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的指尖擦過西裝口袋裡的手術刀,刀刃緊貼大腿面板的寒意讓她想起母親葬禮那天的雨。淵江市老城區斑駁的磚牆上,霓虹燈管拼成的「永樂典當行」正在滲血般閃爍,這是手機導航永遠定位不到的座標——唯有在血月當空的子夜,沿著護城河第三座石橋的倒影逆行九百步,才能觸到浮生閣門環上青銅饕餮的獠牙。
\"林小姐的恨意,比上次那對要挖丈夫眼睛的民國姨太太還濃郁三分。\"
琉璃屏風後傳來的聲音讓林晚照後頸泛起細密的刺痛。當鋪主人蒼白的手指從雲紋廣袖中探出,翡翠扳指在長明燈下泛著沼澤深處的幽光。他推來的青瓷茶盞裡,冰晶蝴蝶正在琥珀色茶湯中舒展翅膀,翅脈間流淌著類似人類視網膜的毛細血管。
\"三個月聽覺換三日因果窺視,這買賣對您來說可不划算。\"男人用鎏金算盤撥動一串清脆的響,算珠碰撞聲竟在空氣中凝成半透明的數字,\"畢竟您已經典當過——\"
\"你記錯了。\"林晚照將鎏金懷錶拍在紫檀案几上,錶盤玻璃映出她左眼瞼下的淚痣。這是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錶鏈上還纏著半截焦黑的汽車安全帶。\"我要看去年十月七日下午三點,淵江跨海大橋的監控死角。\"
四十八盞人皮燈籠突然無風自動,燈罩上浮現出無數張翕動的嘴唇。當鋪主人扳指上的翡翠裂開蛛網狀紋路,一滴猩紅順著他的虎口滑落,在宣紙上暈染成林晚照母親墜江前的畫面。畫面中的女人正將懷錶塞進駕駛座夾層,染著丹蔻的指甲在真皮座椅上抓出五道帶血的刻痕。
\"典當生效前,容我確認最後一項條款。\"男人沾著血的手指懸在算盤上方,\"一旦您透過懷錶窺見仇人命軌,無論是否復仇成功,典當物都將永久性損毀。確定要押注的......\"
玻璃爆裂的脆響打斷交易。林晚照本能地翻滾到青銅貔貅香爐後方,軍用匕首已出鞘在手。原本懸浮在空中的數字突然扭曲成蜈蚣形態,四十九盞長明燈接連炸開,飛濺的燈油在半空凝結成冰稜。某種帶著鐵鏽味的黑霧從地磚縫隙湧出,霧氣中隱約傳來嬰兒啼哭與磁碟格式化的雜音。
\"時蝕。\"當鋪主人第一次露出近似人類的表情,他扯斷腰間玉佩擲向黑霧中心。玉碎聲響起剎那,林晚照看見霧氣中浮現出無數琉璃雕像——那些正是過去十年從新聞中消失的富豪名流,他們大張的口腔裡塞滿正在融化的鐘表零件。
黑霧突然向林晚照聚攏,她手中的懷錶迸發出刺目藍光。錶盤背面浮現出母親年輕時的影像:二十歲的林曼笙站在同樣的紫檀案几前,正用裁紙刀割開自已的耳垂,將一滴血珠墜入翡翠扳指深處。
\"原來您就是那枚「鑰匙」。\"當鋪主人扣住她的手腕,林晚照這才發現對方沒有體溫。男人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的懷錶凹槽,與她手中器物完美契合的齒輪正在滲出銀白色液體。\"有人在您出生前就修改了因果線,現在整個淵江市的時空結構......\"
整面東牆轟然坍塌,月光傾瀉而入的瞬間,林晚照看見自已的影子正在地磚上分裂重組。二十六歲的她舉槍瞄準,十六歲的她蜷縮在車禍殘骸裡,六歲的她握著母親逐漸冰冷的手——所有時間線的投影都在黑霧中嘶吼著同一句話:
\"快逃!當鋪要塌了!\"
當鋪主人突然將她推向暗門,林晚照的後背撞上某種粘稠的屏障。在意識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後一刻,她看見男人摘下了翡翠扳指。千年孤寂從指環深處噴湧而出,化作漫天星圖籠罩瀕死的長明燈,而星圖中央閃爍的,正是自已左眼的淚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