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過後,宋賢起身離開了密室,方出石門,外間守候的隨從弟子便迎了上來行禮:“掌教,黃燁師叔幾個時辰前求見,因您在密室,被弟子擋了回去。”

“將他召來。”

“是。”那弟子應聲而去。

不多時,黃燁便來到候客廳,內裡,宋賢已經在座等候。

“掌教,範成師兄有訊息了,現確定他已遇害。”黃燁行禮入座後,神色凝重說道。

“怎麼回事。”宋賢眉頭微皺,範成乃人事殿副殿主,是當年青雲宗投奔而來為數不多的老人,一個月前,他在離開山門後,就失去了聯絡。

他是人事殿副殿主,平時事務繁重,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關鍵他此次外出,也沒有和江子辰打招呼。

一般情況下,他若是有私事外出,必會告知江子辰,因其任人事殿主,是他頂頭上司。

但此次他失蹤半個月卻沒任何訊息,江子辰於是將事情彙報給了宋賢,又下令宗門稽查隊和情報隊尋求範成線索。

“經調查,範師兄是去參加了虎門城坊市的競賣會,五月十七號,他出現在競賣會場,之後他離了坊市,便再沒回宗門。”

“我們問過範師兄身邊人,範師兄此去虎門城是為了購買能夠助靈獸突破築基的龍蛇果,此前他就向情報隊打聽過龍蛇果訊息,讓他們幫忙關注,有訊息就告訴他。”

“範師兄想必是覺得只是去一趟虎門城參加競賣會,幾日之內就回來,是以沒有與江師兄打招呼。”

“而他得到虎門城競賣會有龍蛇果的訊息,也不是從情報隊獲取的,而是由宗門負責坊市事務的一名叫徐心雨的弟子彙報。”

“這個徐心雨在範師兄出事後也不見了,所以我們判斷這是一次有預謀的伏擊。”

“對方用假訊息把範師兄引到了虎門城方式競賣會,然後跟著他離開坊市,殺害了他。”

“目前我們已鎖定了嫌疑人,明月宗弟子張天達最可疑,他是明月宗內部負責情報事務的人,這個徐心雨很可能就是他策反或安排的細作。”

“據瞭解,六月十七日,張天達並不在明月宗山門。除此之外,當日戌時三刻左右,有虎門城修士在經過布子谷時,見到有人鬥法,隱隱看見一條黑色妖蛇和一隻銀色螳螂在交戰。”

“那黑色妖蛇就是範師兄靈獸,黑紋蟒。張天達亦有一隻銀背螳螂。”

“結合這些線索,我們認為是明月宗張天達伏擊殺害了範成師兄。”

“至於他目的,很可能是為了範師兄的築基丹。此前,範師兄曾在坊市買下了一顆築基丹,準備於築基之用,而張天達現已至煉氣大圓滿境。”

宋賢聽他微微道來後,沉思了一會兒:“所以目前一切都還只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範成是被明月宗張天達所殺是嗎?”

“目前還沒有,我們正在全力尋找徐心雨下落。”

“我知道了。”宋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那我先告辭了。”黃燁見他並不想再談,於是告辭而去。

幾日時間眨眼便過,很快便到了宗門議事之期。

這日,渾元宗的重要核心人員都在議事大殿,宋賢高坐主位,下面是內閣各殿主,還有林子祥、胡小寶兩位宗門長老。

宋賢現雖不大插手宗門具體事務,但只要在山門,他每個月會聽取一次彙報,每三個月至少會參加一次議事。

今日正是六月底,乃一季一度的議事之期。

議事開始後,各殿將這三個月的事務都簡略通報了一番。

“黃師弟,你將範成師弟的調查結果說一下吧!”各殿公務討論結束後,宋賢主動提起了此事。

範成是宗門老人,也是當初從青雲中投奔而來僅存碩果的還未築基修士,除了他外,其餘人要麼都已經死了,要麼已築基。

不說他和林子祥、江子辰、餘廉這些人關係,就說他這麼多年跟著宗門風裡雨裡一路走來,不離不棄,立下了不少功勞,何況又是人事殿副殿主,現在不明不白的死了,若裝作視而不見,在這麼重要的議事場合提都不提一下,未免讓人寒心。

