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燭五指扣住玄風子遞來的天罡符,指縫間滲出的黑金血珠在符紙上灼出焦痕。
他望著青銅鎖鏈崩裂處翻湧的混沌旋渦,喉間翻湧的血氣裡竟嚐到祖父慣抽的旱菸味道——那些蟄伏在血脈深處的記憶碎片,此刻正隨著鳳凰屍骸的悲鳴劇烈震顫。
\"退守兌位!\"少年沙啞的嗓音穿透罡風,腕間墨蓮根鬚突然暴漲成荊棘屏障。
正要撲向旋渦邊緣探查的炎陽真人猛地剎住腳步,道袍下襬已被撕開三道爪痕,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玄風子拂塵橫掃出北斗陣紋,卻發現指尖靈力如陷泥淖。
道袍下襬凝結的陰山派圖騰正在蠕動,毒涎化作的蝮蛇順著衣褶攀上他脖頸。\"燭兒...\"老道按住腰間嗡鳴不止的青銅鈴,話音被漩渦中炸開的音浪吞沒。
那聲咆哮裹挾著洪荒威壓,墨塵長老祭出的八寶琉璃塔剛升至半空,塔頂寶珠便炸成齏粉。
紫袍老者枯瘦的食指突然戳進自已左眼,摳出的眼球在掌心爆成血霧。
血霧中浮現的卦象令這位向來從容的神秘強者踉蹌倒退,他佈滿老年斑的手掌死死攥住林燭肩頭:\"九棺鎮魂的局,怎會養出這種東西?\"
回答他的是旋渦中探出的漆黑利爪。
爪尖殘留的青銅碎屑與鎖鏈銘文同源,卻在觸及白眉散人劍氣的剎那化作流沙。
炎陽真人怒喝劈出的赤陽斬尚未成形,整條右臂鎧甲已爬滿墨綠色苔蘚,腐肉脫落時露出森森白骨。
\"是幽冥穢土!\"妙音師太的紫竹杖插入地面三寸,杖頭懸掛的藥王葫噴出七色煙霞。
正在給白眉散人包紮的靈虛仙子突然悶哼,她與林燭肌膚相貼處綻開的並蒂墨蓮,此刻正瘋狂吞噬著七彩煙霧。
林燭反手將劍刃殘片更深地刺入心口,九盞青銅棺槨應聲傾斜。
棺蓋燃燒的命火映出他眉心血紋,那紋路與鳳凰屍骸額間烙印完美契合。\"三清為引,九幽作憑——\"少年踏著崩裂的陰陽魚躍向半空,足尖點過的虛空接連綻開血色曼陀羅。
怪獸完整的軀體終於掙出旋渦,麒麟首而蛟龍尾的畸形身軀上,數百隻人眼在鱗片縫隙間眨動。
白眉散人嘔著血擲出本命劍丸,卻在觸及怪獸下頜鬃毛時瞳孔驟縮——那團蠕動的鬃毛裡分明嵌著三張熟悉面孔,正是二十年前隕落在古戰場的同門師兄弟。
\"退!\"墨塵長老甩出縛仙索纏住白眉散人腰身,自已卻被怪獸吐出的黑霧籠罩。
霧中浮現的鏡象裡,年輕時的紫袍老者正在剖開孕婦肚腹,而他腰間玉佩的紋樣竟與陰山派祭壇上的圖騰別無二致。
靈虛仙子突然按住瘋狂滋長的並蒂墨蓮,花蕊中滲出的汁液在她雪白腕間蝕出鳳凰紋身。
這個向來嫵媚的女子第一次露出驚惶神色,她貼著林燭後背的掌心傳來不正常的灼熱:\"那些眼睛...在讀取我們的記憶弱點!\"
彷彿印證她的判斷,怪獸脊背突然拱起肉瘤,肉瘤破裂後掉出的赫然是玄風子少年模樣的人偶。
人偶脖頸掛著與現今玄風子相同的青銅鈴,鈴舌卻是半截染血的嬰兒指骨。
老道突然發出困獸般的低吼,道冠炸裂時飛出的不是白髮,而是無數扭動的漆黑觸鬚。
\"師父道心被蝕了!\"林燭旋身甩出墨蓮根鬚,纏住玄風子腰身的藤蔓卻被腐蝕得滋滋作響。
少年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躁動的青銅棺槨上。
棺中升起的血色鎖鏈洞穿怪獸前肢時,眾人耳邊同時響起萬千怨魂的啼哭。
紫袍老者突然將整條左臂插入地下,扯出的經脈在掌心凝成白骨卦盤。
他佈滿血絲的獨眼死死盯著卦象,嘶聲喊道:\"這東西是陰陽逆錯的產物!
