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周姨娘倒是想起名聲,想起季家的兒女們了?”

葉綰姝掃了眼她身後的幾位姨娘和庶妹們,有那日見過的季寧萱,還有她生母鄭姨娘。

當年同是和周茹一道進的季家,她卻是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鬢邊已染上白髮。

她身旁還站著位模樣嬌俏的婦人,雙手緊摟著兩個半大的小丫頭,想來便是孫姨娘了。

季寧萱也快到了議親的年歲,鄭姨娘委曲求全了這麼多年,自不想因為大姑娘和二姑娘的事影響自己女兒。

向來見風倒的她,連忙開了口:“大姑娘,周姨娘說的也對,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何必傷了和氣。”

“好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葉綰姝冷嗤一聲:“我倒想問問鄭姨娘、孫姨娘,你們與周姨娘同在一個屋簷下,她可曾想過與你們一榮俱榮?”

“以往她不過仗著父親的偏愛,便能將你們壓得死死的,若真等到她的女兒成為祁王妃,你們的下場只會比秦姨娘母女更慘烈。”

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孫姨娘、鄭姨娘面面相覷一眼,眼裡流露出的神色皆是一言難盡。

這麼多年,孫姨娘、鄭姨娘在府上過的什麼日子,別人不清楚,她們自己心裡跟塊明鏡似的。

大姑娘的話倒是說進了她們心坎裡去,一時間都默默低下頭去,誰也沒再接話。

周茹察覺到身旁的異樣,忙不迭斥責起來:“大姑娘,你若是嫉恨我,大可衝著我來,何必牽扯你妹妹們。”

惡狠狠的瞥了眼秦楚霖,她聲音瞬時冷了幾分:“大姑娘不就是覺得六丫頭的死有蹊蹺,你大可去查,我絕不攔著。”

葉綰姝自沒有蠢到這種地步,父親這些年對她偏聽偏信,自己也並非在季家長大,貿然盤查此事,滿院的人怕是咬死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但她卻知一點,世間人心最是難測,今日只要讓周茹母女徹底失勢,整個季家有的是人想要落井下石。

到時候,抖露出她這些年所做的惡事不過是輕而易舉的。

“秦姨娘、寧悅的英靈尚在這院裡看著,寧悅的死究竟有沒有蹊蹺自會水落石出。”

葉綰姝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周茹:“這事不急。”

秦姨娘的屍體就在一旁擺放著,再看向葉綰姝那幽深的目光,周茹和劉媽媽都感覺到周圍一陣陰森森的冷意。

看出這小賤人挑唆幾位姨娘是想阻止溪兒的好事,周茹強作鎮定的冷哼了聲:“大姑娘這人還真是有趣,你不肯嫁入祁王府,如今又要阻攔你妹妹嫁過去,是何道理?”

話落,便得意的看向身邊兩位姨娘:“你們方才也瞧見了,老爺著急忙慌的入宮去了,就是為了趕著在祁王入府前求得陛下的賜婚,還不隨我出去恭候祁王。”

鄭姨娘、孫姨娘自不敢反駁,都跟著一道出了芙蓉堂。

待得院子重新清淨下來,葉綰姝先是撫了撫秦楚霖頭頂,柔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沒人敢為難你。”

秦楚霖乖乖的點了點頭,凝視著草蓆裹身的姑母,瞳孔中盡是淒涼之色。

“採菊、秋梨,你們去置辦一口棺材,多給些銀錢請棺材鋪的夥計進來幫著秦姨娘入殮。”

葉綰姝拿出一錠銀子交給了兩個丫頭,等到她們走後,葉綰姝才拉著秦楚霖到院子裡坐了下來,靜候著祁王入府。

自己那便宜爹是個什麼性子,她再清楚不過,急著入宮自不會是為著賜婚一事。

她今日倒想看看,那對母女如何唱完這出戏。

季淵著急忙慌的入了宮,就直奔養心殿而去。

皇帝正端坐在龍案前,拿著一卷策論愛不釋手的品讀,忽見宮人引著季淵走了進來。

季淵正要屈膝跪拜,皇帝高興得連忙起了身。

“免禮免禮,快快平身。”

皇帝拿著手中策論,頗有興致的走向季淵,大聲道:“季卿,你來得正好,明日便是金榜題名之日,前兩日殿試結束,朕單獨約見了春闈的狀元郎,這小子還真是沒讓朕失望。”

