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戲夢逢君時（九）

暮秋的風，裹挾著絲絲涼意，悄然拂過顧府的庭院，吹落了枝頭最後一片泛黃的銀杏葉。顧落笙半躺在搖椅上，身上搭著一條柔軟的毛毯，他的面容清瘦，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可那雙眼睛，望向遠處的戲樓時，依舊閃爍著溫柔的光。

雲想容從屋內緩緩走出，她的步伐不再輕盈，鬢角也添了幾縷銀絲，然而，身姿依舊優雅，氣質愈發溫婉。她走到顧落笙身旁，輕輕蹲下，握住他骨節分明卻略顯無力的手，輕聲問道：“落笙，外面風大，咱們回屋去，好不好？”

顧落笙轉過頭，目光落在雲想容臉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想容，我不想回屋，就想在這兒，再聽聽這院子裡的風聲，看看這熟悉的一切。”他的聲音沙啞，卻滿含眷戀。

雲想容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她輕輕坐在顧落笙身旁的矮凳上，緊緊握著他的手，似乎這樣就能留住時光，留住他。

“想容，”顧落笙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這輩子，能與你相知相愛，結為夫妻，是我最大的幸運。我過得很幸福，真的。”

雲想容的眼眶瞬間溼潤，她強忍著淚水，不讓它們落下，哽咽著說：“落笙，我也是。這些年，有你在身邊，我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幸福。”

顧落笙輕輕抬起手，想要為雲想容拭去眼角的淚花，可手臂卻有些無力，雲想容連忙握住他的手，將臉頰貼在他掌心，感受著那熟悉的溫度。

“想容，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在戲園相遇嗎？”顧落笙的眼神漸漸變得迷離，彷彿穿越時空，回到了那段青澀而美好的時光，“你在臺上唱著《霸王別姬》，水袖翻飛，唱腔婉轉，我一眼就看呆了，從那時起，我的心就被你偷走了。”

雲想容破涕為笑，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是啊，那時候的你，還是個毛頭小子，眼睛裡滿是對我的傾慕。”

“想容，”顧落笙頓了頓，眼中滿是期待，“你再為我唱一曲《霸王別姬》，好不好？就當是我們一起回到過去。”

雲想容微微點頭，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她深吸一口氣，熟悉的旋律在腦海中響起，婉轉的唱腔從她口中流出：“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聲，依舊悠揚動聽，只是多了幾分歲月的滄桑。顧落笙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著，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他彷彿看到了當年的雲想容，身著華麗的戲服，在臺上光彩照人；又彷彿看到了他們一起走過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瞬間，那些艱難的時刻，都如同電影般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

雲想容的歌聲迴盪在庭院裡，秋風輕輕拂過，吹動著她的髮絲，也吹動著顧落笙的心。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而緩慢，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和，在這熟悉的戲曲聲中，顧落笙的手緩緩垂落，他的面容安詳，彷彿只是陷入了一場甜美的夢境，在愛人的歌聲裡，他悄然長眠。

“落笙！”雲想容的歌聲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看著顧落笙，撲到他身邊，緊緊地抱住他，“落笙，你醒醒，你醒醒啊！”她的聲音顫抖，淚水奪眶而出，肆意地流淌在臉頰上。

然而，顧落笙再也沒有回應，他的身體漸漸冰冷，可臉上依舊帶著滿足的笑容。雲想容緊緊地抱著他，悲痛欲絕，哭聲在庭院裡迴盪，彷彿要將這秋日的悲傷都傾訴出來。

顧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可雲想容卻顯得格外平靜。她為顧落笙料理後事，每一個細節都親力親為，她的眼神空洞，卻又透著一股堅定。

在顧落笙離去後的日子裡，雲想容常常獨自一人坐在庭院裡，坐在他們曾經一起坐過的地方，回憶著往昔的點點滴滴。她彷彿還能聽到顧落笙的笑聲，看到他溫柔的眼神，可一切都已成為過去。

“落笙，你等我，我很快就來陪你。”雲想容常常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思念。

終於，在一個靜謐的夜晚，月光如水，灑在顧府的庭院裡。雲想容身著一襲素色的衣衫，靜靜地坐在搖椅上，她的臉上沒有悲傷，只有平靜與釋然。她輕輕地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顧落笙在不遠處向她招手，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

在這寧靜的夜晚，雲想容的呼吸漸漸停止，她的身體緩緩滑落，在月光的輕撫下，她追隨顧落笙而去，他們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裡相聚，續寫著他們永恆的愛情。

多年後，顧府的庭院依舊，只是少了那對恩愛的夫妻。每當秋風拂過，銀杏葉簌簌飄落，彷彿在訴說著他們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而那一曲《霸王別姬》，也成為了人們口中永恆的傳奇，見證著他們跨越生死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