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從熟悉的環境剝離,高層的安排明白表示他們被放逐了,舞臺劇是那麼生僻寂寞的地方,而斗真必須在那裡從頭再來,創造輝煌或坐等沒落。風間說這是我們最後的退路,最好早點習慣這一切,習慣自已摸索著前行。

可是那麼無助,夜半無人時反反覆覆倒帶看那些經典的片段,揣摩臺詞與表情,學著怎樣使聲音傳的更遠,表情更逼真;閒著就自已掏錢看劇,在不怎麼好的座位上身體前傾全神貫注,心懷恐懼與嚮往;然後在某些劇裡得到代號ABC的過路角色,要馬上做的很專業,被罵一定先說“對不起”立刻重來不打擾別人進度,所有人都是“前輩”“老師”,記得很恭敬向每天打掃的大嬸問好道謝。

瀧澤前輩請斗真吃飯。對於瀧澤前輩,斗真一向是很敬仰的,翻譯過來就是敬而遠之,正如他一直叫“瀧澤前輩”“翅膀哥哥”的細微差別。不過窮酸的斗真決定秉持“有吃就好”原則,絕不放過佔便宜機會,活到潤哥哥他們回來。

“斗真啊,最近還好吧?”

你看,這就是斗真此刻芒刺在身的原因。瀧澤前輩夠寬容夠體諒很偉大,只是一開口比老頭子還嘮叨,繞彎子繞的聽眾集體昏昏欲睡神遊萬里。

一盤烤肉下肚,前輩總算說到正題:“你要不要去shock助演?”

……可以說不嗎?

記憶中不愛笑的光一前輩早已經是金燦燦的國民王子,在他的王國他是最辛苦拼命的小卒也是最專制冷酷的君王,容不得半點瑕疵,罵起人來毫無停頓,字字直指人心,斗真想自已真不該從媽媽肚子裡跑出來呀。

王子說:你天生是站在舞臺上的,足夠耀眼。只是如今你沒有耀眼的資格。

要怎樣才有閃閃發光的資格呢?莫非也要像前輩那樣一連滾22級臺階?這樣認真考慮的斗真一個勁狂看砌好的道具臺階,突然很想知道前輩遍體鱗傷時眼中的風景,聞到的氣味,聽到的聲音,還有“總算可以休息幾分鐘”的心情。

山下曾經說光一前輩足夠堅強義無反顧,要怎樣才能做到那一步?過去使自已動搖,在意會帶來懷疑和痛苦,愛自已會軟弱,愛別人會得到背叛,說話會被當成謊言,沉默會被淹沒,期待會被辜負,放棄將永無結局,怎樣才可以勇敢鎮定永不受傷,走到最後呢?

像著魔一樣。

第一場排練結束,人走光了。斗真留在最後,站在逃生樓梯旁一直髮愣。

光一前輩叫了一聲“斗真”,斗真就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本能地蜷縮著護住頭與腹部,像一隻大蠶繭咕嚕咕嚕直落雲霄,頭腦中一片空白,歡喜恐懼煩惱希望一概不見,風聲尖嘯而過,有一顆種子一點點掙開嫩芽,霍然便是刺眼的白光。

我是為了逃避還是迎接所有的不安與惶恐呢?人生原來真有無所畏懼的時刻。

漫長的像是一生,其實不到半分鐘,那是隻有八級的平坦的逃生梯。

光一前輩跑下來很抱起斗真,凸出的肋骨怵目驚心。他沒有開口問“你怎麼回事?”

盛夏毒日頭中跑來的風間捲進來一股熱燥燥的擔心,喘吁吁語不成聲“斗真你到底怎樣了怎麼遇到這麼倒黴的事要不要緊”,斗真心虛地偷眼覷光一前輩的表情,聽見他說“生田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去了,腳扭到了,休息幾天就好。……先休息幾天,表演不用擔心,因為你還是個少了也無所謂的小角色。”

光一王子的溫柔都好扭曲啊。這樣腹誹的斗真恭恭敬敬目送王子起駕,仰慕憧憬恰如黃河水流。

病房裡只剩風間和斗真了,斗真看著他瞬間凝重慍怒的臉舉手投降乖乖招供:“其實我主觀有動機賊膽從缺純屬意外對不起不會有下一次……”

“你到底要幹什麼?這算是遲來的反抗期?”

“……我呀,現在明白應該怎麼做了。我不要被任何事情束縛,就連過去也不行!從今以後我要像一個失憶者那樣,把周圍打掃得乾乾淨淨,輕裝上陣去拼殺……”

風間苦笑著敲敲斗真的頭,不忍心戳破小孩的大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