將策論塞入季淵手中,皇帝滿腔愛惜之心全然寫在了臉上:“快看看紀昀澤殿試的策論,此子滿腹經綸,對治理朝政也頗有見論,朕準備冊封他為六品翰林院修撰。”

雖早已見識過此子才學,可聽到皇帝直接冊封紀昀澤為六品修撰,季淵還是有些訝異。

只不過他此時的心情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哪有心思品讀殿試策論,再看也不過是多一層青睞。

大致瞟了眼,季淵便敷衍著誇讚了句:“陛下的眼光自不會差,此子必堪大任。”

皇帝思忖著點了點頭,急著詢問:“早前朕與你說的親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季淵本就沒打算將這門親事許給次女,如今那死丫頭和祁王生出苟且之事,季淵自不敢再應承。

誠惶誠恐的跪下身來,季淵如實道:“臣恐怕要辜負陛下的厚愛了。”

皇帝濃眉一蹙,端視著他陷入沉默。

他與祁王結交一事,皇帝早有耳聞,狐疑著又問:“季卿莫不是為令愛相中了祁王?”

“若無陛下旨意,臣絕不敢與祁王有任何私交。”

季淵一副推心置腹的語氣,叫皇帝頓時打消了顧慮。

他若想和祁王府聯姻自然是要稟過自己的,既沒有這事又不肯應承親事,想來是有苦衷。

心知這老傢伙很疼愛那庶女,皇帝只得轉了矛頭:“朕記得潼陽郡主已經退婚了,你既不願嫁二丫頭,便將潼陽郡主許配給狀元郎吧。”

若是早些日子,季淵自然是要欣喜的應承下來,可想著綰綰如今對自己那態度,他心裡忐忑得很,哪敢再做主她的親事。

“陛下抬舉臣和小女,臣感激涕零,可綰綰那丫頭,臣”

話到此處,他有些難以啟齒,沒好再說下去。

見此情景,皇帝卻捧腹大笑了起來:“看樣子,你這老東西是被府上的丫頭們拿捏住了。”

半點未生氣,皇帝親自將人攙扶起來,嘆道:“也罷也罷,朕瞧著紀昀澤那小子對賜婚一事也很不樂意,朕就不難為你們了,說吧,這麼著急入宮為了何事?”

季淵暗暗鬆了口氣,卻也不敢直接過問御林軍的事。

“臣聽聞永寧王已經離開臨安,他這一走,陛下在軍中”

他話才出口,皇帝就已經聞出了味。

“你這老匹夫,何必拐彎抹角。”,皇帝淺笑道:“你呀是想問御林軍的事吧?”

一眼就被看穿了心思,季淵露出一臉難為情:“真是什麼也瞞不過陛下的火眼金睛。”

“你無需逢迎朕。”

皇帝緩緩走回龍案前:“咱們在朝是君臣,私下裡朕敬你為師,雖說你這老傢伙在處理家事上的確讓人詬病,但朕只記你的輔佐之恩,祁王府的事你能來詢問朕,說明你未忘君恩。”

屏退所有宮人,皇帝輕咳著緩緩坐了下來。

老練的眸子望向季淵,他沉聲說道:“朕也不瞞你,祁王此人不可託付,他這些年借統領御林軍謀取不少私利,就連太后也有意查辦祁王,但朕不得不保他。”

季淵深知皇帝此舉用意:“陛下是擔心琰王一家獨大,徹底隨了太后的意?”

皇帝點頭:“所以朕只秘密處置了御林軍統領,交由顧家二郎接管,如此也算是堵住了太后的口。”

“陛下當機立斷,保下祁王這顆棋子,立儲一事就仍有轉圜的餘地,老臣佩服。”

徹底明白皇帝的心思後,季淵對自己那嫡長女莫名又多了幾分愛惜之意。

得虧她今日回來得及時,否則稀裡糊塗的與祁王結親後,不僅得罪了太后,還得被皇帝猜忌。

“退下吧,季卿是個聰明人,既知曉了朕的心意,往後該如何行事定是曉得分寸的。”

皇帝閉了閉眼,在季淵拱手作別後,忽然又補了句:“你的家事朕本不該多問,可我大鄴朝歷來以嫡為尊,季卿莫要再因此事惹出非議。”

“臣謹遵陛下教誨。”

季淵又深深的作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