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五爺回到房間,心裡總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連他自已都暗暗覺得奇怪,不禁自言自語:“今天怎麼眼皮直跳,耳朵也嗡嗡響呢?”他索性把軟靠扎得緊緊的,挎上石袋,整個人就像即將奔赴戰場廝殺的勇士,嚴陣以待。這一整夜,他都提心吊膽,根本沒法好好入睡。到了第二天,只覺得精神萎靡,連吃飯都沒什麼胃口,還時不時唉聲嘆氣,時不時又摩拳擦掌,滿心煩躁。
到了晚上,他打算早點上床休息。可一躺在床上,千頭萬緒就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怎麼也睡不著。他翻來覆去,心裡越來越焦急不安。最後,他乾脆賭氣起身,穿好衣服,挎上石袋,佩上鋒利的寶劍,來到院子裡,開始前後巡邏。他從西邊轉到東邊,突然聽到人聲嘈雜,有人大喊:“不好了!西廂房失火了!”白玉堂趕忙從東邊趕過去,抬頭一看,只見火光沖天,把正堂照得亮堂堂的,有一個人正站在上面。他立刻從石袋裡掏出石子,抬手就打,只聽“噗哧”一聲,那人倒了下去,可很快又站了起來。白玉堂心裡暗叫:“糟糕!”這時,眾差役都看到了,有人喊有賊,有人忙著要救火。白玉堂一眼瞧見雨墨在那裡指手畫腳,指揮眾人,趕緊衝過去說:“雨墨,你不去護印,在這兒瞎忙活什麼?”這一句話就像一道閃電,瞬間驚醒了雨墨,他趕緊跑到大堂裡面一看,頓時慘叫一聲:“不好了!印匣不見了!”
白玉堂來不及多問,轉身就衝出衙署,朝著賊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很快,他就看到前面有兩個人在拼命狂奔。白玉堂一邊追趕,一邊從石袋裡掏出石子隨手扔過去,正好打在後面那個人身上。只聽“咯噹”一聲,像是木器碰撞的聲音。那人往前一撲,偏偏他跑得太急,收不住腳,“噗咚”一聲,來了個嘴啃泥,趴在了地上。白玉堂早已追到跟前,照著他的後腦勺和脖子連著的地方,狠狠跺了一腳。這時,前面那個人突然轉身回來,抬手一揚,弓弦聲響,白玉堂立刻跺腳伏身,他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前面。那人回身揚手、弓弦一響,他就知道有暗器,立刻蹲下身體,而那人也趁機湊近了一步。好個白玉堂!他急中生智,故意用左手捂住臉。前面那人以為白玉堂中了暗器,趕忙衝了過來。白玉堂瞅準時機,右手的石子飛了出去。那人忙中出錯,忘了“打人一拳,防人一腳”的道理,只聽“啪”的一聲,石子正中他的臉,他疼得“哎喲”叫了一聲,也顧不上救同伴,捂著傷痛狼狽地逃命去了。白玉堂也不追趕,直接按住趴在地上的那個人,伸手一摸,發現他脊背上揹著的正是印匣,頓時滿心歡喜。這時,後面舉著燈籠火把的差役們趕來了,他們聽雨墨說白五爺去追賊,所以趕緊過來幫忙。看到白五爺按住了賊人,大家上前解下印匣,把賊人綁了起來。只見這個賊人滿臉是血,鼻子和嘴巴都腫了起來,顯然是被摔的和被跺的。差役捧著印匣,押著賊人,白五爺跟在後面,回到了衙署。
此時,西廂房的火已經撲滅了,顏大人和公孫策都在大堂上,雨墨在一旁嚇得渾身直哆嗦。房上的“人”也被拿了下來,原來是個吹氣的皮人。差役先把印匣安放在公堂之上,雨墨一眼看見,也不抖了。接著,眾人押著一個滿臉血汙、矮胖的人來到公堂。顏大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人也不跪下,聲音洪亮地回答:“我外號鑽雲燕子,又叫坐地炮申虎。那個高大漢子,叫神手大聖鄧車。”公孫策聽了,急忙問道:“怎麼,你們是一起來的?”申虎說:“那當然,他偷的印匣,卻讓我揹著。”公孫策讓人把申虎帶了下去。
說話間,白五爺回來了,把追賊的經過,如何打倒申虎,又如何用石子打跑鄧車的事情說了一遍。公孫策搖了搖頭說:“這麼說來,這印匣得開啟看看,才能放心。”白五爺聽了,眉頭一皺,心裡暗自嘀咕:“這讀書人就是這麼迂腐。這才多大一會兒,難道他開啟印匣,還能只把印拿走,把匣子留下?要是真拿走了,印匣肯定變輕了,可剛才拿著還是沉甸甸的呀。就算細心,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等他開啟看了,我非得好好嘲笑他一番不可。”於是,他說道:“我是個粗人,可沒先生這麼細心,想得這麼周到,那就開啟看看吧。”回頭吩咐雨墨把印匣開啟。雨墨上前解開黃色的包袱,揭開匣蓋,只見雨墨又開始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好啦!