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披散著長髮的清俊男子端坐在稻草上閉目養神,當耳畔傳來鎖鏈的聲音,他欣喜睜開眼,果然是念兒!

但奇怪的是,念兒往日總是一身紅色,颯颯飛揚如江湖兒女,今日,她卻穿了一身明黃的長裙,仔細看,襟上袖口還繡著細細龍紋。

是儲君的衣服。

念兒往日最不愛穿這種了,怎麼今天?

來不及疑惑,她已經踱步到眼前。

望著她神色莫測的眉眼,陳霽月努力做出溫柔和煦的笑容,他站起身,想要擁住她,只聽“啪”的一聲,臉上突然炸開劇痛。

念兒給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的臉偏了過去,不可置信的捂著臉道,“念兒,你打我?”

趙念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眼眸動了動,馬上有人給她搬來桌椅,她氣定神閒的走過去坐下,端起一盞茶,淡淡道,“把他的牙給我拔了。”

正目瞪口待著念兒眼神和氣度的變化,陳霽月一聽這話,瞪圓了眼睛,還沒等他說什麼,幾個彪形大漢立即闖了進來,將他按在地上,其中一個人拿著生鏽的鐵鉗,撬開了他的嘴。

“殿下,拔哪顆?”那人回頭問道。

趙念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茶,這才把目光移到因口被撬開,涕泗橫流而無法說話的陳霽月臉上,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全部。”

“是!殿下!”

天牢中響徹起男子壓抑不住的嚎叫,不多時,幾個大漢大汗淋漓的退開,對著公主拱了拱手,“殿下,已全部拔完了,請您察看。”

“嗯。”黃衣少女淡淡的應了一聲,放下茶盞,走到那滿口是血的男子面前,彎下腰,像看牲畜一樣看著他被眾人掰開的,沒有一顆牙齒的口,滿意的笑笑,這才抬眼,望到那男子極具恐慌的眼睛深處,“你在那麼多女子身上留下齒印,這滿口的牙不要也罷。”

“念……兒……”男子被控制著,費力的吐出幾個字,還沒說完,就被無情的打斷。

“如果不想沒有舌頭,就學會閉嘴吧。”趙念站直身子,輕嘆了一口氣,垂下的眸中盡是無情的冷意,“霽月哥哥,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我想,經歷了你的事之後,我這輩子再不會為情所困了。”

“殿下,枷鎖來了。”侍從道。

趙念一張臉瞬間笑得詭異,“青煙姐姐說,你這輩子最討厭流放那段的記憶,在街上看到帶枷的犯人都會大發雷霆,繞道而行,是不是真的?”

“青煙姐姐”這四個字一出,男子面上的神情突然複雜了起來,他一邊吐著血,一邊含混不清的膝行了兩步,想要抓住趙唸的裙襬,“煙兒還活著?這一切是不是她做的?”

“哈。”趙唸的眼中驟然出現了淚花,“這種時候,你果然還在唸著她。”

這表情只在趙念眼中出現了一秒,立馬恢復成了麻木不仁的樣子,“她已經死了。”

聽到這個回答,男子眼中的光芒暗了下來,任由幾個人將四十公斤重的枷鎖戴在了他的肩膀上。

熟悉的重量壓在身上的那一瞬間,往日的痛苦與屈辱瞬間重新回來了。

男子皺起了眉,太久不背枷,他的五臟六腑幾乎被壓碎,搖晃了幾下,頭便垂在了地上。

望著跪在地上的男子狼狽不堪的樣子,趙念眸中閃過一絲快意,她又坐到了椅子上,淡淡道,“陳霽月,凌遲處死和永世淪為乞丐,你選哪個?”

男子沒有說話。

“殿下問你話呢!啞巴了!”大漢踢了他一腳。

“我選……”男子苦笑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口中噴出了一口血,“當乞丐。”

……

半月後,菜市口深處角落,戴著枷鎖的男子滿身襤褸的跪在地上,承受著圍觀百姓的辱罵。

“負心漢!陳世美!拋棄髮妻,攀附公主,殺人無數,你這個大惡人,活著就是浪費空氣!”

“一個鄉試都中不了的垃圾貨色竟然搖身一變當了高官了,還看不起我們老百姓,呸!我打!”

“口口聲聲的仁義禮智信,背地裡做的都是腌臢事,現在好了,成了比狗還低賤的畜生,報應啊報應!”