尋常術法...咳...\"話未說完便噴出帶著內臟碎片的黑血,那些血液落地竟長出帶著人臉的菌菇。
怪獸被鎖鏈洞穿的傷口中噴出腥臭黏液,墨塵長老的縛仙索沾到黏液即刻融成黑煙。
炎陽真人突然拽著白眉散人撞向最近的青銅棺槨,棺蓋開合的瞬間,兩人腰間玉佩同時浮現出與林燭心口殘片相同的紋路。
\"原來如此...\"妙音師太的藥王葫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在她蒼老面容上劃出血痕。
她顫抖著摸向懷中某物,渾濁瞳孔倒映著林燭背後逐漸成型的鳳凰虛影,\"九陰脈竟能催動涅槃火...\"
靈虛仙子的耳墜毫無徵兆地碎裂,墜子裡的鮫人淚化作青煙鑽入她眉心。
這個總愛用媚術遮掩真心的女子忽然鬆開林燭,繡鞋踏過的地方綻開朵朵冰蓮——而本該屬水靈根的治癒系修士,指尖躍動的分明是至純的南明離火。
怪獸周身百目同時轉向她的瞬間,林燭背後的鳳凰虛影發出一聲清越長鳴。
少年染血的指尖正要結出最後一個法印,卻見靈虛仙子......
靈虛仙子繡鞋尖端的冰蓮驟然炸裂,霜屑裹著火星濺在怪獸鱗片上。
她雙手結印的速度快到化作殘影,鬢角垂落的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霜白。
眾人尚未從她指尖南明離火的震撼中回神,三十六道赤金色靈紋已在她周身浮現,彼此咬合成環狀結界。
\"坤離鎖靈陣?\"紫袍老者捂著滲血的獨眼驚疑出聲,白骨卦盤上突然顯現裂紋,\"這丫頭怎會我派禁術......\"
結界成型的剎那,怪獸鱗片間數百隻人眼同時滲出黑血。
那些窺探人心的瞳孔瘋狂轉動,卻在觸及靈紋時發出烙鐵入肉的滋滋聲。
林燭背後鳳凰虛影的尾羽掃過結界,原本赤金色的靈紋突然鍍上一層幽藍焰光。
\"接著!\"白眉散人突然扯下腰間酒葫蘆擲向靈虛仙子。
葫蘆在空中裂成七瓣,飛濺的瓊漿玉液在結界表面繪出北斗星圖。
怪獸揮向靈虛仙子的利爪在觸及星圖時驟然凝滯,爪尖青銅碎屑簌簌剝落,露出內裡暗紫色的骨髓。
林瘸子佝僂著背擠到妙音師太身側,枯樹皮似的手掌在懷裡摸索許久,終於掏出個油紙包。
紙包展開時,半顆發黴的茯苓餅滾落出來。\"這是去年重陽節剩的...\"老人訕笑著抹去餅上黴斑,渾濁的眼裡泛著水光,\"摻了燭兒獵的玄鹿血...\"
妙音師太顫抖著接過黴餅,藥王葫碎片在她掌心割出的傷口突然泛起金光。
老尼佈滿皺紋的臉頰微微抽動,突然將黴餅囫圇塞進口中。
咀嚼時掉落的餅渣落在地面,竟生出幾株閃著微光的還魂草。
\"當心!\"林燭的吼聲裹著腥風襲來。
少年心口插著的劍刃殘片已完全沒入皮肉,九盞青銅棺槨在他身後列成環狀。
棺蓋縫隙湧出的黑金血霧凝成鎖鏈,鏈條碰撞聲與鳳凰清唳交織成古老咒語。
玄風子道袍下的觸鬚突然全部僵直,老道佈滿血絲的眼球艱難轉向林燭。
他脖頸上蠕動的蝮蛇毒牙距離喉結僅剩半寸,卻彷彿被某種無形之力禁錮。\"燭...燭兒別碰命火...\"破碎的字句混著黑血從齒縫溢位,腰間青銅鈴鐺突然炸成碎片。
林燭踏著棺槨沖天而起時,整片地脈都在震顫。
他右拳裹挾著九道血色雷霆,拳風掠過處空間裂開細密紋路。
