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都十點多了,褚爸爸和許秀莉還在客廳裡等著,褚小年詢問母親和周銘的情況,許秀莉說:“周銘不吃飯一直哭,生生把自已給哭睡了。媽喝了藥,好不容易才穩住神,剛剛睡下。”許秀莉說著眼眶泛起了紅。
“小年,有你姐姐的訊息嗎?”褚爸爸壓抑著情緒問道,褚小年將情況敘述了下,安慰父親道:“爸您別擔心了,我姐姐大家都瞭解,她從來都是很理智的,不會有什麼問題,這件事就交給我,您和媽媽都保重好身體,我一定把姐姐平平安安地找回來。”
褚爸爸一向老成持重,聽兒子這麼說,也就不再多問,一聲嘆息之後說道:“你們倆今天也夠勞神費力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再說明天的事。”說完便回了自已的臥室。
褚小年待許秀莉回屋躺下後,掏出褚楊的呼機翻看起來。其實他是有私心的,因為不清楚到底能從裡面得到怎樣的資訊,或許涉及到褚楊不可為外人道的私隱,所以就沒有給錢亮他們看。以錢亮的精明當然也看穿了他的心思,只不過目前的情況還屬於褚小年的家務事,他也沒必要刨根問底,睜隻眼閉隻眼也就罷了。
呼機是摩托羅拉的漢顯機,在當時屬於十分高階的通訊產品,價格自然也非常昂貴,是周江海送給褚楊的生日禮物,關鍵是這東西能儲存十幾條資訊,褚小年想看看從中能否尋找些蛛絲馬跡。褚楊對這個東西不感興趣,甚至覺得多餘,因此知道她呼機號的人屈指可數,映入眼簾的資訊都是周江海發來的,日期跨度很大,沒幾分鐘便翻到最後一條,卻吸引了褚小年的注意力。
“楊,我想跟你談談,呼號***。楓。”
楓?褚小年的大腦飛速地篩查他所認識的名字帶楓的人,褚楊性格內向安靜,日常生活和交際圈都很簡單,她認識的人褚小年基本上也都認識,苦思冥想之下並無印象。他猶豫了一會兒,不得已敲響了父母的房門,詢問他們是否知道姐姐認識的一個叫什麼楓的人,二老思索良久,卻也都茫然地搖搖頭。
越是陌生,越是可疑。
翌日大年三十,褚小年一大早就來到縣城的電信公司,亮明身份並說明來意後,電信公司的工作人員使用微機系統很快查詢到了那個呼號的登記資訊,機主名叫姜楓,地址是市區的教育機關家屬院。褚小年掏出筆記本記錄下後便趕到自已的單位,借用了一輛摩托車,向市區疾馳而去。
市區教育機關家屬院是近幾年新建的小區,只有區區五棟小高層,可見能夠分到這裡房子的都是教育系統有頭有臉的人了。褚小年輕易地找到了那個姜楓的住址,樓上樓下的鄰居都在貼春聯,一派喜氣洋洋的節日氛圍,唯獨姜楓家大門緊閉毫無生氣,褚小年摁響了門鈴,許久無人應答。
“找呂一婷嗎?她在家的。”對門正站在凳子上貼橫批的男鄰居悄聲對他說道。
“我找姜楓。”褚小年扭頭道。
“姜楓——”
正在這時,門突然被開啟了,男鄰居立馬閉了嘴繼續貼橫批,褚小年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披頭散髮、滿身酒氣的女人出現在面前,手扶著門框身體前後輕微晃動著,一副宿醉未醒的糟糕模樣。
“姜楓在家嗎?”褚小年皺著眉問道。
“你是誰?”女人突然抬起惺忪的雙眼,警惕地逼視著他。
“我是警察,有事情找他。”褚小年掏出警官證向女人展示,他並未穿著警服。
“他死了!”女人突然情緒激動地喊道。
“死了?什麼時候?”褚小年顯然並不相信一個醉酒女人的話。
“不知道!愛什麼時候死什麼時候死!”女人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便粗暴地關上了房門。
褚小年既詫異又有些氣憤,抬手想再敲門,還是放下了,嚴格意義上講他的行為屬於個人調查,沒有搜查許可權他不可能強行闖入別人家裡,即使心急如焚地想要探查到線索,但作為警察的底線他必須遵守。於是他轉身下樓,邊走邊想其他的辦法找這個姜楓,來到小區門口,剛跨上摩托,剛才那個跟他說話的男鄰居追了出來,向他招了招手。
褚小年便從摩托車上下來站定等著他,男鄰居走到他面前,先謹慎地回頭張望了一下,才開口道:“警察同志,你是要找姜楓嗎?”
