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觸碰到星門表面時,整個東京灣的倒影突然立體化。海水向上生長出水晶叢林,寫字樓群沉入地殼形成負片般的剪影。映象東京的空氣裡漂浮著逆向的氧分子,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細碎的玻璃渣。陸遠的晶化身軀在此處分裂成七個相位,每個相位的他都在經歷不同的人生:科學家、戰犯、甚至某個時空中長出龍鱗的深海祭司。

反物質澀谷站臺的電子屏閃爍著“β-∞”的標識,林夏發現自已的倒影在廣告屏裡微笑。那個倒影穿著純白研究服,手中提著裝有大腦標本的冷藏箱。當她想靠近檢視時,倒影突然抬手射擊,現實中的自動販賣機應聲爆炸,飛出的罐頭印著“2023年製造於2115年”的字樣。

“這是逆熵法則的具象化。”映象陸遠的聲音從七個相位同時傳來,“每個選擇都會生成對應映象,直到意識被無限分割。”他的晶化手指劃過空中,霓虹燈管突然扭曲成莫比烏斯環,廣告牌上的虛擬偶像開始背誦《尤利西斯》的亂序章節。

林夏的能量刃劈向映象,卻穿透虛影擊中自已的後背——疼痛從兩個時空同時反饋。她突然意識到,這裡的物理法則由敘事邏輯驅動:傷害他人的行為會自動轉化為自殘的隱喻。

張將軍的部隊遭遇概念級武器打擊。士兵們發現子彈在出膛後變成抽象畫,坦克裝甲浮現出《蒙娜麗莎》的微笑。陣亡者開始“反死亡”——他們的屍體重新站起,用倒帶的動作重複生前的戰術失誤。技術官將《命運交響曲》輸入量子發射器,音樂具象化成金色鎧甲,但穿戴者很快發現這些鎧甲在吸收創作慾望:一名士兵忘記如何寫女兒的名字,另一名畫家再也認不出三原色。

林夏的映象體在此刻降臨戰場,她手中的冷藏箱釋放出β實驗體的集體記憶。被感染的逆熵士兵突然靜止,身體開始撰寫各自的人生小說,文字從毛孔滲出形成防護結界。章節標題在空中燃燒,將敵方武器轉化為墨水暴雨。一本懸浮的《戰爭與和平》自動翻頁,托爾斯泰的句子化作鎖鏈捆住熵獸——文學此刻成為比核彈更暴烈的武器。

陸遠在最深層的相位中找到環形審判庭。十二個林博士的量子態坐在齒輪狀陪審席上,他們身後懸浮著人類史上的所有戰爭影像。法庭中央的被告席鎖著林夏的映象體,她的罪名是“在七千個時空中拒絕成為奇點”。黑洞生物組成的法官團開口,聲音是所有β實驗體的哭喊合音:“你父親設計了無限後悔系統。每次你拯救世界,就有另一個時空被獻祭。”

林夏的真身衝破法庭穹頂,能量刃具象化成杜尚的《泉》。小便池砸中審判席的瞬間,法律條文碎成達利風格的鐘表。映象體開啟冷藏箱,裡面是被所有時空的陸遠遺棄的誓言。那些“我永遠相信你”的承諾在空氣中結晶,形成逆模因炸彈——任何觀測到這些晶體的人都會遺忘“希望”的概念。

當兩個林夏的手同時握住Ω協議核心時,東京灣上空浮現雙日奇觀。真正的太陽被映象太陽吞噬,伽馬射線暴將海水蒸騰成《聖經》中的血雨。陸遠的七個相位坍縮歸一,胸口的克萊因瓶滲出原始湯物質——那是生命起源時期的氨基酸溶液。“協議的核心是雙生子佯謬。”他蘸著氨基酸在虛空書寫方程,“要終結輪迴,必須讓映象宇宙承認自身為虛構。”

林夏突然奪過冷藏箱,將β實驗體的記憶注入心臟。所有平行時空的痛苦在此刻匯聚,形成超越Ω協議的嶄新能量。映象東京開始蒸發,現實世界的廢墟上,無數陸遠從量子玫瑰中走出。他們手捧不同年代的歷史課本,書頁間記載著人類從未經歷過的和平紀元——但這些陸遠的面孔正在褪色,他們的存在依賴於人類是否相信“英雄”的定義。

在映象系統崩潰前的納秒,林夏截獲了加密資訊:“實驗體γ-0突破敘事層,正在將本宇宙升維至創作領域。”這段警告被編碼在《哈姆雷特》未寫的第四幕獨白中。當她凝視消散的星門時,陸遠的手指突然碳化。他的身體變成歷史教科書插畫,頁尾標註著殘酷的註釋:所有被拯救的時空中,“陸遠”這個角色從未真實存在。

林夏撕下那頁教材,紙面滲出她八歲時的眼淚。淚水在虛空寫下新規則:“當故事被講述時,講述者將成為第一個祭品。”此刻她才明白,父親真正的遺產不是Ω協議,而是把整個人類文明鍛造成了刺向高維的筆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