“是。”黃燁應了一聲,隨即將調查的資訊告知。

“明月宗?”林子祥眉頭皺起:“豈有此理,他們怎敢如此?要找明月宗問個明白,讓他們把人交出來。”

眾人神色各異,江子辰沉吟不語,餘廉本想開口附和,但習慣性的看了眼宋賢,見他並未露讚許之色,反而更加凝重,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沈凡、胡小寶都是以目視地,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齊小白和蕭靈都看著宋賢默不作聲。

宋賢目光掃過眾人:“大家有什麼想法都說說,不必忌諱。範師弟是宗門老人,現今不明不白身死,本宗理應為他討個公道,但又涉及到明月宗,事情比較麻煩,搞不好的話,可能會引起本宗和明月宗的衝突摩擦,大家暢所欲言。”

蕭靈看了眼眾人,見其他人都默不作聲,於是開口:“那我就說說個人看法,這應該不是明月宗高層授意,明月宗不至於為了一個煉氣弟子壞了與本宗的關係。如果他們是要對付本宗,也不會找一個煉氣弟子麻煩,此事就算是那張天達所為,我認為是他個人行徑,不應上升到明月宗層次。”

虎門城之戰後,明月宗斷絕了宗門的所有合作,是她冒著風險去虎門城坊市與明月宗二長老丁明德面談,又廢了好大勁,才說服明月宗恢復了合作。

這是她加入渾元宗後,完成的一大功績,加上虎門城合作事務大部分都是外務殿負責,由她掌管。

因此於私於公,她都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兩宗關係,所以如此表態。

“蕭師妹之意,範師弟的死,我們就不管了?就讓他這麼白死了?”沒等別人開口,林子祥便立馬駁斥,他本就和蕭靈不對付,又跟範成關係親近,聽其這麼說,心中更是惱火。

說完後更是看都不看蕭靈一眼,轉頭望著宋賢:“掌教,範師弟對宗門一向忠心耿耿,這麼多年,跟著宗門東征西戰,功勞你是知道的。”

“而今被別人殺害,我們要是不為他出頭,替他報仇,那還有什麼臉面立足,如何向宗門弟子交代?”

他這話說的不客氣,面色自然也不好看,目光直直的盯著宋賢,彷彿要逼他給個交代似的,好似蕭靈之話是他授意一般。

“林師兄,別激動。”江子辰聽他話語咄咄逼人,連忙開口勸解:“現在的問題是本宗沒有確鑿證據,我們若現在嚮明月宗討要說法,他們必然不會承認,明月宗實力在我們之上,我們也不可能逼迫他們交人,此事只能徐徐圖之。”

“就算有證據,明月宗就會交人嗎?那個張天達現在已經煉氣大圓滿了,差一步築基,他殺了張師弟,奪了築基丹,下一步必會衝擊築基。明月宗可能會將一個有機會築基的弟子交給我們處置?”林子祥心中對於江子辰和稀泥態度不滿,冷哼了一聲。

江子辰見他這般,也不再說話。

蕭靈卻是不服氣:“那依林師兄之見,該如何做?難道衝到明月宗山門內把張天達幹掉。”

林子祥目光仍然沒有朝她看一眼,而是望著宋賢:“我意先禮後兵,將此事告知明月宗,如果他們拒絕交人,他們做初一,我們就做十五。他們能伏擊範師弟,我們為何就不能伏擊明月宗弟子?不管怎麼樣,宗門一定要有行動。”

見林子祥如此蔑視自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彷彿當自己不存在一般,蕭靈心中也有了怒氣,毫不留情面反駁。

“林師兄這不是火上澆油嗎?先告訴明月宗,再伏擊他們弟子,那不是等同於宣戰?”

“如果他們再反擊呢?事情不是越鬧越大了?到時候莫說和明月宗合作的產業,可能會發展為雙方大戰。”

“為了一個煉氣弟子,難道要把宗門拖入泥潭?”