“您知道他在哪裡?”褚小年精神一振。
“他早不住這裡了,跟那個女人離婚後就被趕出去了。那個女人,哦也就是呂一婷天天耍酒瘋,吵的四鄰不安,煩都煩死了,要不是她爹是局裡的頭頭,大家早跟她翻臉了。也不管自已的女兒,有時候發瘋了還會把小孩子趕出來,可憐的喲——”男鄰居喋喋不休地敘述著呂一婷帶給自已的煩惱,褚小年有些不耐煩,打斷道:“您告訴我哪裡能找到姜楓吧。”
“還能是哪裡,就去滄縣城關鎮小學肯定能找到他,他得罪了老呂,前途全毀了,年初從機關被髮配到那裡上班,他也沒房子,聽說吃住都在學校裡。哼,當年那個猖狂勁兒,別提了。”
“好的好的,謝謝謝謝。”褚小年忙跨上摩托打火。
“警察同志,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男鄰居湊上來小聲說道。
褚小年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滄縣城關鎮小學,此時已是午後,小學的柵欄式大門關著,看到收發室的煙囪裡冒著煙,便喊了一聲:“有人在嗎?”
一個看門的大爺聞聲推門走了出來:“都放假了,學校沒人。”
“大爺,我找姜楓。聽說他就住在這裡。”褚小年客氣地說。
“姜楓?前天晚上就出去了,沒回來過。”大爺答道。
“前天?您確定是前天?”
“確定確定,那會兒都落鎖了,他大呼小叫地讓我給他開門,然後急匆匆地走了。這人真是的。”大爺不滿地嘟囔道。
褚小年心裡頓時涼了一截,想了想說道:“大爺,我能進去看看姜楓的住處嗎?我是警察。”說著掏出警官證。
“警察啊,你早說啊,我給你開門兒。”大爺慌忙過來給褚小年開了門,邊往裡讓邊說道:“姜楓犯啥事兒了?這小子平日裡耷拉著個腦袋,見誰都不哼不哈的,哼,果然不是隻好鳥。”
“麻煩您帶路吧。”
“哦,我懂我懂,辦案子不能說,嘿嘿。”
看門大爺把褚小年領到學校操場旁的幾間破舊的小平房跟前,告訴他學校的單身男老師不多,都住這裡,一人一間。
“喏,那間就是姜楓的。”大爺指給褚小年。
來到房間門前,褚小年發現門竟然沒有鎖,看來姜楓的確離開的很匆忙,他猶豫了一下,推開了房門,但並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口觀察。房間很小,裡面的情況一覽無遺,滿地的菸頭和白酒瓶,衣服、被褥堆放在一張木板床上,凌亂不堪。
“姜楓,雖說是從市裡貶到俺們這小地方來的,但好歹是個大學生,整天介一點兒不講究,屋裡一直都是這個鳥樣子,我都不願意進去下腳。”大爺站在一旁說道。
“他前天晚上走的時候,帶什麼東西了嗎?行李?”
“啥也沒帶,哦,就是手裡攥著個,叫啥,嗶嗶雞兒,一直走一直看。嘿,俺們校長都沒那玩意兒,他倒是腰裡掛個死耗子,冒充打獵的。”大爺言語間對姜楓很是不屑。
“大爺,這個姜楓最近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最近?這貨自打來了就沒正常過,都成那熊樣兒了,還成天的往大姑娘小媳婦兒身上瞄呢,騷情的嘖嘖。”
“有出格的舉動嗎?”
