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馨是斛律金的孫媳,按禮來說應當著喪服,對這樣的歡慶場合避嫌,如果是在婁後與常山王所控制的齊國世界,就必然如此;不過若是在那樣的世界裡,高永馨也不會有這種煩惱,因為斛律金不會死。

而在高殷護住了皇權的現在,皇家的威嚴自然比某個家族的榮辱重要多了,兩個鮮卑女孩對嫂子的逾禮行為沒有具體的概念,而真正的丈夫又不敢指責妻子,相反還要盡力迎合,讓她玩得開心。

武都走到高永馨身邊附近,官方認證的夫妻相距不遠,卻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按照禮制,他們不能在公開場合有任何親密舉動,甚至連眼神交流都需剋制,那些溫暖的燭火彷彿融化不了初冬的凜寒。

武都鼻尖聳動,似乎能聞到他熟悉的香氣,混合著自己的汗水味,讓他眼眶發熱,他開始懷念剛剛相識的那些歲月了。

“起舞——!”侍官的傳唱中斷了武都心中的旖旎,樂聲再起,新一批的舞姬湧入宴會中央,彩袖翻飛,掩蓋了他心中無聲的痛苦。

溫暖的目光傳來,武都有所感應地回首,只見公主藉著舉杯的間隙,向此處稍稍一瞥。

就這一眼,就讓武都覺得這冬夜不再漫長,就像場中所展現的那樣,有萬千光芒在此盛放。

斛律珠撇嘴提醒:“阿兄,你現在的表情真噁心啊。”

“要你管!”武都像是打了鳴的大公雞,志得意滿起來,展現出新晉小咸陽王的豪邁,引得諸宗王貴婦忍俊不禁,他們也是許久沒見到斛律家的人了,今日正當歡聚一時。

“久不見汝家,今日不痛飲,恐是要將我等忘了!”

“是極是極!再來一盞,讓咱們看看斛律家的威風!”

賓客們向斛律武都敬酒,武都找到了叱吒風雲的感覺,那是與父祖們不同,而他更加熟悉的領域,一不留神,酒液就闖入他的大腦,將那裡佔據,不多時,他便不勝酒力。

“駙馬真丟人!”高永馨嗔了一聲,轉頭看向侍從:“把他帶到廂房去休息吧!”

“我、我沒醉!”

聽到妻子的聲音,武都忽然高亢了一下,引起更多的大笑,他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想,自顧自地說:“我要跟義寧、公主……說話!把她、把她帶回家去!”

“大兄,我來扶你。”

斛律靈也覺得自家兄弟太丟人了,趕忙陪著他下去,耳邊卻傳來一陣讓她無法忽略的聲音,是男孩的輕笑:“哈哈哈,從未知道武都居然如此有趣,以後可要常請他飲酒啦!”

她微微轉頭,眼角的餘光瞥到那人的衣角手腕,再也不好意思向上抬,不然看見那人的臉,只怕自己會走不動道。

“至尊說笑了。”元仲華搖著團扇,身上的薄蟬羽紗隨之輕晃,將若隱若現的膚肉和細膩撥弄出來,讓高殷想起後世經常吃的荔枝:“武都還要守孝許久呢,今日是給我這老婦的面子,才賞臉過來的,而且若是次次泥醉,只怕義寧會心疼呢!”

“母后!”高永馨搖晃雙肩,身上金鐺環佩撥弄清鈴,給她的嬌嗔助威,更顯得青澀秀蠻,讓眾人好不快活。

“說起來,皇后今日怎麼不在?”

“噢,她出城打獵了,興頭一起,連我也顧不得,不過今日正好落個清淨。”

高氏婦女們都鬆了口氣,她們都有些不太喜歡格格不入而且咄咄逼人的突厥皇后。

因為元仲華的身份性質,與會之人並不多,僅有文襄的子嗣,以及幾個蒙恩的家臣姻親,高殷只帶了高湜高浟等幾位近臣叔父,還有他們的家眷一同赴宴。

鄭冬寒皺了皺眉,夾菜的手一頓,身旁的高浟立刻感受到了,關切的詢問:“怎了?是不舒服?”

鄭冬寒單手捂嘴,微微點頭,一旁的高湜見了,立刻說著:“我就說不要帶彭城王妃出來嘛!”

