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漿簡單,可豆腐佬就難一些,需要點上適量的滷鹽後,靜置半日,才能成為豆腐佬。

而豆腐,需要更多滷鹽,更長靜置時間,到明日,才能成為白嫩嫩豆腐。

過濾下來的豆渣,不僅可以當菜,還能給牛、馬加餐,再多些,也能漚成農家肥。

等到男人們忙完豆腐,就該準備明天要做的年糕。

這事秋霜拿手,可她也想看看山川的做法,和她是不是一樣。

所以難得起個大早,霸佔了廚房燒火的活。

山川繼續當大廚,石河打下手,平原管院前屋後其他事,楚雄和姜漢,只好牽出牛、馬,帶上兩個小一點孩子出去打轉。

家鷹則是孃親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就像現在,秋霜讓他去抱幹一些、厚實一些的木柴,他便立刻去做,毫不遲疑。

最後起來的虞翊,站在井邊的水池擦牙洗臉時,家鷹一個眼刀橫過去,蹦出兩個字,“··懶鬼···。”

虞翊不理,故意叉腰,把細毛刷斜放嘴裡,指尖捻出點瓶裡的牙鹽,塞嘴裡,擦得吱吱作響。

家鷹抱著柴火從柴房出來,嘴裡又蹦出一個詞,“··癩皮狗···”。

虞翊這次沒裝聽不見,而是直接朝他後背,滋出一口水,回了句,“氣死你。”

然後,各自走開。

秋霜正在和山川、石河探討怎麼讓年糕做的又糯又白,等到發現兒子背後的水漬時,已經都快烤乾了。

自己不可能在這麼冷的天,給自己潑水,家裡沒有多餘的人,腳底板都知道是誰幹的。

沒多過問,秋霜為了讓他轉移思路,把捏壓桂花粉和碾壓紅豆粉的事,讓他做。

粳米蒸熟後,就需要大力氣的男人在石舂裡杵飯成泥,家裡幹這活的男人多,秋霜無需吩咐,石河就脫去外襖,拿上舂棍,躍躍欲試。

外襖沒地放,秋霜沒想那麼多,直接搭在手腕上,看石舂裡白花花冒熱氣的粳米傻笑。

紅紅和家亮喜歡吃甜的,家鷹老古板,喜歡吃鹹的,她是鹹甜皆可。

“你喜甜還是喜鹹?曬乾了能吃好久,今天做些,楚雄呢?你知道他喜歡什麼口味嗎?”

“嫂子,都可以,咱們大男人不講究那些。”吐口唾沫在手心,開始大力舂杵。

平原也洗了手過來,脫去外襖,兩人一起配合使勁。

剛才的話他也聽見了,他不怪秋霜沒問他。

他們這幾個,都是隨主子心意,願意多待就留下,哪天冷不丁主子心情不好,要回京都,他們幾個絕對不敢多停留一分。

這是明擺著事實,除非主子定下心意,決定一輩子就留在這裡,他們也不敢置喙半句。

不過看主子這眼下的表現,這種結果,有七分的可能。

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秋霜喜歡看一顆顆的粳米,最後成為一攤爛泥。

面帶微笑,偏頭看石舂,就像看白花花的銀子,怎麼看怎麼喜歡。

虞翊洗漱完過來,瞥見她手腕上還搭著的衣裳。

沒多停留一息,連忙也脫去外襖,佯裝大剌剌,也塞進秋霜懷裡。

讓已經擺好架勢的平原,換他來。

秋霜手上重量太重,趕緊回屋。

放完衣裳,沒再看舂搗的過程,而是鑽進廚房,接替兒子加緊燒火。

第二蒸屜的米,要趕緊蒸熟才行。

院子裡平原已經把擦洗乾淨的簸箕擺好,鹹、甜各一簸箕,其餘四簸箕全是什麼都不加的原味。

勞動量不小,都要加緊幹才行。

虞翊的表現,沒有得到想要的關注,鬱悶的他,心裡憋氣,每一次下去都是緊壓著石河的舂棍。

家鷹出來,給孃親去倒茶水,順便也給蹲下按住石舂的平原和舂杵的石河,都帶了茶。

偏偏故意漏下開始流汗的虞翊。

虞翊沒理他,依然自顧自幹活。

越是這樣,他越是要當眼中釘,氣死這小子。

秋霜悶頭幹活,和山川配合,一口氣蒸完三次米,才停歇下來。

看見還拿著舂棍的虞翊,一身白色褻衣上,都是沾染上的米粒子,後背和腋窩也有溼意。

她趕到詫異,不由多瞧了幾眼,想要阻止換人,又怕被男人們誤會,最終還是沒說,埋頭進屋,自己擦洗去了。

家鷹適時的,體貼給孃親弄了盞蜂蜜水,不涼不燙,放在院子外的案桌。

孃親出來,就能喝上。

哪知,虞翊被平原換下,口渴找水時,直接端起一飲而盡。

家鷹時時記著孃親的話,想要直接謾罵的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噎了回去。

可心底到底憤憤不平,還是暗中罵上幾句,再丟擲幾個大白眼。

秋霜換了件輕薄點暗粉色夾襖出來,收穫到所有男人投來的短暫目光。

她沒管那麼多,把耳後垂下的碎髮捋好,和山川兩人,把已經揣好的米泥攤上簸箕,虞翊抬腳過來幫忙,被家鷹一個肩肘,拐到一旁。

沒防備的他,身形晃動幾下,總算站穩,沒有出醜倒地。

這場景,太過明面,再想要裝糊塗,是不可能了,秋霜當即嚴肅凜然,“家鷹,你,快給虞叔叔道歉。

孃親不喜歡你做這樣的陰暗事。”

從不愛哭的少年,此時頭偏向一側,眼眶瞬間紅潤,努力不讓眼淚下來,倔強咬唇,一聲不吭。

顯然,他是不想道歉的。

秋霜頭疼,她沒想到兒子對虞翊的敵意,怎麼會這麼大。

此時,作為長輩的尊嚴,讓她只能繼續厲聲道,“家鷹,孃親的話也不聽,是嗎?”

手指離開簸箕,少年站在外側,身形驕傲又孤獨。

眼眶蓄滿的淚,最終包不住,一滴,又一滴,落在胸前,泅出溼圈。

家鷹的臉,始終沒別過來。

“算了,算了,本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趕緊的,趕緊幹活,年糕今天要吃兩碗。”

虞翊把簸箕邊框抖落著,佔據家鷹移開的位置,秋霜沒再堅持,埋頭幹活。

男人們加緊手上動作,等到太陽移到院子正中,年糕已經全部曬進簸箕裡。

秋霜看著兒子始終如木樁站定的身影,暗暗嘆口氣。

青春期,兒子的叛逆期,好像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