這……這是什麼?”白玉堂見狀,連忙湊近一看,只見裡面是一塊黑漆漆的東西,伸手拿起來,沉甸甸的,竟然是一塊廢鐵。他頓時又急又氣,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心裡暗暗罵自已:“白玉堂呀,白玉堂!你還自以為聰明,如今卻被人家算計了。看來公孫策比你高明一籌,你難道不羞愧得要死嗎?”顏查散生怕白玉堂面子上過不去,急忙上前說:“事已至此,也別太為難了。慢慢尋訪查探,總會找到下落的。”公孫策也在一旁好言安慰。無奈白玉堂心裡實在難以平靜,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心都是愧疚和憤怒。公孫策請大人和白玉堂先到書房去,說:“讓我慢慢審問申虎。”顏大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拉著白玉堂的手,往後院去了。
公孫策又叫雨墨把印匣暫時包起來,悄悄告訴他:“白五爺現在心情很不好,你和大人要好好守著他,別讓他離開你們身邊。”雨墨領命,也往後院去了。
公孫策吩咐差役帶著申虎,來到自已的房間,把申虎的綁繩解開,換上了手鐲和腳鐐,卻讓他坐下,以朋友的禮節對待他。公孫策先和他聊聊交情,再講講大義,接著又為申虎抱不平,說:“可惜你這麼一個好漢,竟然被人給騙了。”申虎說:“我這次差事是奉了王爺的命令來的,怎麼會是被騙呢?”公孫先生笑著說:“你真是個老實豪爽的人,我要是不說明白,你肯定不信。你想想,同樣是一起辦差,為什麼他去偷印,卻讓你背印匣呢?要是真有印,那也就算了。可人家早就把印拿走請功了,卻讓你揹著一塊廢鐵,結果被抓住了,你說你是不是被人騙了?”申虎疑惑地問:“怎麼,印匣裡不是印嗎?”公孫策說:“哪裡是印呢。剛才我們一起開啟看了,裡面只有一塊廢鐵,印信早就被鄧車拿走了。所以你被抓住的時候,他連救都不救你,他就想著自已一個人去請功呢。”這幾句話就像一陣狂風,把申虎吹得如夢初醒,他頓時咬牙切齒,對鄧車恨得要死。
公孫先生又叫人準備了酒菜,陪著申虎喝酒,慢慢打聽盜印的經過。申虎對鄧車恨之入骨,便把實情說了出來:“這事兒原來是襄陽王在集賢堂和大家商量的,想要害按院大人,非得盜走官印不可。鄧車自認為本事大,就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還叫我陪他一起來。我以為是大家一起辦事,理應幫忙。誰知道他居心不良,竟然陷害我。我們昨晚就來了,可不知道印放在哪兒。後來聽白五爺說,讓雨墨看守印信,我們聽了可高興了。沒想到白五爺又吩咐雨墨不用著急,還擔心隔牆有耳。我們都佩服白五爺心思縝密,就把雨墨記住了,然後就回去了,所以今晚才動手。正好雨墨在和人討論護印的事兒,他在大堂的裡間,我們估計印匣肯定在那兒。鄧車就安放了皮人,讓我在西廂房放火,目的是擾亂大家的心思,趁亂好下手。果然不出所料,眾人都忙著救火,又看到房上有皮人,一下子就亂成了一鍋粥。就在這時,鄧車到了裡間,提起印匣,翻牆逃走了。我隨後也出了衙署,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鄧車,他就把印匣交給了我。想來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把印拿走了,放了塊廢鐵進去。可恨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要是早知道是塊廢鐵,早就扔了,也不至於被抓住了。越想越覺得他是故意捉弄我,真是讓人又氣又恨!”公孫策又問:“他們把印盜走,打算幹什麼呢?”申虎說:“我索性都告訴先生吧。襄陽王已經商量好了,要是盜了印去,就把它扔到逆水泉裡。”公孫策暗暗吃了一驚,急忙問:“這逆水泉在哪兒?”申虎說:“在洞庭湖的山環裡面,有一處獨特的泉水,水是逆流的,深得沒底。要是把印丟下去,那可就再也取不出來了。”公孫策把情況打探清楚,喝完酒,叫人看守申虎,自已就來到書房,把申虎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顏大人。顏大人聽了,雖然又驚又疑,但也毫無辦法。