怪獸額間三張人臉突然發出淒厲尖叫,麒麟首上的犄角應聲而斷,斷口處噴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星砂。
\"成了!\"炎陽真人激動地捶打青銅棺槨,腐壞的右臂白骨竟開始生出新肉。
墨塵長老的縛仙索趁機纏住怪獸後肢,繩索表面浮現的梵文與靈虛仙子的結界產生共鳴。
紫袍老者突然發狠咬斷半截舌頭,噴出的血箭在虛空繪出太乙神數符。
然而當林燭的拳鋒真正觸及怪獸眉心時,所有人都聽到了瓷器開裂的脆響。
少年拳骨間流轉的黑金光芒突然黯淡,九盞青銅棺槨同時發出悲鳴。
怪獸鱗片縫隙間的人眼集體爆裂,飛濺的膿液在空中凝成黑色蓮花。
\"快退!\"靈虛仙子的驚呼帶著破音。
她維持結界的雙手皮肉盡褪,露出森森白骨,眉心的鮫人淚痕跡卻越發璀璨。
結界表面突然浮現萬千哭嚎的怨魂,每個魂靈的面容都與在場眾人有七分相似。
林燭凌空翻轉避開撲面而來的腥風,靴底在怪獸鼻樑借力時踩碎了嵌在其中的人臉。
他飄然落回玄風子身側,卻發現師父道袍上的陰山派圖騰已蔓延到鎖骨——那些扭曲的符文正貪婪吮吸著老道傷口滲出的黑血。
妙音師太突然拽住林瘸子的手腕,老尼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異響。
她嘴角溢位的不再是血,而是泛著金光的藥汁,落地竟腐蝕出冒著青煙的深坑。\"那黴餅...\"她瞳孔中的金光忽明忽暗,\"是三百年前的...\"
話未說完,怪獸破碎的犄角突然再生。
新生的犄角表面佈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洞都湧出粘稠的黑焰。
這火焰不同尋常,躍動的火苗中不時浮現扭曲人臉,燃燒時竟無半點溫度,反而令四周結出冰霜。
靈虛仙子的結界率先與黑焰接觸。
赤金色靈紋如同遇見天敵般劇烈顫抖,南明離火凝成的屏障竟開始反向灼燒施術者。
她雪白的面頰迅速爬上蛛網般的黑紋,唇角卻勾起釋然的弧度:\"原來師父說的劫數...應在此處......\"
林燭抓起玄風子的拂塵擲向半空,沾染黑血的塵絲突然暴漲成網。
然而黑焰觸及塵網的瞬間,那些千年冰蠶絲煉製的法寶竟如春雪遇陽般消融。
墨塵長老祭出的護身法寶更是不堪一擊,玉圭尚未完全展開便炸成粉末。
\"用九陰脈引它入棺!\"紫袍老者突然撕開胸前衣襟,露出佈滿卦象的胸膛。
他五指插入心口扯出血淋淋的肋骨,往虛空奮力一劃,\"開陰闕,通陽關,生死橋——!\"
林燭背後的鳳凰虛影突然凝實,尾羽掃過之處,青銅棺槨上的銘文逐一亮起。
少年咬破舌尖在掌心畫出敕令,躍向怪獸時帶起的罡風掀翻了最近的炎陽真人。
當他裹著命火的拳頭第二次擊中怪獸額心時,所有人都聽到了天地崩裂的巨響。
怪獸山嶽般的身軀轟然跪地,鱗片間滲出銀河般的星砂。
然而沒等眾人歡呼,它突然張開足以吞下山頭的巨口。
喉嚨深處旋轉的黑焰旋渦,將方圓十丈的空氣都扭曲成詭異弧度。
靈虛仙子第一個察覺到異常。
她破碎的耳墜殘片突然懸浮半空,拼湊成完整的鮫人淚形狀。
當黑焰如潮水般湧出獸口時,這個總是笑靨如花的女子,第一次露出近乎絕望的神色——
那火焰掠過之處,連光影都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