“一個煉氣弟子?”林子祥猛然轉頭怒視著她:“當年還在孤子峰的時候,範師弟就已經是宗門弟子了,宗門能有今天,是我們死戰拼來的。論功勞,他絕對有資格坐在這裡,而不是由坐享其成者誇誇而談。”

蕭靈面色瞬間大變,臉色肉眼可見的鐵青。

“好了,不要再吵了。”宋賢見兩人話語針鋒越來越嚴重,終於開口:“江師弟,立刻組織宗門弟子大範圍搜捕徐心雨。”

“是。”江子辰應聲。

由於兩人爭吵,殿內氣氛很是凝重,宋賢擺了擺手:“今日議事就到此為止,大家都散了吧!”

眾人皆起身而去,蕭靈第一個離了大殿,其餘人也陸續離開,只有林子祥還端坐著未動。

江子辰看了他一眼,從他身邊徑直走過。

“子祥師兄,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待其他人離去,宋賢望向他,神色依舊平靜。

“範師弟的事,掌教打算如何處理?”林子祥神色凝肅,目光直視著他。

“現在一切都還只是推論和猜測,沒有實質的證據,事情又牽涉明月宗,萬一搞錯了,不好收場。等有了確鑿證據再說吧!”

“有目擊者看到布子谷一帶兩人爭鬥,還看到範師弟靈獸和那張天達靈**手,這還不算證據?”

宋賢不動聲色:“畢竟只是看到了靈獸,又沒有看到張天達樣貌。無憑無據的,我們也不好與明月宗對證。你知道,我們和明月宗合作產業多,每年有幾十萬靈石收益,必須慎重行事。”

“那照這麼說,就算抓到了徐心雨,明月宗只要不承認,一口咬定是串謀,也拿他們沒辦法。”林子祥目光微垂,似乎有些傷感,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掌教,範師弟可是從孤子峰就一直跟著宗門,他現在不明不白被人害死,難道就這樣不管不顧嗎?”

宋賢默然無語,他早知道這是件棘手的事兒,但沒想到林子祥態度會這麼堅決。

現聽其此言,見其這副傷感模樣,心中終於明白其如此堅持,在議事時不顧體面對蕭靈聲色俱厲的大發雷霆,不僅僅是因其和範成的私人關係,恐怕還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心情。

他是宗門資歷最老的人,範成也是宗門為數不多的老人,現在宗門越來越多的新人湧入,包括像蕭靈這樣的原其他勢力宗派修士,也逐漸佔了宗門一席之地,開始掌握話語權,他們這些老人的地位越來越不穩固了。

林子祥這麼執著,至少有一部分是想守住自己的付出和價值。

“子祥師兄,咱們現在踏的已經不是孤子峰土地了,現在這條船上承載的不是我們十幾個人,宗門做事要考慮大局。我從來沒有忘記範師兄的功績,也知道他為宗門付出了很多。但此事關乎宗門長遠利益和發展,不能草率決定,需從長計議。”

“我有件事想問掌教。”林子祥目光抬起,再次望向了他,卻沒有之前的咄咄逼人。

“子祥師兄請說。”

“掌教現在修行越來越精深,實力早已非我們所比,我們和掌教的差距也越來越大了,將來掌教晉升金丹,為了宗門利益,是不是也會像拋棄範師弟一樣,對待我們這些跟不上宗門發展的人。”

宋賢眼神一凝,心中震驚,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子祥師兄怎麼這麼說,別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我從來沒有拋棄宗門任何人。”

“這和拋棄有什麼區別嗎?掌教明知道範師弟是那張天達所害,可為了不得罪明月宗,為了宗門利益,視而不見不管不顧。”林子祥原本平靜的神色漸漸凝肅,目光越來越愛銳利的盯著他,語氣也越來越重。

“掌教還記得當年攻打天山的時候嗎?範師弟就跟在我身後,那一次他受了重傷,差一點點便丟了性命,一柄利刃將他穿胸而過,只差幾寸,就將他心臟刺碎,他在病床躺了一年多才恢復。”

“掌教現在重用的人,那個時候在哪?宗門危難的時候,那些人在哪?”

“今天在這裡,她蕭靈一個落雲宗投降的人。”

林子祥越說越激動,面紅耳赤,手掌用力錘著座椅扶手,幾乎是怒吼。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一口一口煉氣弟子?”

“她怎麼敢這麼高高在上用如此蔑視的語氣去稱呼為宗門立下這麼多功勞,為宗門付出了這麼多血汗的範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