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雲奕嗔自己太笨,孟曉棠掀起眼簾瞅他一眼,手中的帕子輕輕拍他臉上,李雲奕笑了一聲,也不覺得有什麼被冒犯之處。

他其實一直都曉得,孟曉棠做的許多看似於禮不合的舉動,無非就是在試探他的忍耐與底線罷了。

她怕因著自己的身份,不知哪日行差踏錯,就粉身碎骨,所以一步一步,先探探,比如現在敢拿帕子扔他臉上,明天就敢從他腦袋上踩過去。

李雲奕心裡什麼都明白,卻依舊笑著看她,眼裡沒有一絲慍怒。

皇后進到書房時孟曉棠已離李雲奕稍遠,垂首默立,見皇后微揚著下巴走上前來,眼睛眨也不眨地向她行禮。

皇后輕蔑地瞥她一眼,在皇上身旁坐好,李雲奕見她自進來就一言不發,隨意地笑笑,繼續垂眼看書,問她:“皇后怎麼來了?”

“皇上有佳人相伴,後宮從未踏足半步,臣妾身為後宮之主,自然是要來替眾妃嬪們問皇上安。”

皇后胸中憋著氣,說這話的時候亦是冷硬違心。

李雲奕聽著就不舒坦,什麼問安,是來找他算賬來了,但他也沒表露出自己的不滿,繼續垂眼看書。

皇后原本性子就傲氣嬌貴,見皇上竟當著孟曉棠的面給她下臉子,咬了咬牙,突然衝著一旁的宮人厲聲道:

“一群不長眼的奴才,見本宮坐著也不懂得上茶麼?!平日裡是怎麼伺候皇上的!”

莫說一般宮人了,就連梅用也被嚇了一跳,忙開口道:“是奴才不長眼,皇后娘娘恕罪,奴才這就去……”

“梅用,你是伺候朕的,讓其他人去。”李雲奕頭也沒抬,揉揉眉心。

皇后的怒氣本就不在梅用身上,他反倒自己撞上來,又聽皇上如此明顯地膈應自己,皇后自是不忿,

她心裡覺得,自己與皇上青梅竹馬,又有權傾朝野的家世撐腰,入宮后皇上亦待她如初,與一般妃嬪不同。

所以許多時候不舒服不快樂,她也從未忍著,屢屢當著皇上的面發作,皇上也是從未真的叱責過她的。

沒想到這一切在遇見這個孟曉棠後全都變了……她原以為皇上只是在她身上找些樂子,沒想到竟真要納她入後宮?

思及此,皇后深深吸了口氣,對著梅用笑笑:“這等小事自然不勞梅公公……”

說著衝一旁不言語的孟曉棠揚揚下巴,“你,伺候本宮茶水。”

李雲奕這才抬起頭,看著皇后,正要開口,那孟曉棠就福身應下,規矩地上前伺候。

日光融融的書房內,一時沒人說話,李雲奕也看不進書去,沉著臉坐著,只聽得見茶水緩緩注入瓷盞的動靜,瓷器輕輕相碰,小心又侷促。

孟曉棠微微躬下身,低眉順眼地將茶奉上:“皇后娘娘請用茶。”

皇后也不伸手,坐著覷眼看了她一會兒,才慢慢地接過,剛一接過,孟曉棠的手還沒有收回去,她忽然輕呼一聲,整杯茶照孟曉棠的門面就潑了過去。

孟曉棠也沒避開,臉上毫無驚慌恐懼,李雲奕一拍桌子站起,皇后臉色變得比他還快,主動拉住孟曉棠的手,關切問道:“沒燙著吧?都怪本宮不小心!”

孟曉棠輕輕抽開自己的手,從袖中掏出帕子擦擦臉,輕輕笑道:“不礙事。”

這般姿態,竟莫名有些說不出的,居高臨下的意味。

皇后這才細細審視起孟曉棠來,如果不是曾親眼見過藏書閣中的那個小宮奴,她還真不敢相信跟前這個女子就是她。

“皇后,你是來朕此處喝茶的麼?”

李雲奕說著,一把將孟曉棠拽到身旁,奪過她攥在手中的帕子,丟在一旁。

孟曉棠瞧著那帕子,有些可惜,拿絲帕撒什麼氣?

李雲奕扔了絲帕,抬起手,用袖子輕輕擦去了她面上殘餘的茶漬,皇后氣得恨恨咬牙,皇上這是故意給她上眼藥吶!

氣憤之餘,她忽然覺察出了自己身為皇后的無力,在這後宮之中,論及家世、與皇上的情分,誰都不及她,可誰也沒將她放在眼中。

若說以前有皇上眷顧,倒也覺察不出什麼,如今皇上有了放在心尖兒上的人,一切便顯然了。

看皇上待孟曉棠的溫柔,心裡明明知道不該再激怒他,可她就是氣不過,道理規矩她比誰都懂,偏偏她從未聽過。

“皇上!請恕臣妾直言,孟曉棠入不得後宮!”

李雲奕也不生氣,讓孟曉棠在一旁的椅上坐下,看著皇后說道:“你今日來得正好,朕剛好要和你說此事。”

皇后急道:“皇上,你若冊封她,這後宮前朝會亂成一團糟!孟氏如今是眾矢之的,皇上您這樣做,置祖宗規矩於何地?”

李雲奕耐心地聽她說話,竟然垂眼輕輕地笑了笑,似乎不是什麼大事,語氣緩和平淡,說道:

“你是後宮之主,自然曉得要怎麼做,孟曉棠這三個字要是從後宮傳出去,朕先……拿你的景鳳宮是問。”

皇后緩緩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皇上,面前這個青梅竹馬的李雲奕,她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她甚至幾欲脫口問他,心中是否有過她?

可看看孟曉棠,她愈發問不出口,她是皇后,孟曉棠是宮奴,若問了豈不是就輸給了她?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

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皇后深深地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將滿腔的不忿與嫉妒狠狠地按了下去。

就看這個狐狸媚子能得意幾時?

良久,李雲奕聽見皇后咬著牙說道:“臣妾明白。”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為憑著她素來的脾氣,又要吵鬧做作一番,不過這也好,她的性子是該壓壓了,畢竟李氏不可能一直做她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