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東宮。每當夜深時,總會聽到那庭院深處傳來陣陣咳嗽聲。新帝登基,劉氏本想將太子的東宮空出位置,但廢太子無關政變之事,與其讓他離開東宮,不如讓他在東宮那寂靜之地自生自滅。一是怕世人說閒話,二是沒那個必要。楚璃剛是得了劉氏太后的允許,這才能去東宮見見他,見見他這個大哥。楚璃去見他時,楚璇正面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而楚璇手裡緊緊攥著那帶著血的手帕。
楚璃看著楚璇痛苦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陣發顫。那也是他的兄長,也是陪他一起長大的兄長,如今變成這個樣子,叫人見了又如何不心疼。楚璃看向那群侍候楚璇的奴婢,輕聲發問道:“可請了太醫?”為首的奴婢回道:“回陛下,殿下這幾日咳疾越發的嚴重,奴婢請了太醫也無濟於事。”話落,楚璃擺擺手示意讓她退下,他想,有些話想對楚璇說。
“皇兄......”楚璃剛開口,楚璇見楚璃來起身欲行禮,被楚璃回絕了。
“臣不知陛下前來,還請陛下恕罪。”要是放在以前,兄弟相稱時,總是楚璃先向楚璇行禮,可如今,君臣相稱。楚璇看著這個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二弟,明明他比自己還小,卻又感覺他是那樣的高大,讓他認為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二弟,瞬間失了童真,只剩下那一股子王者之氣。
“皇兄不必與我行禮。現在不用,以後也不用。”楚璃眉眼含笑的道。“那怎麼行?阿璃現在是北楚的王了,你我之間也應當是君臣有別。”楚璇皺眉,滿眼認真。他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讓原則上的規矩被打破,也不想因這件事,讓世人認為阿璃是個沒有規矩的皇帝。“皇兄,阿璃現在是皇帝了,阿璃有能力保護皇兄了,所以,阿璃說出口的,就是旨意,沒人敢質疑。”楚璃置氣般的與楚璇說道,看著那還有些未褪去天真氣兒的楚璃,楚璇不由得笑出了聲。“果然,陛下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
“皇兄,阿鈺可曾來見過你了?”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
一陣秋風襲過,枯黃的楓葉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樣,盤旋落地。如若不是這一陣風,竟還不知,在北楚先皇死後已經迎來了第一個秋。秋風起,誰又在帶著思念和眷戀......
宮外。當小楚鈺高高興興地提著一盒糕點向洛府走去,想著今天可以讓洛憐好好嚐嚐自己的手藝,不由得心中發笑。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啊,可當他推開洛府大門後,映入眼前的不是洛憐滿眼笑意的迎接他,而是滿目狼藉。橫七豎八的屍體倒在血泊裡,昔日熱鬧非凡的洛府如今如同煉獄一般,絲毫沒有半分生機。他看著眼前這種場面,愣住了神。手中提著的糕點灑落一地,恐懼,惶恐,佔據著他的大腦,他的神經,他的每一寸面板。他開始害怕,他怕他在這一群屍體中找到洛憐。那一刻,她不在單純的是他的青梅竹馬,還是父皇母后留給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信。他怕,他已經經歷過了失去父母的苦,可現在現實又在無時無刻的暗示他,他那小未婚妻死了,他要如何接受?
他慌亂地翻找著洛憐的屍體,可那一堆屍體中全部是洛家僕人的,而洛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或許,她只是避難去了呢。”他努力保持著清醒,安慰自己現在看到的都是假象,就這樣想著,然後失落的回到宮中。恰好此時,他聽到劉氏太后與尚書林甫正商討如何除掉邊境未歸的洛氏一脈。當他聽到洛氏二字時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直覺告訴他,洛憐未死,或許,她就在邊境與她的兄長在一處呢。剛高興著,劉氏發現了他......
“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宮氏餘孽。”劉氏突然轉頭看向門口的楚鈺,而後面無表情走向他。小楚鈺也感受到了一絲危機,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也是一種危險的訊號。他此時想跑,卻又如被定格般愣在原地,讓他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看著劉氏如獵豹看向獵物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向他靠近,就在他認為自己將命隕劉氏之手時,一個熟悉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臣見過太后娘娘。”來人正是嚴書景。他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正冷冷的盯著劉氏。“嚴太傅?好一個大閒人吶。”劉氏冷笑道。嚴書景聽得這話後只笑不語,要說是無事可做,倒也確實不曾冤枉了他。自先皇死後,自己在這朝野中便成了閒臣散官,每日也不過是教三皇子讀書寫字習武,常常無事做罷了。“你若是覺得無事做,哀家不介意幫你找點事做。”說著,她再次冷冷地看向小楚鈺,並命令嚴書景道:“現在,在你面前就有一個宮氏餘孽,殺了他。”這話毫不留情的就從劉氏口中說了出來,嚴書景也是不奇怪了。這北楚王宮內,誰人不知最想宮氏死絕的就是劉氏,但,嚴書景這一生除了先皇楚朔下的命令,任何人說的話在他這裡都形同於擺設。“太后娘娘,您忘了,三殿下是臣的學生。要臣殺了臣自己的學生,臣做不到啊。”嚴書景無奈的道。“既然做不到,那嚴太傅還在那裡站著作甚?”
“......”
“太后娘娘如果今日非要除掉您口中所謂的宮氏餘孽,可經過了陛下的允許?”嚴書景質問劉氏道。而劉氏也最反感眾臣拿陛下說話。嚴書景這行為無疑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你少拿陛下來跟哀家說事。”劉氏不耐煩的道。“還有,太后娘娘心裡應該清楚,剷除宮氏餘孽是國家政事,後宮亦無權干政。”嚴書景這話一出,劉氏瞬間竟無言以對。都說後宮不得干政,包括劉太尉也跟她說過不止一回兩回,可她還是忍不住的插手。而這個女人的野心遠遠不在干政上。都說得了權勢的人會變的無比貪婪,而此時的劉氏,想掌握整個北楚的心再一次被嚴書景的一句話打破了防。嚴書景見狀,不等劉氏做任何反應,扛起小楚鈺就要離開。突然,劉氏再次叫住嚴書景,這一次,她終將還是說出了那個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
“奉勸嚴太傅一句,最好不要與哀家作對。關於你的事,哀家全都知道。”劉氏得意的笑著,嚴書景愣住片刻,隨後苦澀般大笑著離開了劉氏的視線。
嚴府。嚴書景將小楚鈺帶回自己府上後不敢耽誤半刻的為小楚鈺收拾著衣物,以及小楚鈺腰間掛著的龍紋玉佩全部放在了包裹中。他知道現如今的劉氏就是個瘋子,楚鈺在宮中,在劉氏視線中多待一天對於楚鈺來說都是危險的。像是飢餓的狼隨時等著吃掉的獵物一樣。他實在想不出如何保他,索性帶他出宮自保,也總比死在劉氏手裡的好。
“殿下,你且記住。如果你對現在這樣委曲求全的活著心有不甘,那就在宮外努力活著,為了自己,也為了你的母后宮氏......”嚴書景握著楚鈺的手說道。
“待殿下回來那天,臣......必定親自迎接殿下......”說罷,嚴書景向小楚鈺跪了下去。這一跪,跪的是那樣深沉,也是嚴書景最後一次,以自己臣子的身份,向自己的三殿下行的君臣之禮。自此,北楚宮中再無楚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