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掌櫃,這‘聚豐德’作為泰山派紮在濟南城的耳目,‘長風鏢局’之事都發生三四天了,怎麼也沒見你傳報‘玉皇頂’啊?”
擎雲並沒有去接錢掌櫃遞過來的杯子,事實上,他這個年紀也並不戀酒,就算是炮製的藥酒用的都很少。
看到錢掌櫃一臉希冀的樣子,擎雲不著痕跡地問道。
“這個......其實,在下前日,也就是事發的第二天就派人飛馬回報宗門了,可能是雲師兄您沒見到報信的人吧。”
錢掌櫃臉上顯得有些為難,又似乎後悔自己方才多問這麼一嘴,竟然被面前這個小師兄給挑理了?
“錢掌櫃也不必顧慮,左右都不是外人,咱們泰山派宗門內部是什麼情景,想必錢掌櫃比我擎雲知道的更清楚。”
“只是,濟南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魔教橫行猖獗,儼然不把我泰山派放在眼裡,錢掌櫃不會在這個時候還想著站隊吧?”
三言兩語,擎雲就明白麵前這位錢掌櫃是誰的人了,或者說,至少他也不是堅決擁護天門掌門的人。
要不然,飛馬回報泰山的信使,焉能不到“日觀峰”去找大師兄鄧子陌啊?
“雲師兄言重了,就是借給在下十個膽子,在下也不敢做有損宗門的事情啊——”
別看擎雲年紀不大,身份在那裡擺著呢,小臉往下一沉,錢掌櫃居然莫名地有一種畏懼感?
要說這錢掌櫃也不是什麼善茬,年輕時走南闖北的,手底下命案都沾過不是三起兩起的。
後來,也是被仇家逼的急了,才回到了山東老家,機緣巧合之下拜入泰山派門下。
確切地說,錢掌櫃並沒有明確的師承。
這在外門弟子中也不算少數,錢掌櫃依附於泰山派,憑藉著自身的能力為泰山派效力,並獲得泰山派的庇護和一定的武學資源。
“那你就說說,對於‘長風鏢局’之事,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吧?”
這個時候,在一旁陪著擎雲吃喝的王威和李猛也放下了筷子。
進入“浮雲居”快一年了,他們還從來沒見過擎雲現在這副表情,二人輕輕離座,一左一右站在擎雲的身後。
比起錢掌櫃來,王威和李猛二人在泰山派的地位要更低一些,錯非他們有幸進入“浮雲居”,就是兩個誰也不會在意的雜役弟子罷了。
“回稟雲師兄,在下來濟南城也有幾年了,又是開酒樓的,這訊息自然就比旁人來的容易一些。”
“據說這‘長風鏢局’乃是被魔教給滅門的,鏢局上下總共有五十四口,錦衣衛千戶所裡現在停放著五十三口棺材,不見的那人名字叫做何老六。”
“錦衣衛初步得出的判定,應當是何老六勾結了魔教,無非是貪圖‘長風鏢局’裡的財貨罷了。”
擎雲沒有說話,也沒有去拿錢掌櫃倒好那杯“秋露白”,反而是將一旁的茶壺拿了過來,王威見狀急忙上前去替擎雲篩了一碗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雖說常見,若是能泡上濟南的上佳泉水,竟然別有一番清新。
“錢掌櫃,你自己相信你方才所說的話嗎?”
擎雲淺淺喝了一口,淡淡茉莉花香襲來,再次看向錢掌櫃的時候,居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個......在下也是半信半疑,這些大多是錦衣衛那些人在‘聚豐德’喝酒的時候說的,不過......”
