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憤怒的盯著我,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樣。

我能夠理解他的憤怒,畢竟,作為一位父親,自己乖巧聽話的女兒當眾被人退婚,實在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我退婚的原因,實在無法向袁剛好好解釋清楚。

畢竟重生這種事情,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

不過,要說對於岳父的瞭解,我比袁霞還要深切。

我坦誠的看著岳父的眼睛:“伯父,今天我想明白了,我配不上袁霞,所以結婚的事情還是算了吧!”

袁剛愣了一下:“配不上?怎麼就配不上了?!”

我向岳父解釋:“袁霞是我們廠裡唯一的名牌大學生,將來現在處於實習期,將來肯定是要去大城市的。”

“咱們廠什麼情況,伯父和劉廠長是最清楚不過的,咱們廠區裡面有個子弟小學,條件很一般,總不能讓袁霞這個高材生到子弟小學來教課吧?”

“她將來可是要評高階職稱當教授的,呆在我們廠區小學當老師,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劉廠長,您說是不是?”

副廠長劉輝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我們齒輪廠是典型的“企業辦社會”,廠區內有公營小賣部、食堂、小學校、衛生所等等,屬於歷史包袱重、轉型改革困難的國企。

廠區內的子弟學校,主要是招收職工子女入學,有兩棟三層樓房作為校舍。

當年袁霞在這個子弟學校呆了不到一年就調走了,對這個子弟學校非常厭惡。

所以我這麼一說,袁剛也頗為贊同:“唉,小霞這丫頭確實向我埋怨過,說咱們子弟學校是啥‘內迴圈’,還說將來生員會越來越少,早晚要倒……”

劉副廠長和王主任臉色頗為難看。

心直口快的袁剛直到自己說錯話了,他向廠裡兩位領導道歉之後,又指著我的鼻子說道:“順平,你別跟我東拉西扯的!劉廠長是證婚人,王主任是媒人,我今天把他們兩位找來,是向你要個說法的!”

劉廠長點點頭:“小李啊,你就算覺得自己配不上袁霞,也該早點提出來吧?這酒席都擺好了,你忽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鬧這麼一出,影響極其惡劣啊!”

“我的錯,我的錯……”我無奈的說道:“婚宴上袁霞來了不少同學,你看人家都是文質彬彬的大學生,這才讓我想到,我和袁霞已經不是一個階層了……伯父,我看不如這樣吧,回頭我找找關係,想辦法不留痕跡的把婚離了,以後也不影響她的將來。”

我這麼說,岳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果然,岳父一拍桌子:“離什麼離?你們小兩口就不能好好過嗎!?”

工會的王要武主任提出一個建議:“袁師傅,我看不如這樣吧……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雙方都稍微冷靜一下,有什麼事情好好談。”

王要武向我岳父說道:“袁師傅,我知道你心裡急,但是他們小兩口鬧彆扭,你強逼著他們也不是個辦法,只有他們年輕人溝通好了,以後家庭才會幸福和諧嘛。”

王要武又向我說道:“小李,關於袁霞的工作,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目前袁霞還在實習期,等過過幾個月她實習期結束了,咱們也就知道她會分配到哪個學校了,到時候咱們再看情況該怎麼辦。”

“到時候袁霞如果真的分配到大城市去了,咱們廠裡在想想辦法,畢竟咱們廠在好幾個城市都有辦事點,到時候給你安排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說著,王要武向劉輝說道:“廠長,你說對不對?”

劉輝很乾脆的說道:“行,沒問題!現在就看你們兩家的想法了。”

袁剛點點頭:“行,我聽你的!”

我媽在一邊輕輕點點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我的身上,而我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我已經給了袁霞離婚的機會,既然他們不珍惜,那麼就讓事情繼續發酵吧。

我淡淡說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再看看情況吧……”

“就當把三十三年後的冷靜期給補齊吧。”

後面一句話,我說的聲音比較輕,他們聽得並不真切。

送走了客人之後,我媽輕聲問道:“平平,你還是不願意跟袁霞在一起對吧?”

我心中頗為感慨的點點頭。

不愧是我的親媽,她果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媽嘆息著說道:“平平,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媽媽去袁伯伯家給你道個歉,你和袁霞的婚事就這麼算了。”

我沉思片刻,決定還是給袁霞最後一個機會。

我向媽媽說道:“行,有空您去跟阿姨和袁霞說一下,如果他們願意離婚,那咱們就一拍兩散……但是依我看,有些人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我媽疑惑的問道:“那如果袁霞不願意離婚,難道你們就一直這麼僵著?”

“哈哈哈……”

我笑得前仰後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媽,如果她不肯離婚,那您就等著看一場好戲吧!”

……

第二天,我也不管什麼婚假,直接回廠裡上班了。

我一路朝著車間走去,同事們看著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拋棄瞭如花似玉、溫柔美麗的新娘子,跑到滿是噪音的車間來上班,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估計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我來到鍛工車間,只見師父姚百順坐在板凳上,正在和師姐一起處理金屬構件。

看到我出現在車間門口,師父瞪了我一眼,低下頭繼續幹活。

在廠裡,師父和師傅雖然是一字之差,但卻是天差地別。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師父惱火的時候,是真的會動手揍我的。

而我捱了打,我爸多半還會大喊一聲“打得好”。

師姐看著我的眼神挺複雜的,兩世為人的我,竟看不透她的心思。

我師姐姓白,叫白月,父親去世之後“頂職”上來的一名女工,年紀其實比我小六歲,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

白月的父親去世之後,她就跟著師父學徒,已經有兩年多了。

而我是個可恥的特招工,入職才一年多……

我師父這人比較執拗,一定要以入門先後為準,非讓我喊白月做“師姐”。

我走到師父面前,沒等我說話,師父就把手裡的金屬構件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大的“噹啷”聲。

師父瞪著我吼道:“你個臭小子,你還有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