公孫策左右瞧了瞧,沒看見白玉堂,便問道:“五弟去哪兒了?”顏大人說:“剛才出去了,他說回屋換身衣服就來。”公孫策一聽,著急地說:“哎呀!不該讓他一個人出去。”趕忙叫來雨墨,吩咐道:“你到白五爺屋裡,就說我和大人有要緊事商量,請他快來。”雨墨去了沒多久,就回來稟報:“小人問了白五爺的隨從,說五爺換了衣服就出去了,還說去上書房了。”公孫策搖了搖頭,憂慮地說:“不好了!白五弟走了。他這一去,除非找回印才肯回來;要是找不回印,只怕還會惹出別的麻煩事。”顏大人也著急起來,懊悔地說:“剛才真該讓雨墨跟著他。”公孫策無奈地說:“他鐵了心要走,就算派雨墨跟著,他也會想法子把雨墨支開。我本來打算問清楚印的下落,好好開導五弟一番,再設法把印找回來,沒想到他還是走了。現在乾著急也沒用,只能暗中尋訪,慢慢等他回來了。”
從這天開始,顏大人整天坐立不安,茶不思飯不想,白天眼巴巴地盼著天黑,天黑了又盼著天亮。就這樣一連過了五天,卻一點訊息都沒有。顏大人急得唉聲嘆氣,說話都顛三倒四的。多虧公孫策在一旁百般勸慰,還得幫忙處理公務。這天,只見外班的人進來稟報:“外面來了五位官長,這是他們的名帖。”公孫先生接過一看,頓時滿心歡喜,原來是南俠展昭帶著盧方等四兄弟來了。他連忙回稟顏大人,隨後立刻把他們請到書房相見。外班的人轉身出去後,公孫策親自迎了出來,大家互相寒暄問候。只有蔣平發現玉堂沒來迎接,心裡暗自琢磨起來。等來到書房,顏大人也起身出座,與他們見禮。展爺說道:“卑職等人一來是奉了聖旨,二來是受了相爺的指示,特地來大人衙門效力。”說著便要行下屬的禮節。顏大人哪裡肯接受,連忙說道:“五位都是欽命的官員,而且是我老師衙門的人,我怎麼能以下屬之禮相待呢?”吩咐看座,又說:“大家就行平常的禮節吧。”五人謝過之後坐下。這時,眾人只見顏大人眉頭緊鎖,臉上還帶著一絲羞愧。
盧方率先問道:“五弟去哪兒了?”顏大人聽到這個問題,不僅低下頭不說話,臉更是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公孫策在一旁回答道:“這說來可就話長了。”於是就把五天前鄧車盜印的詳細經過敘述了一遍,又說:“五弟從那天不辭而別後,到現在都還沒回來。”盧方等人聽後,頓時大驚失色,說道:“這麼說,五弟這一去恐怕不太妙吧?”蔣平趕忙阻攔道:“能有什麼不妙的。不過是五弟因為丟了印,面子上掛不住,暫時躲幾天,等找回印,自然就回來了。大哥別想得太多。請問先生,這印可有什麼下落了?”公孫策說:“雖然有了下落,可想要取回來卻很難。”蔣平追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公孫策又把申虎供出逆水泉的事情說了一遍。蔣平聽後說道:“既然有了下落,咱們還是先把取印的事放在首位。堂堂按院,怎麼能沒有印信呢?不過有一點,襄陽王既然派人來盜印,肯定還會暗中派人探聽訊息,就怕他們再生出別的事端,所以必須嚴加防備才行。明天我和大哥、二哥去逆水泉取印,展大哥和三哥在衙署守護。白天還好說,尤其是晚上,更要格外留神。”大家商議妥當後,立刻擺上宴席飲酒。席間,大家談論的無非都是這件事,心情都不太好,酒也喝得不暢快。草草地吃完飯後,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展爺單獨住一間,盧方四人另有三間房,帶著隨從一起住。
展爺晚上沒什麼事,就來到公孫先生屋裡閒聊。忽然,蔣爺進來了,大家紛紛就座。蔣爺壓低聲音,悄悄地說:“依小弟看來,五弟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我是看大哥為人忠厚,但心思有些狹隘;三哥又莽撞,性子太急,所以才用話岔開了。明天我們去取印之後,公孫先生還得在大人面前多費心解釋。到了晚上,展兄一定要格外留神。我三哥靠不住。還有,五弟的吉凶,千萬不要告訴三哥。要是五弟回來了,就麻煩公孫先生和展兄把他留住,千萬別再讓他走了;要是還沒回來,那就等我們從逆水泉回來,再做打算。”公孫先生和展爺連連點頭,表示應允。蔣平說完,便回自已房間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盧方等人告別眾人,蔣爺帶上水靠,徑直朝著洞庭湖奔去。到了金山廟,蔣爺擔心盧方跟著去逆水泉,看著害怕又著急,便對盧方說:“大哥,這兒離逆水泉不遠了,小弟就在這兒換衣服。大哥就在這兒等著,還能照看一下衣服包裹。”說著,就把外衣脫下來,摺疊好,包在包裹裡,然後把水靠穿戴妥當,和韓彰一起前往逆水泉。這邊盧爺提著包裹,走進廟裡瞻仰了一番,原來是五顯財神廟。他把包裹放在供桌上,轉身出來,坐在門檻上,欣賞起山景來。
不知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