說到這裡,錢掌櫃下意識地向院子裡瞟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
“雲師兄,有些話在下還沒來得及派人去驗證一下,既然是您問起來了,在下自然知無不言,真與不真在下可不敢保證。”
“就在方才,又有幾名錦衣衛的人來‘聚豐德’吃喝,跟您幾位前後腳,在下剛剛把他們給送出去。”
“其中一人還是濟南府錦衣衛千戶所的一名百戶,此人姓劉......嘿嘿,早年間跟在下有點交情,從他口中在下新得到一條訊息。”
錢掌櫃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瞄擎雲,想從擎雲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可惜,擎雲讓他失望了。
“咳咳......據那位劉百戶所說,滅了‘長風鏢局’那夥魔教兇徒並未全部撤走,似乎是因為攜帶著什麼東西,有一部分人暫時在濟南西北角的高唐州停留。”
“那位劉百戶也是剛剛得到訊息,他已經帶著十來名錦衣衛,連夜趕往高唐州去了。”
即便沒從擎雲臉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錢掌櫃還是把他聽到的訊息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他原本也打算寫信派人送往泰山了,既然現在碰到擎雲了,索性就少了這一趟。
“錢掌櫃,你說的可是方才在‘聚豐德’門口,你送走的那幾名錦衣衛?”
這番話,擎雲相信錢掌櫃並未虛言,方才“聚豐德”門口那一幕他們三人都看到了。
除非錢掌櫃事先知道自己來,並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編好一套說辭來欺騙他。
是的,從頭至尾,擎雲並不完全相信錢掌櫃的話,準確地說,擎雲是不敢相信錢掌櫃這個人。
“雲師兄明鑑,方才那幾人中,領頭的就是在下所說的劉百戶,他們也怕線索斷了,才決定連夜出發的。”
反正自己現在所說的都是實話,錢掌櫃倒沒什麼好害怕的,他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也沒做任何帶有傾向性的建議和意見。
“王威、李猛,你們兩個怎麼看?”
因為擎雲知道何老六的去處,自然就不會相信錢掌櫃最開始說的那番話,倒是之後這條訊息,直覺告訴擎雲恐怕是真的。
“雲師兄,這是一條難得的線索,天松師叔那邊未必能得到比這更好的,要不......”
“要不雲師兄在這裡等候天松師叔他們回來,我和李猛二人隨後跟著他們,咱們也能趁機搭上這條線?”
“浮雲居”招收這四名雜役弟子中,王威的年齡最大,也是其中比較有頭腦的,聽到擎雲問他們的意見,王威第一個表態道。
“王威所說不錯,有膽有識,看來方才錢掌櫃的話你是聽進去了。”
王威的回答讓擎雲很滿意,轉頭又看向錢守德。
“錢掌櫃,等天松師叔他們回來之後,你就把方才說的那些再給天松師叔他們說一遍,至於下一步該怎麼做,一切聽候天松師叔的安排。”
“現在濟南城的城門已經關閉,不知錢掌櫃可有辦法送我們三人出城去?另外再備三匹快馬和些許乾糧和清水就行。”
在詢問王威之前,其實擎雲心中就有了決斷,尾隨錦衣衛那些人是一定要去了的,可擎雲並不打算自己在“聚豐德”裡歇著。
“什麼?雲師兄您也要去?這可萬萬不行——”
自己的建議被雲師兄肯定,王威心裡自然是高興。
可是,聽到擎雲也要跟著他和李猛一起去,王威可就不幹了。
他和李猛是來幹什麼的?
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擎雲的安全,至於“長風鏢局”的仇報與不報,他們才不會去關心呢。
“呵呵,你們兩個到‘浮雲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對你們的雲師兄就這麼沒有信心嗎?”
“再說了,咱們只是跟蹤幾個錦衣衛而已,又不是去廝殺的。等天松師叔他們回來了,自然也會跟上去的。”
“在山東這地界,真格的還有人敢同泰山派不死不休嗎?”
看到王威真有些急眼了,擎雲心裡還是暖暖的感動。
人心都是肉長的,彼此相處這一年來,擎雲可沒把他們當做雜役弟子看待,要不然方才吃飯就不可能和他們二人同桌而食。
為了說服這二人,擎雲甚至把泰山派都給搬了出來,在山東地界,泰山派的名頭能夠威懾到魔教中人嗎?
擎雲不知道王威等人會不會相信,反正他自己是不會相信的!
“王師兄,跟蹤這樣的小事,咱們兩個都能完全勝任,就更不用說再加一個雲師兄這樣的高手了。”
李猛性子有點直,看到王威在一旁臉都急紅了,李猛有些不理解。
擎雲是誰?
