覆在少年背上,隨著某種不規則的戰慄輕輕搖晃。
靈虛仙子的裙裾掃過林燭手背時帶起細碎的冰晶,她屈膝半跪的姿勢讓胸前銀鍊墜著的月牙石正好垂在少年眼前。
林燭聞到她袖口逸出的冷香裡混著新鮮的血腥氣——那些被冰絲割破的紗綢正隨著她的戰慄,將細小的血珠抖落在少年染霜的衣襟上。
\"別動。\"仙子染著丹蔻的指尖懸在他心口三寸處,九瓣冰花的紋路正在她瞳孔裡流轉,\"你脊柱上的星圖在蠶食中陰毒。\"她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嫵媚的鳳眼此刻盛滿某種近乎哀求的碎光,像是要把少年瞳孔裡跳動的青銅燈焰都鎖進自已的眼波。
林燭剛要開口,喉間突然湧上的冰渣嗆得他弓起身子。
靈虛仙子慌忙去扶,腕間銀鈴撞在少年鎖骨發出清越聲響。
這個過分貼近的姿勢讓她髮間的雪魄蘭香氣全然籠罩下來,林燭卻透過她顫抖的肩膀,看見玄風子的桃木劍正插進凍土畫著某種古老的禁制。
\"坎離易位,封魔鎮邪!\"老道咬破舌尖噴在劍柄,方圓三丈內的小獸突然陷入泥沼般的凝滯。
墨塵長老趁機丟擲八面杏黃旗,旗角墜著的銅鈴在死寂中炸響,將那些裹著冰晶的魔獸震成齏粉。
炎陽真人抹了把臉上的血汙,轉頭對紫袍老者大笑:\"你這老東西的青銅燈陣,倒是比二十年前...\"
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見那些飄散的黑煙並未消失,反而在冰霧中凝結成無數細小的漩渦。
妙音師太踉蹌著撐起染血的禪杖,慈悲的面容首次露出驚懼:\"它們在...在重組肉身!\"
白眉散人突然甩出酒葫蘆砸向某個漩渦,葫蘆碎裂時迸發的酒液竟在空中燃起青火。
老人揪著斷須冷笑:\"當年在北冥冰原,那些雪妖也是這般...\"話未說完,冰霧深處突然傳來清越笛音,與先前骨笛的陰森截然不同。
金袍尊者的權杖重重頓地:\"有人改換了陣眼!\"他黑袍下的星斗陣圖驟然亮起,映得林燭脊柱上的紋路如同活物般遊走。
少年猛然轉頭,發現本該在後方調息的綠衣少女不見了蹤影。
此刻的冰霧深處,綠衣少女正踏著某種古怪的舞步穿行在重組中的獸群間。
她翠色裙襬掃過之處,那些黑色漩渦竟如遇天敵般紛紛避讓。
當笛音攀至某個尖銳的節點,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半空——霎時萬千冰絲從她袖中迸發,精準刺入每個漩渦中心。
\"是苗疆的牽機術!\"紫袍老者瞳孔收縮,手中青銅燈差點脫手。
那些被冰絲貫穿的漩渦開始不受控地互相吞噬,重組到一半的魔獸發出淒厲哀嚎。
綠衣少女的身影在暴走的能量流中忽隱忽現,偶爾瞥向林燭方向的眼波狡黠如狐。
玄風子突然按住林燭肩膀:\"仔細看她的步法!\"少年凝神望去,發現少女每步踏落的方位,竟與祖父教他的二十八宿星位完全吻合。
當少女第七次踩中奎宿位時,林燭心口的冰花突然迸發幽藍光芒,脊柱上的星圖自動牽引著他朝某個方向邁步。
\"回來!\"靈虛仙子的鮫綃紗捲住林燭腰際,卻被星圖之力震得寸寸斷裂。
少年不受控地衝向獸群最密集處,手中匕首隨著星圖流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寒芒。
金袍尊者權杖橫掃想要阻攔,黑袍卻被自已亮起的陣圖牢牢釘在原地。
千鈞一髮之際,綠衣少女突然旋身甩出玉笛。
翠色流光劃過林燭眼前時,他恍惚看見笛身上刻著與祖父玉佩相同的雲紋。
笛音驟變,那些暴走的能量流突然調轉方向,將少年重重推回結界邊緣。
林燭摔進靈虛仙子懷裡的剎那,天空傳來瓷器碎裂般的脆響。
眾人抬頭望去,發現籠罩戰場的冰霧穹頂正在龜裂,細密的裂痕中滲出粘稠的黑暗。
墨塵長老的銅錢陣突然全部崩碎,飛濺的銅渣在半空凝成詭異的靜止狀態。
\"天怎麼...\"炎陽真人的疑問被掐斷在喉間。
某種超越五感的壓迫感從裂縫中滲入,正在給妙音師太包紮傷口的白眉散人突然嘔出鮮血,手中藥瓶炸成粉末。
紫袍老者的青銅燈接連熄滅,最後殘存的火苗掙扎著凝成兩個字:快逃。
林燭脊柱上的星圖紋路瘋狂閃爍,九陰寒氣在心口凝成冰錐般的劇痛。
他拄著匕首強行起身,發現連睫毛都結滿了霜花。
玄風子的道袍在靜止的空氣中鼓成圓球,老道嘴唇翕動著擠出咒訣,桃木劍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冰晶。
綠衣少女鬼魅般閃現在結界邊緣,玉笛已佈滿裂紋。
她翠色衣袖拂過林燭後背,少年聽見極輕的耳語:\"戌時三刻還沒到呢。\"帶著血腥味的吐息噴在耳垂,少女指尖突然刺入他後頸星圖,劇痛中林燭恍惚看見她瞳孔裡盛著整片旋轉的星海。
黑暗徹底吞沒最後一線天光時,林燭聽見自已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靈虛仙子的鮫綃紗在絕對靜止中寸寸成灰,她染血的指尖卻固執地勾住少年衣角。
墨塵長老的怒吼、炎陽真人的劍鳴、妙音師太的佛號,所有聲響都被壓成扁平的光斑黏在黑暗裡。
唯有心口的九瓣冰花仍在跳動,每一次收縮都讓林燭看清更多東西——玄風子道袍上的八卦紋在逆向旋轉,金袍尊者權杖頂端的寶石裂開細縫,而綠衣少女...她飄散的髮絲間竟纏繞著與黑袍女子骨笛同源的幽光。
當壓迫感達到某個臨界點,林燭突然發現自已的匕首能動了。
不是掙脫束縛的自由,而是某種更恐怖的掌控——他的手臂正被星圖牽引著緩緩舉起,刃尖對準了正在結印的紫袍老者。
九陰寒氣在血管裡發出歡愉的嘶鳴,彷彿這才是它真正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