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棠這幾日都歇在長明宮中,裡頭伺候的宮人都是李雲奕親自指派,手腳麻利,話也不多,在殿內伺候完就會退下去,很是識趣。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卻不是因著僭越宮規,而是對“為人母”這件事的陌生與忐忑,

著急得有些上火,李雲奕難得有這閒暇在長明宮中陪她,不是拉著她一道賞畫寫字,就是下棋摸牌。

直等到太醫來了,給她請脈,才勸她且放寬心,又開了一些消火的藥粥,並讓長明宮的小廚房親自盯著熬煮。

李雲奕在一旁坐著聽太醫說話,不由皺起了眉頭,又看看孟曉棠,問她:“你心裡不痛快,怎麼不同朕講?”

孟曉棠撐著腦袋,不情不願道:“哪裡是我不講?皇上心裡高興,沒看見沒聽見罷了。”

李雲奕聽這話橫豎不中聽,這是拐著彎說他不長眼啊還是睜眼瞎啊……

他自個兒想了想,正要發作,一抬眼,就瞧見她微微鼓著腮幫,彎下腰去捶腿,還從來沒有哪個妃嬪敢在他面前這般懶洋洋。

他哼了一聲,起身過去坐下,擠擠她:“看把你給嬌氣的……”

之前在藏書閣不是那般勤快麻利麼?

這話一到唇邊卻吐不出,硬生生給吞回肚裡,

孟曉棠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是皇帝,以往都頤氣指使慣了,後宮妃嬪們偶爾耍耍小性子是情趣,可真沒有敢摸龍鬚的,

就連懷有皇嗣的孫貴妃也未曾真正的僭越。

但若是這樣,她便與後宮中的那些妃嬪們沒什麼兩樣……甚至,還會被人踩在腳底下,

她明白,李雲奕也明白,她孟曉棠回紫禁城後的靠山,只有他了。

如今情到濃時,難捨難分,本就是男女常情,最怕的就是回宮後日日相對,兩看無趣,甚至於生厭,說來,這也是男女常情。

要李雲奕長久的鐘情於她,自然是要與尋常的妃嬪不一樣。

孟曉棠這麼想著,若有所思地看著李雲奕,伸手蹭蹭他的臉。

又滑落到他手上,李雲奕被她蹭得有些癢,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笑道:“你想做什麼?”

她四下看看,神秘兮兮地挨近他,用手擋住嘴巴,好像在說什麼了不得的機密。

李雲奕聽著,臉騰的紅了,惱道:“你怎麼能想這事,就不怕帶壞了孩子?”

孟曉棠雙手攀在他的肩上,難得見他手足無措,不由埋首笑著靠在他懷裡。

李雲奕被她笑得沒了脾氣,她就像悄無聲息長在了自己心頭上一般,一笑,他也會跟著歡喜,

似乎什麼宮規禮制也算不得什麼,反正宮中沒有旁人,小小一方天地,只有他們二人罷了。

且隨她去。

“等再過些日子……”

李雲奕伸手將她攬住,抱在懷裡輕輕晃了晃,語氣是他自己也沒留意到的輕柔,“這事兒得問過太醫。”

孟曉棠貼他貼得更緊,從他懷裡揚起臉看他,低聲道:“那你這些日子都陪著我,不許去後宮……”

他確實有好些日子沒去後宮了,要不是她提起,他還真沒這個想法。

……..

文墨安寧夫人母女這些日子一直陪著太后左右,小心伺候,比起以前更是殷勤。

上元節前,太后還特意賞了她纏枝海棠花紋錦緞做了一身衣裳。

畢竟回宮後也是要有位分的人了,又是自小伴著皇上一道長大的,可不能落人話柄。

上元節這日,文墨歡歡喜喜地換上這身新衣,安寧夫人親自給她梳頭描眉,見她笑逐顏開,口口聲聲都在說太后如何如何對她好,心裡漸漸的不舒服。

“文墨,你記得,你現在得到的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娘,我懂!”文墨看著鏡中眉目如畫的自己,又笑了笑,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兒過節,別想那麼多了。”

安寧夫人手裡握著檀木梳,自顧自憋了好一會兒的氣。

又道:“太后要封你貴人,不知皇上會冊封那個小浪蹄子什麼……常在?答應?總之不能是貴人,怎麼能與你平起平坐?”

文墨篤定地笑著道:“娘啊,你就別胡思亂想了,皇上向來是有分寸的,若真敢封貴人。”

“別說後宮了,前朝首先就不答應……他還不至於為了一個揹負著叛國罪名的女人犯如此大忌。”

“但願如此吧……”安寧夫人看著喜上眉梢的她,在這一年起始的好日子裡,也不忍擾了她的歡喜

這日一早,皇上早早就起身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朝服,外著一件厚厚的玄狐裘衣,抬腳欲走。

帳內伸出一隻手來,捉住他的衣角,就這麼眾目睽睽之下,眾人一愣,忙垂下眼去,不敢多看。

李雲奕抿嘴笑了笑,轉身,拉開帳幔,故意沉下臉:“鬧什麼鬧,成何體統?”

孟曉棠跪在床上,一頭栽進他懷裡,埋在暖和的狐裘裡,動了動腦袋,然後感慨了一聲:“好軟和啊,我可從未穿過這麼軟和的狐裘。”

李雲奕揉揉她的腦袋,垂眼說道:“不就是一件裘衣麼,朕也賞你,剛好今夜賞花燈時穿。”

她依依不捨地哼了一聲,這才鬆開手,打了個哈欠,又躺回被裡去:“好冷啊……皇上你快把幔子合起來!”

明明前一刻投懷送抱,得了狐裘,轉眼就縮回了被裡,不再理會他了。

李雲奕也不懂,只是在床前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梅用小聲道:“皇上,時辰差不多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還不忘將幔子合緊又合緊,不讓一絲風透進去。

梅用看他如此小心謹慎,也懵了一懵,這難道就是……男子對女子的心疼嗎?

一大早,皇上與皇后先是一道去了皇太后的普寧宮請安,一道來萬壽園的妃嬪們已在宮中候著,與太后說說笑笑好一會兒,文墨亦在其中。

眾人雖說笑如常,但偶爾瞥見一身貴人裝扮的文墨,還是不由多了些拘謹、不自在。

寧妃倒是淡然的很,孫貴妃趁著眾人都與太后說話,暗暗地嗤了一聲,看向寧妃,輕聲笑道:“文墨以後可是你的好姐妹了,畢竟都是從太后宮中出來的奴才。”

寧妃笑了笑,不以為意:“是太后仁慈。”

“你還真當本宮在誇你呢?”孫貴妃見寧妃淡淡的笑,心下不由惱怒起來,但又礙於是在普寧宮中,太后眼皮子底下,不好的發作。

“姐姐魔氣,身子要緊,”寧妃繼續柔聲安慰,“一個乳孃的女兒罷了,無權無勢,成不了氣候。”

“你不也是一個罪臣之女。”

孫貴妃今日見了文墨在妃嬪之列,心中越發不忿,想到文墨之後還會有個孟曉棠,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

饒是寧妃好性子,孫貴妃總是拿她的身份說事,寧妃的眼神也不由暗了暗,忍了忍,乾脆不搭她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