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應急燈忽明忽暗,在方寒腳下投出搖晃的陰影。
他攥著工具箱蹲在配電箱前,戲服的袖口被鐵絲勾出毛邊,汗珠順著新剃的光頭滑進衣領。
趙小魚今早的咆哮仍在耳畔迴響:“連燈都不會修,演什麼霸總!”
螺絲刀在掌心打滑,金屬碰撞聲驚飛了橫樑上的鴿子。方寒盯著錯綜複雜的電線,恍惚間覺得它們像極了偽造的財務報表上那些扭曲的數字。
“方老師需要幫忙嗎?”
甜膩的香水味先於聲音飄來。白晶晶踩著十厘米細高跟俯身,酒紅裙襬掃過他手背,露出膝蓋上貼的卡通創可貼——那是她昨天直播時“不小心”摔傷的賣慘道具。
方寒觸電般縮回手,工具箱“哐當”翻倒。
白晶晶輕笑一聲,染著碎鑽的指尖撫過跳閘開關:“這種老式電路呀,得先斷總閘。”她突然握住他的手按向電閘,冰涼的指尖貼著他腕上的紗布:“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保安亭的對講機突然炸響:“B區配電房有人嗎?燈怎麼還沒修好!”
方寒猛地抽手,後腦勺撞上鐵架。白晶晶順勢跌倒,肩帶滑落半截,手機從蕾絲手包裡滑出,鏡頭正對兩人交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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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魚踹開道具間門時,方寒正被三個保安同事圍住。
白晶晶縮在角落抽泣,妝卻哭得恰到好處:“方老師非要我教他修燈,我……我只是想幫忙……”
手機螢幕上是精心剪輯的影片片段:方寒的手“按”在白晶晶腰際,她驚慌的側臉打滿柔光。為首的保安隊長用對講機戳方寒胸口:“啞巴還想吃天鵝肉?也不照照鏡子!”
方寒的西裝釦子崩落一顆,露出裡面洗變形的保安制式襯衫——那是他偷偷穿在戲服下的。
趙小魚抓起掉落的紐扣砸向鏡子,裂紋恰好割裂了影片裡兩人的臉:“解釋。”
“我……沒……”方寒的喉結滾動,卻發不出完整音節。
白晶晶忽然撲過來抓住趙小魚的手,美甲掐進她腕骨:“姐姐別怪方老師,他可能入戲太深,把我當成劇本里的女秘書了……”
趙小魚反手甩開她,鑲鑽手機殼在牆面撞出裂痕。保安們鬨笑著舉起手機錄影,閃光燈此起彼伏中,方寒突然抓起配電箱的絕緣膠帶,一圈圈纏住自已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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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澆透片場時,趙小魚正用修眉刀刮掉方寒戲服上的口紅印。刀片刮破布料,在他手臂劃出血線:“她碰你哪兒了?這?還是這?”
方寒的沉默激怒了她。刀尖挑開襯衫紐扣,露出鎖骨處未愈的燙傷——那是上週試鏡時被道具咖啡潑的。趙小魚突然咬住那塊面板,直到血腥味在舌尖漫開:“記住,你渾身上下每一寸都是我的道具!”
更衣室的燈泡突然炸裂。黑暗中,方寒的呼吸噴在她頸側,帶著鐵鏽味的顫抖:“為什麼……不讓我死?”
趙小魚摸到他的手機,鎖屏桌布是三年前的結婚照。她用自已的生日解鎖,最近搜尋記錄刺入眼簾:「如何讓妻子討厭自已」「老鼠藥購買連結」「殯儀館電話」。
“想死?”她將手機塞進他嘴裡,“先演完最後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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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晶晶的直播採訪在午夜衝上熱搜。她對著鏡頭展示膝蓋的淤青,背景音是刻意調高的啜泣:“方老師入戲太深,我理解藝術家的瘋狂……”
趙小魚摔碎第五個啤酒瓶時,方寒正跪在地板上粘戲服的亮片。玻璃碴刺進膝蓋,他卻在笑——那種空洞的,讓趙小魚想起殯儀館冷藏櫃的笑。
“去給她道歉。”她揪住他頭髮往門外拖,“跪下磕頭說你是條狗!”
方寒突然掙開她的手。他踉蹌著衝進暴雨,深一腳淺一腳奔向白晶晶的保姆車。趙小魚舉著傘追到巷口,看見他瘋狂拍打車窗,雨水將西裝泡成沉重的裹屍布。
車窗降下半寸,白晶晶的鏡頭對準他慘白的臉:“方老師這是……”
“汪!汪汪!”方寒的額頭重重磕在車胎上,“我是狗……是廢物……求你別毀了她……”
閃電劈亮巷口的監控探頭。趙小魚的傘骨折斷在掌心,鮮血混著雨水流進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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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的列印店,趙小魚盯著PS軟體裡的截圖。監控畫面上,方寒跪地的身影旁被她P上“精神疾病證明書”。印表機吞吐紙張的嗡鳴中,她咬破指尖在偽造的病例上按手印。
方寒蜷在店門口的長椅上,保安帽的殘片塞在西裝內袋。他數著對面便利店的霓虹燈閃爍次數,每當數字跳到47就渾身一顫——那是他被迫試鏡的天數。
趙小魚將病例拍在他胸口:“明天開釋出會,說你從小有狂躁症。”
方寒的指尖撫過病例上的油墨,忽然笑了:“這個章……P歪了。”
便利店門鈴“叮咚”響起。白晶晶舉著自拍杆走近,鏡頭掃過方寒手裡的病例:“家人們看!這就是娛樂圈的……”
趙小魚抓起修眉刀撲過去時,方寒突然擋在中間。刀尖刺入他肩胛骨,血珠濺在病例的“精神分裂”診斷欄上。白晶晶的尖叫劃破夜空,直播間觀看人數瞬間破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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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車的紅燈染紅了整條街。趙小魚攥著染血的病例單,看醫護人員剪開方寒的戲服。他蒼白的胸膛上,未愈的燙傷、抓痕、刮痧印層層疊疊,像幅猙獰的現代畫。
白晶晶的直播回放還在迴圈:“……這就是所謂的演技派?”
方寒在擔架上突然抓住趙小魚的手,染血的指尖在她掌心畫圈——那是他們婚禮時的暗號,代表“我沒事”。
趙小魚狠狠地甩開了他緊緊握住自已的那隻手,彷彿要掙脫某種束縛一般。
手中緊握著那張薄薄的病例單。下一秒,只見她毫不猶豫地將病例單用力撕扯開來,瞬間,紙張破碎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這些碎片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飛舞著、盤旋著。
夜空中正飄灑著細密的雨絲,雨滴紛紛揚揚地落下,與那些舞動的碎片相互交織在一起。它們宛如一群失去翅膀的白鴿,在風雨中掙扎、飄蕩,最終無力地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