“那倒還沒有,就是騷情。不過這貨早晚得在這上面出事兒,那天走那麼慌,說不定就是出去會野女人了。”
褚小年聞此狠厲地瞪了大爺一眼,嚇了他一跳,不知道是哪裡說錯話了,也就不敢再吭聲。褚小年轉身向校門口走去,路過收發室他問道:“有電話嗎?”
“有有,儘管用。”大爺搶先一步推開房門。
褚小年打給了傳呼臺,報的是姜楓的呼號,接線員回覆說機主不在呼叫區,可以稍後再打。這種情況意味著,要麼姜楓已經跑出了當地,要麼是關閉了呼機。
褚小年轉念一想,又打給錢亮,錢亮說:“我上午親自去了趟火車站、汽車站,還帶上了褚楊的相片,人家也挺配合的,問遍了可能接觸到她的工作人員,沒有人見過褚楊,很可能她還沒離開楊河。”
褚小年道謝後掛上了電話,跟那位大爺招呼一聲便走了出去,身後的校門緩緩關閉,他向停在路邊的摩托車踱去,不明白姐姐怎麼會跟姜楓這樣的人聯絡到一起,兩人從任何方面看都是天差地別,但種種巧合又讓他不得不相信姐姐的失蹤必然與此人有關聯。他內心一片茫然,不知道還要到哪兒去還能做什麼,竟不小心跟一個騎腳踏車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你瞎了!怎麼走路的!”男人破口大罵道。
豈料這一撞倒提醒了褚小年,他突然想到昨天在家裡,周銘的舉動很不尋常,那孩子拼命地撞向周江海,懷著仇恨一般,而且喊了一句“你還我媽媽”,似乎在他想象過會出現這種無法接受的情況,再有,周銘自放了寒假來到家裡,就一直情緒不高。他一定知道什麼!
褚小年就彷彿一個迷茫的獵人發現了新的目標,不顧一切地奔向摩托車。
“誒誒,撞了人想——”男人還想糾纏,可當他看到褚小年跨上的是一輛警用摩托車時,就閉了嘴,目送對方揚長而去。
褚小年到家時天已經很晚,他咣的推開房門,把父母和許秀莉嚇了一跳。
“周銘呢?”褚小年搶在大家發問前問道。
“在咱姐屋呢,怎麼了?”
褚小年顧不上一臉錯愕的許秀莉,快速地走進褚楊原來在孃家的臥室,推門前對父母和許秀莉說道:“你們先不要進來。”
他的外甥還沒有睡,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床邊,低頭擺弄著一把梳子,那是褚楊回孃家時經常用的,承受著這個年齡本不該承受的焦慮。褚小年感到鼻子一陣發酸,他努力控制住情緒,走過去坐在周銘身邊,也並不說話。
“舅舅,媽媽是不是真的走了、不要我了。”在疼愛自已的舅舅身邊,周銘憋了一整天的情緒終於釋放了,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不會的,怎麼可能?你媽媽那麼愛你,她一定不會離開你的。她可能只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我們一定會找到她,我保證。”褚小年溫柔地抱住周銘的小肩膀。
“可是、可是——我害怕——”周銘已泣不成聲。
褚小年將周銘轉向自已,說道:“銘銘,你是男子漢,不許哭,冷靜下來聽舅舅說。”
周銘向來很聽褚小年的話,於是咬住下嘴唇努力地控制著自已。
待周銘平復一些後,褚小年儘量放緩語氣問道:“銘銘,現在很多叔叔和舅舅一起在找你的媽媽,但是我們遇到了困難,如果你知道什麼,一定現在就要告訴舅舅,行嗎?”
周銘認真地點點頭,還是忍不住地抽泣。
“你媽媽和你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麼?有什麼不好的不對勁的,都跟我說說。”褚小年看著他溫和地說道。
於是在周銘斷斷續續的講述中,褚小年得知自已的姐姐近一段時間幾次遭受了周江海的毆打,而且每次都是發生在夜深人靜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