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湛脊背僵直,一時間竟然不敢回頭,

遊清清與遊雲遙的臉在腦海中交替往復,在千頭萬緒中,有那麼片刻,他想不顧一切地回頭。

緊緊地抱住身後的人,他想對她說:“姐姐,我好想你。”

可他看著堂內隱隱綽綽火光中,垂下的畫幔上女子溫順似水的優容,悵然地垂下頭去,遊清清已經死了。

他的姐姐已經不在了。

“雲遙,你的母親在看著你,別這樣。”

遊湛回神,耐心而強硬地掰開她骨節發白的手指。

遊雲遙終於忍無可忍地落下淚來,抬頭望向遊湛時卻依然咬牙切齒,梗著脖子說道:“遊湛,我不會放手的!絕不!”

“你應該和你的未婚夫逃到恆陽去。”

遊湛嫌棄地甩開她的手,倏然轉身離開,遊雲遙氣得發笑,快步跟上。

一邊喘氣一邊道:“你說這假話不怕天打雷劈嗎?他離開了遊府你才說這樣的話,這幾日躲在遊府你不是裝不知道嗎?偽君子!”

“噓……”遊湛忽然頓住,捂住遊雲遙的嘴。

遊雲遙眨眨眼,心下一驚,一時氣上了頭,竟忘記李熾一眾人等還在府內搜尋,迴廊裡靜悄悄,四下無聲,只有風雪嗚咽。

前院處的僕人提著燈過來了,擦擦汗,衝著遊湛說道:“大人,鎮國公帶著人馬衝出去了,什麼話也沒說,挺著急的。”

遊湛垂首看著心虛的遊雲遙,鬆開手,惋惜地嘆了口氣,片刻,對僕人說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遊雲遙著急地拉住遊湛的衣袖:“他一定是聽到了!叔叔,救救許國和濯纓!”

“遊氏如今在風口浪尖,李熾又是皇后的兄長,時也命也,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遊湛說完,便折身回自己的院內,遊雲遙孤零零地站在迴廊中,想了好一會兒,突然扭身往後院而去。

她沒覺察到遊湛一直默默地隱在門洞旁,不近不遠地看著她,就像她小時候總是吵著鬧著要出去玩。

跑出去後找不著歸家的路,就站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嘴裡一邊喊著“叔叔”,一邊擦著淚亂走。

遊湛其實一直都跟著,他就是想讓她長些記性,會學乖。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改變。

他默默跟著她去到後院,見她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馬,利索地翻身而上,縱馬躍出,遊湛重重嘆氣,不情願地跟了上去。

若是他對孟許國沒有半分情意,何必做到這個份上,還有李濯纓,當年將他從李弗亂手中救下。

藏在憑州的深山之中,如果孟許國是有姻親的緣故,那對李濯纓這般又是為何?

遊湛這樣想著,心中不由泛起薄薄的燥怒,迎面被風雪拍臉,又登時清醒過來,

然後自己對自己說,他不過是希望遊雲遙能找到一個最好的歸宿罷了,照如今的景況,李孟二人都不是良配。

他要給遊清清的女兒世上最好的。

孟許國三人出了遊府的密道後便騎上了遊雲遙早就備好的快馬,一刻不敢耽擱,抄小道往北遁逃。

雪鷹在頭頂上空盤旋,急嘯幾聲,隨著李濯纓的快馬奔逃的白雪也嚎了幾嗓子,李濯纓呸的罵了一聲:“鳥叫你也叫,你是不是傻?”

雪狼又繼續嚎著,猛然往前衝去,嗷嗚一聲,朝一個雪堆撲去!

“啊!”原來雪堆下藏著一個人,一口被白雪叼住肩膀,嚇得在地上翻滾起來。

三人忙收住韁繩,不遠處,大大小小的十數個“雪堆”站了起來,原來都是提前埋伏在此處的。

李濯纓瞧著這些人的打扮,目光突然沉了下來,冷笑一聲:“原來是李弗亂的狗腿子啊……”

岱欽一抖,真是前有餓狼後有猛虎,還都是姓李的。

前方的十數人微微弓起身,手持弓弩,白雪死死咬著士兵的肩膀往回拖,獠牙鋒利,嗚嗚地低吼著,弓弩對準了白雪,似乎就等著一聲令下。

李濯纓翻身下馬,拖著大刀往前走去,一瘸一拐,面巾裹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極亮極鋒利的眼。

茫茫的風雪中,對面計程車兵身後,一個男子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而來,一身輕甲,手裡似乎還提著什麼東西,在風雪中一蕩一晃。

李濯纓後背一寒,竟有些不敢往前,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刀柄。

“濯纓,小心。”

孟許國微微掀開風帽,輕聲提醒他,說完,瞟了一眼岱欽。

岱欽識趣地翻身下馬跟了上去,湊近對李濯纓道:“你別激動,遊小姐給我們備了明月州的通關文牒,我們只是做生意的邊民哈……”

說著,瞥了一眼對面那個高頭大馬上的男子——手中的東西。

不,那不是東西!那是……人頭!

岱欽的心窒了一窒,整個人僵住,死死地盯著那顆人頭,伸到懷中準備掏出通關文書的手竟然不動了。

李濯纓看也不看岱欽,冷冷道:“他不會讓我們過去的。”

岱欽緩緩回過神,擦擦了臉,手從懷中悄悄移到腰間的刀:“我知道。”

風雪中,坐在馬背上男子抬了抬手,雖然沒開口,但士兵們意會地將弓弩收起,往後退了幾步,而他依舊騎著馬緩緩往前。

走近了,李濯纓的雙眼微微眯起,男子卻先愣了一愣,然後輕聲笑道:“濯纓,好久不見。”

岱欽已經聽不見什麼,一把掏出腰間的短刀,猛然衝了上去,

時刻準備著拔刀而起的李濯纓也被他嚇了一跳,來不及多想,也跟了上去,男子身後計程車兵們紛紛放箭,李濯纓揮動起大刀,將箭簇格開,士兵們趁機而上,抽出腰間的刀朝兩人砍來。

岱欽紅了眼,揚起手中的短刀直衝馬背上的李弗亂而去,正要一刀扎進馬腹中,李弗亂卻笑了笑,將手中的人頭高高拋起。

岱欽登時僵住,嘶吼道:“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