小小年紀就已經突破到了三流境界,那可是很多雜役弟子,甚至外門弟子窮其一生的追求啊!
就拿“聚豐德”這位錢掌櫃來說,拜入泰山派之前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又在泰山派門下練武十數年,年過四十歲才踏入三流境界,這都能混一個獨當一面的機會。
相形之下,擎雲不顯得更加出類拔萃嗎?
“好了,就這麼定了!平日裡本師兄總是跟你等和顏悅色的,遇到事情了反而不能一言而決了嗎?”
擎雲骨子裡懶是不假,可如今已經下了泰山,總不能真的就是出來溜達一圈再回吧?
再說了,這裡是笑傲江湖的武俠世界,擎雲在“日觀峰”上練了五年功夫,貌似比起旁人還強了不少,拿幾個魔教小卒子練練手,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在下謹遵雲師兄吩咐——”
錢掌櫃就豁達許多,或者說,在江湖上混這麼久了,他自己已經有了一套為人處世的方法。
定更天已過,濟南城熱鬧的街區依舊燈紅酒綠,北城門處卻靜悄悄的,除了城頭上吊著幾盞“氣死風燈”,別的地方都黑洞洞的。
“吱呀呀——”
一聲刺耳的響聲,北城門被人從裡邊給開啟了。
“錢掌櫃,讓你的人快快透過,老子我可擔著天大的干係呢。”
黑影之中,一個城門校尉模樣的人低聲地催促著,“聚豐德”的錢掌櫃在一旁陪著笑臉,卻將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塞進了那城門校尉的手中。
緊接著,三人三馬擠出了北城門,頭也沒回就沒入黑暗之中。
“咣噹——”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北城門再次被關上。
“我說老錢啊,什麼人值得你親自送出來啊?......得了,規矩老子懂,拿錢了事,哪天再到你的‘聚豐德’給老子準備一罈好酒啊,嗝——”
一大口酒氣噴出來,合著這位城門校尉,方才居然在城門樓里正喝酒啊?
......
“雲師兄,出了西城門咱們先向西走三十里地,再折向北行,且西且北,到高唐州縣大約有兩百來裡地。”
“不過,那夥魔教若是真去了高唐州,倒是有一處最有可能成為落腳點,那就是距此一百二十里外的禿鷲山‘青雲寨’。”
比起擎雲這兩眼一抹黑的主,王威和李猛卻都是山東本地人,而王威的老家就在高唐州邊上的臨清。
“雲師兄您來看,這裡有馬踏過的痕跡,至少有十幾匹馬從此經過,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時辰。”
偷摸出了北城門的,正是擎雲和王威、李猛三人,一口氣向西跑出十幾裡地去,王威才點亮了一根火把。
王威在後,護著擎雲的後方,而頭前帶路的卻是平日裡話語較少的李猛。
這小子從小喜歡打獵,竟然練就了一雙夜眼,跳下馬來仔細觀察了一番,信誓旦旦地說道。
從濟南城西門出來,向西就這麼一條官道,他們也不擔心把人給跟丟了。
事實上,方才出西門之前,錢掌櫃已經從醉酒的那位城門校尉口中證實了,半個時辰前有十幾名錦衣衛出去公幹。
有錢能使鬼推磨,別說只是一眾勞碌命的錦衣衛,就算是千戶大人的行蹤,只要錢能給到位照樣也能買過來。
“辛苦二位了,這次安然返回泰山之後,我會讓大師兄安排,收你們兩個為掌門師尊的外門弟子。”
旁的擎雲一時給不了,替自己“浮雲居”這二位謀一個更好的身份,只要不是太過分,擎雲相信大師兄還是會答應的。
“多謝雲師兄——”
晃動的火把中,王威和李猛激動的漲紅了臉。
“好了,多餘的話就不要再說了,繼續上馬,務必不能跟丟了。”
經過一白天的拉練,擎雲再次上馬之後,發現疾馳了十幾裡地,居然能穩穩地在馬鞍上坐住了?
春寒料峭,夜風習習,三人三馬,一點火把引路,自東而西再折北行,“青雲寨”赫然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