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在劇痛中醒來時,發現自已躺在城隍廟的供桌上。

陸昭雪的斷龍臺橫在他胸口,刀身上的龍紋正吞吐著黑霧,如同活物般吸食他心口的黑棺之力。他的右眼眼眶空洞,破碎的瞳孔碎片散落在臉頰上,像一捧染血的星屑。

\"別動。\"

陸昭雪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官服上的金線棺紋完全敞開,露出棺內盤踞的完整龍形——那五爪金龍的第三根趾爪正在滲血,暗紅的液體順著衣襟滴在供桌的鎮魂紋上。

江厭想抬手摸向眼眶,卻發現整條右臂覆滿石鱗。

那些灰白色的鱗片正順著肩頸蔓延,每呼吸一次,脖頸便多裂開一道細紋。\"你剖了我的眼睛?\"他嘶聲問道,左眼瞥見供桌下積著一灘混著金粉的黑血。

陸昭雪沒有回答。她指尖捏著半片蜉蝣玉,玉面\"往生\"二字正與江厭掌心的血咒共鳴。

當玉片貼上他心口的黑棺印記時,廟內突然響起編鐘般的轟鳴——四十九盞青銅燈從地底升起,燈芯裡囚著的正是江厭碎裂的右眼殘片。

\"以棺為契,以血為媒。\"

陸昭雪割破手腕,金血潑灑在燈陣中央。江厭看見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星軌,每一顆星辰都對應著一盞青銅燈。

當她的斷龍臺刺入星軌核心時,江厭的脊椎突然弓起——黑棺之力化作瀝青般的觸手,與金血星軌絞成陰陽雙魚。

劇痛讓江厭的視野開始扭曲。他看見三百年前的幻象:黃金面具人將黑棺按入孩童心口時,陸昭雪就站在陰影裡,手中捧著的玉棺中封印著一截指骨。

那截指骨此刻正在他眼眶中跳動,與燈陣中的眼瞳碎片產生共鳴。

\"你是...人皇...\"

江厭的質問被陸昭雪用唇堵回。她的體溫比屍體更冷,舌尖渡來的金血卻灼如岩漿。

當兩人的血在齒間交融時,江厭左眼突然看清了真相——陸昭雪心口的玉棺早已碎裂,那截人皇指骨正在她胸腔內生根,生長出的血脈經絡纏滿了自已的黑棺。

廟外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陸昭雪猛然推開江厭,斷龍臺劈開供桌。

藏在桌底的三百枚問陰錢炸成銅粉,在空中拼出師父留下的血卦:「坎上離下,未濟」。

\"他來了。\"陸昭雪將蜉蝣玉按進江厭空洞的眼眶,\"用白棺看卦象背面。\"

江厭催動銀絲刺入血卦,右眼突然恢復視覺——只不過看到的畫面全都蒙著層血霧。翻轉的卦象中,師父被鐵鏈懸在無相城地底,四周盤旋的青銅絲正將他縫製成一具人傀。

最駭人的是他的心臟位置,那裡嵌著塊刻有陸昭雪生辰八字的鎖魂銅。

\"這是...二十年前的...\"

江厭話音未落,城隍廟的朱漆大門轟然炸裂。十二具青銅棺破門而入,棺蓋上用屍油寫著江厭的姓名。

陸昭雪旋身斬斷最先襲來的傀儡絲,卻被絲線末端濺出的銅屑灼傷手腕——那些碎屑遇血即燃,瞬間在她小臂燒出焦黑的\"囚\"字。

\"東南角!\"

江厭扯斷纏在樑上的幔帳。布匹撕裂的剎那,隱藏其中的三百張鎮魂符同時燃起青焰。

火光照亮牆壁的瞬間,兩人看見整面牆都刻著天機閣的星宿圖——陸昭雪官服上的龍紋,正是圖中被九棺鎮壓的紫微帝星。

黑棺突然自行開啟。江厭不受控地抬手按向星宿圖,瀝青物質從掌心噴湧而出,腐蝕了代表\"天樞\"的星位。

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一具水晶棺破土而出,棺中躺著的女子與陸昭雪容貌一模一樣,只是眉心多了一點硃砂痣。

\"原來你才是替身...\"江厭轉頭看向陸昭雪,發現她的髮絲正在褪色。那些烏黑的長髮寸寸灰白,最終定格成三百年前天機閣主特有的雪色。

玄棺司的追兵在此時闖入。為首者丟擲鎮命鎖纏住水晶棺,鎖鏈上的符咒卻突然反噬——所有追兵的心口都浮現黑棺印記,他們的命棺正在被江厭體內的天誅棺吞噬。

\"快走!\"

陸昭雪拽著江厭躍上房梁。她的白髮掃過江厭脖頸時,一些記憶強行湧入他的腦海:暴雨中的屠村夜,幼年的自已被陸昭雪按在棺材裡,她胸口插著玄棺司的剜心刃,血滴在自已眼瞼上說\"記住這痛楚\"。

兩人墜入暗道的瞬間,江厭的銀絲自動織成護網。在墜落的轟鳴聲中,他聽見陸昭雪附耳低語:\"現在你我命棺同源,我若死,你的白棺會給我陪葬。\"

暗道盡頭是洶湧的地下暗河。陸昭雪割開指尖,用金血在江厭胸口畫出血契。

當第一筆符紋成型時,江厭看見她後背浮現七十二道棺紋——每道紋路都對應一具他親手打造的棺材。

\"上船。\"

陸昭雪指向暗河邊的尸解船。那艘由九百具命棺煉製的鬼船正在吸食暗河陰氣,船頭的青銅秤砣刻著\"剜心\"二字。

當兩人躍上甲板時,江厭的右眼突然刺痛——在血契的聯結下,他看見陸昭雪的心臟已經變成半透明的玉棺,棺中那截人皇指骨正咬穿棺蓋。

子時的更聲從極遠處傳來。尸解船無風自動,船身浮現的命棺紋路與江厭體內的黑棺共鳴。陸昭雪站在船頭,白髮在陰風中狂舞,忽然將斷龍臺刺入自已的玉棺。

\"這一世,換我替你鎮棺。\"

她的血濺在江厭碎裂的右眼眶中,那些瞳孔碎片突然重組,映出三百年前最殘酷的真相——黃金面具下,赫然是陸昭雪流著血淚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