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醫院挨著花溪河修建,這間病房好像在靠近河岸這一側,有河風吹來,拂動窗前白色的窗簾。

醫院有些老舊的門,吱呀一聲,白榆穿了件黑色衛衣,一條寬鬆黑色牛仔褲推門而入。手上還提著一個牛皮紙袋,想來應該是給她帶的洗漱用品了。

“謝謝秦阿姨的粥。”何讓塵的身子擋住了莫辭盈的視線,她舉著空著的飯盒,微微側身,對白榆道謝。

白榆也不和何讓塵擠,從床尾走到靠窗的一側,他把紙袋放到床頭,“衣物都是讓林書杪去你房間裡收拾的,去的時候,外婆已經睡了,沒有發現,放心吧。”

“盈盈,下次不要這樣了。”白榆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沒有什麼是比你自己更重要的。”

莫辭盈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高馬大的人,莫辭盈覺得這屋子裡空氣都有些停滯。

正在氣氛越來越乾的時候,門口傳來禮貌的敲門聲。

是來查房的護士,“人醒了嗎?”

何讓塵聞言側了側身子,讓護士看到床上的莫辭盈。

“醒了啊。”護士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看床邊的點滴,已經掛完了,來得還挺巧的。護士麻利地給她拔了針頭,一邊收拾,一邊問她,“感覺好些了嗎?”

莫辭盈輕輕嗯了一聲,點點頭。

護士瞧著這姑娘氣色好了些,想來是沒什麼大問題了,“你本來就有痛經的情況吧,怎麼還去跑1500呢,下次可別了哈。”

“你都不知道,這兩位同學送你來的時候,你的臉色有多白,把他倆嚇得不輕。”

護士說到後頭,還看了兩人幾眼,“好了,今晚先留院觀察一下吧,沒問題的話,明早就能出院。”

護士說完就出了病房,順便還幫忙帶上了門,緊接著就走廊上就響起了她的聲音,“姐妹姐妹,我給你說一個八卦,校園三角戀……”

很明顯是在和人發微信。

病房裡三人齊齊沉默,紛紛低下了頭。

最後,還是莫辭盈打破了尷尬的氛圍,她一把掀開被子,兩人齊齊看著她。

她下了床,穿上鞋,提上牛皮紙袋,留下一句“我去洗漱”,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到了廁所,莫辭盈還是有些不自在,她靠在洗手檯緩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去隔間裡換衣服和褲子。

其實在跑步的時候,她就感覺到她例假應該是來了,紙袋裡除了衣物和洗漱用品,還有林書杪準備的衛生巾,以及她的手機。

她很快換好衣褲,但看著校褲上一大團血跡,她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腦袋。

肯定弄到床單上了,她剛剛起床都沒注意,掀開被子下了床就衝了出來,何讓塵和白榆肯定看到了。

她在隔間裡磨磨蹭蹭了大半個小時,仍舊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叮”的一聲,紙袋裡的手機響了。

莫辭盈掏出手機,解鎖,何讓塵的訊息就彈了出來。

何讓塵:【莫辭盈,你是掉廁所了嗎?】

何讓塵:【十分鐘。】

何讓塵:【不然我來廁所抓人了啊。】

莫辭盈按掉手機,深吸一口氣,把髒衣服收好,在洗手檯簡單洗漱了一下,這才回了病房。

她先是湊在門上的窗戶往裡看,正納悶,怎麼只有白榆在病房,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幹嘛呢你?”

莫辭盈被嚇了一跳,心有餘悸地回頭,就見何讓塵正站在自己身後,他撩了下眼皮,甩了甩他手上的水,彎著唇輕聲說:“床單給你換了,快回去睡覺吧。”

莫辭盈的臉瞬間漲紅,一直蔓延到耳尖、脖子。她雙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捏著紙袋的提手,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醫院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頭頂消防通道的指示牌閃著瑩瑩的綠光,看著有些滲人。

何讓塵雙手插兜,鬆鬆垮垮地站著,語氣有些吊兒郎當,“怎麼?害羞了?”

她還綁著馬尾,幾縷溼漉漉的碎髮貼在太陽穴的位置。所以何讓塵的視線毫無阻擋,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龐。

光影勾勒著她挺而翹的鼻樑,長而卷的睫毛,一雙柳葉眼雙眼皮稍寬,眸點秋水。不笑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清冷淡漠的感覺。

但此刻——

雙眸含羞。嗯,比上次還要害羞,耳根子都紅了。

何讓塵也不敢再逗她,把人逼急了,又該不理他了。到時候好容易刷上來的好感度,該全部清零了。

他姿勢沒變,但正了正神色,“今晚白榆會陪著你,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給你送早飯,然後再一起去學校。後天就期中考試了,得抓緊了。”

莫辭盈聽他提起期中考試,她心裡緊了緊,他說這次按照他的補習計劃,數學應該能提高二三十分,及格是沒問題了,說不定分數還能過B大的分數線。

見她站著不動,何讓塵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把人轉過去,又抬手推開病房的門,把人推了進去。

他一手把著門框,一手對她擺了擺,“莫同學,晚安。”

說完,他就把門帶上,後腦勺在門窗上晃了一下,隨後就是他漸漸遠離的腳步聲。

白榆坐在那張稍矮的凳子上,從她進門,眼神就沒離開過她,“洗漱完了嗎?有些晚了,快睡吧。”

莫辭盈點點頭,把紙袋放到櫃子旁邊的地上,然後回頭看著他,“白榆,你回去吧,我沒事兒,不用你守著。你在這兒也休息不好,明天還上學呢。”

“我在這兒陪著你,回去我也不放心,也睡不好。”白榆對上她的視線,眼裡滿是關心,語氣也十分輕柔,“那有張摺疊床,我就在那兒睡,也比回家擔心一晚上好。”

“或者你覺得和你一個房間不適合的話,我就把床搬到走廊上去。”白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莫辭盈其實也不是這個意思,就單純怕他休息不好而已。她掀開被子,床單上果然是換好的,乾乾淨淨的,她脫了外套躺進被窩裡,攏了攏被子,“那你也趕快躺下吧,很晚了。”

白榆嗯了一聲,先是走到床頭關了燈,這才摸黑上了床尾靠牆放著的摺疊床。

關了燈,黑漆漆的,人的聽覺就更加敏銳。

兩人的呼吸十分清淺,卻清晰地傳入對方的耳朵。窗外的月光透過白色紗簾暈染出朦朧的光暈,莫辭盈睡意朦朧之時,聽見白榆忽然開口。

屋內靜謐,白榆聲音也清淺,“盈盈。”

他先叫了她一聲,像是試探她睡沒睡著。莫辭盈思緒已經快到周公那兒了,含糊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她哪兒來那麼多瞌睡,明明下午才睡了六個小時。

“你說過,我們是親人的,對吧?”白榆睜著眼,看著床上那個身影。

莫辭盈心裡一軟,“我們是親人。”

“如果,我還有那樣的心思,我還有機會嗎?”白榆的心跳得極快,在胸腔裡橫衝直撞,那份心意坦率又真摯,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

莫辭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們此刻的感情最為赤忱,最讓人動心,但也最讓她不知所措,最感到虧欠。

“白榆,聽過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嗎?你要尋找的不是滿月。盈盈也不是月亮,而是一彎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