臭雞蛋和爛柿子砸在他的頭上,枷上,他跪伏在地,一動不動。

眾人打了一會,覺得沒意思,紛紛散開了,這時一個白衣女子幽幽出現在了他的身前,給他扔了半塊饅頭。

男子本來一動不動,突然瞥見了她雪白的裙角,像是觸電一般猛地抬起身子,在望見她的臉的一瞬間,眸中的亮光再次變淡。

“公子可覺得我像什麼人?”那面貌普通的白衣女子問道。

那男子笑了笑,披散的頭髮下,仍能看見清俊的眉眼,他張開沒牙的口,含糊道:“像……一位故人。”

“你的那位故人,應該早就死了吧。”

男子抿緊了唇。

“我聽說,公子的父母也死了。”那女子淡淡道。

男子猛然抬頭,“什麼?”

“公子不知道嗎?在你這般示眾的第三天,你的父母就被你氣死在獄中了。”女子故作驚訝的道。

男子的拳頭緊緊握了起來,眼中默然流下兩行帶血的淚。

“公子可悔過?”女子又笑了笑,她等了半響,沒有等到回答,便用腳將那半枚饅頭踢的更近了一些,“公子怕是不想活了,不要浪費糧食,得空就把它吃了吧。”

說完,她快樂的往集市外走去,來到一處酒樓的二樓,徑直走到窗邊的桌上坐了下來。

“我要你說的,都說了麼?”戴著斗笠面紗的白衣女子淡淡笑著,聲音如清泉般寧靜清澈。

“說完了,小姐,他不知道你是假死,已經萬念俱灰了,哈哈!”

“蘇姑娘,日後你有何打算?”劉二問。

“我啊,可能回江州休養一段吧,你們呢?”蘇純問道。

“小姐給我們的錢足夠我們花八輩子了,我們可能結伴去遊山玩水一場,然後尋一處院子,再開一處雪昭茶肆吧!”小桃興奮的答。

蘇純點點頭,望著窗外菜市口絡繹不絕的人影,莞爾道,“好啊,這個主意不錯。”

“那小姐休養完了,可願和我們一起再經營那茶樓?”另一侍女道。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蘇純笑了笑,“我有些累了,想上樓歇息一會,你們慢慢喝。”

說罷,在一眾依依不捨的眼神中站了起來,往三樓走去。

【宿主,我一直不明白,那皇帝怎麼就答應你了呢?畢竟那是他女兒的婚禮,怎麼捨得讓全天下人看笑話的?】見周圍沒了人,小七飄了出來。

“很簡單,我就和趙封說了一句話。”蘇純坐在椅子上,開始剝橘子。

【什麼?】

“我就說,‘你是想要一個永遠被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女兒,還是想要一個斷情絕愛,永遠不相信他人,但永遠能自保的女帝?’”

【就這句話?】小七撓撓頭。

蘇純笑道,“小七你啊,系統就是系統,可能永遠瞭解不了人類的感情。”

她搖了搖頭,望著窗外喧鬧的市集,“準備一下吧,還要繼續下一個世界呢。”

-

幾日後,應本人要求,罪臣陳霽月被凌遲處死,當時,全京城的人都跑來圍觀,而他的骨灰則被公主的人收集起來,拌在食物中,餵給了野狗。

半年後,匈奴國。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英武俊俏的男子騎著黑色駿馬獵獵而行,旁邊,十幾名黑衣少年成群結隊,策馬跟在他身邊。

“主子,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問。”

“不該問就別問。”男子冷哼了一聲。

“那我偏要問!嘿嘿。”黑衣少年傻笑了一聲,“你還恨她嗎?”

“不恨了!我恨一個死掉的人幹嘛!我現在有錢,又能養馬,這種不用操心的日子都是以前求不來的,我恨她,還不如多養幾匹馬!”男子冷哼一聲,打馬而去。

留下黑衣少年撓著後腦,“說不恨她,你又天天晚上宿醉幹什麼?”

“走啊黑鳳!主子都跑遠了!”前面的人呼喚著。

“來了來了!”黑衣少年叫了一聲,打馬而去。

這樣的日子很好,他就如蘇姑娘所託,永遠不把她尚在人世這件事告訴王爺吧。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這群騎著馬的黑衣人身上,給他們全身鍍上一層暖暖的金色。

……

三年後,辰朝皇帝趙封駕崩,史稱大辰英烈皇帝。

即位者是他獨生的女兒,也是辰朝的第一位女帝,趙念。

這個趙念在位五十餘年,勵精圖治,將辰朝發展成了當世最為繁盛的國家之一,但她直到七十歲駕崩的那天,都沒有成婚,只留下男寵無數。

這些男寵在她死後,又開始了全新一輪的權力爭奪,趙家王朝的故事,也就止步於這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