高浟看著妻子,寵溺一笑:“沒辦法,前段時間準備生子,在府裡待得膩了,就是想出來走走。”

高殷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舉起酒杯:“那這杯酒,就當是朕為五叔和五嬸所賀,五嬸身體不適,就請五叔代飲吧!”

高浟推脫不得,露出無奈的笑容陪高殷飲完三爵,隨後不勝酒力,扶著自己的妻子離席。

“真是伉儷情深,宛如一對璧人。”高浚忍不住感慨,高殷哈哈大笑:“別這麼說,您和您的王妃不也恢復如初了麼?”

“至尊所言極是。”

高浚點點頭,想起他的妻子,就覺得鬧心。

除開剛回去的那段時間,自己和王妃陸蘭心的關係又回到了冰點,雖然多是自己的問題,但生活的不如意,還是讓他心灰意冷。

只是這種閨房秘事不好向外傳播,高浚也只能點頭稱是。

忽然,元仲華站起身來,擋住了高殷的視線,輕輕扭動起腰部:“臣婦不勝酒力,此刻頭暈目眩,恐失儀於御前。懇請至尊恩准,容臣婦暫退更衣,稍作歇息。”

她的食中雙指輕捏兩邊袍袖,微醺輕晃,似乎真的因酒意而略有不穩,在勉力維持著儀態,倒是顧不上胸前的浮白像凍豆腐一樣亂顫的景象。

高殷的目光在她身前停留片刻,似笑非笑,手指輕輕摩挲著酒碗邊緣,最終懶洋洋地揮手:

“今日是皇伯母的壽宴,自然以皇伯母為主,您行便是,無需問。”

元仲華掩嘴輕笑,高永馨跳了起來:“母后,我陪您!”

侍女在身後捧著長裙,侍奉著她們款款轉入內室,席間的男人們都不敢多看,像是死去的高澄會跳出來挖掉他們的眼睛一樣,但心裡又忍不住在想,難怪先帝愛找藉口來此。

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這種褻瀆的想法立刻被掐斷了,尤其是高長恭和高孝珩,覺得是對三兄的大不敬,轉而想起其他的事情:看武都那個樣子,只怕是沒能傳好話了,莫非要咱們親自上?

高長恭手指輕點酒杯,心裡斟酌猶豫,他倒不是怕流言飛語,但的確擔心至尊太寶愛自己,聽了自己的猜測,真的將文襄皇后換成二哥或者自己的母妃。

思忖片刻,他鼓起勇氣想要發言,又聽見高殷發出支吾聲。

“唔……!喝得也不少了,正好散散步消消酒,十一叔不如就陪朕轉轉,給朕看看你的珍藏?”

高湜快速起身,牽起高殷的手,將侄兒扶起來,同時連連點頭:“當然!文襄皇后的居所,富麗自不落於人下,臣也正想帶至尊遊玩,讓您看看先帝都稱讚的華庭呢!”

高殷在長恭孝琬二人面前走過,忽然停住腳步,看向二人:“長恭、孝珩呀……”

“臣在。”

“若是累了,也早些休息吧,孝琬的事情,你們不需要擔心。”

高殷的面色因為飲酒而紅潤,此刻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很快就會解決的。”

這話讓兩人心頭一緊,解決什麼?是解決三兄的事情,還是把三兄解決了?

他們還想多問,高殷已經和高湜離開了酒宴,在府內轉悠,這種情況下,他們也不好打擾,酒醉的太祖發怒比平時更甚,他們可不想在高殷身上獲取這方面的新經驗。

兩個兄弟無言長嘆,對坐酌飲。看著外邊的明月,高長恭有些微微失神,忽然笑了起來。

“當時大兄和三兄來找我飲酒,也是這樣的場景呢!”

“哈,你是說我要綁了你麼?”

高長恭搖搖頭,抓捋飄下的長髮歸位:“現在是至尊用三兄綁著咱們所有人。武都真沒用,只是來這喝了酒,什麼都沒做到。”

“哈哈哈……孝瓘,你該早點娶親了。”高孝珩舉起酒盞,輕輕抿了一口,露出迷醉的神色:“只怕至尊,才是今晚要被綁住的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