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柯站在一片光芒中。

像極了他在精神世界裡直面那和黑色大日對立的蒼白光冕時的景象,相比那時的第三方視角,現在的他或許真正走入了這團凍結萬物,消亡萬物的冷光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這片光中存在著建築物,它並非只是一團照耀宇宙的冷光。

終焉向來是個複雜的概念,最少在惡土上,那些被命運反覆摧殘的可憐蟲們對於這種力量並無太多認識。

非要說的話,終焉堡的虎邦生化戰士們反而是對終焉瞭解最多的群體。

但對於他們而言,所謂終焉的信仰其實更多像是個末日風格的“毀滅教團”,最少在老默克的理解裡,終焉這個概念基本可以和“毀滅”掛鉤,在他們的語境裡,終焉的到來就是宇宙萬物毀滅的代名詞。

然而周柯知道,終焉並非那麼簡單的概念,不然祂直接叫“毀滅”豈不是更直接明瞭?就像是混沌代表著秩序的扭曲與一切不確定性的雜糅一樣,終焉肯定也有多重概念,周柯根據自己的一系列經歷可以判斷出,終焉最少還有個“記錄”的權能。

他自己可以記錄那些在死亡之前見到過終焉之光的個體,而迷時者告訴他,終焉會記錄那些已存在之物,並在它們自身消亡後給予它們另一種形式的“永存”。

尤其是那些主動被祂記錄的個體,在星海的各處,這些個體甚至作為終焉的“使者”對某些世界帶去毀滅的宣告。

但周柯可以肯定,毀滅和記錄還不是終焉的全部。

作為宇宙體系中誕生的一種象徵而言,祂必然還具備其他偉力。

這片冷光是終焉的領域,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讓生物進入其中,那就是周柯記錄的老默克、歐姆老叔和阿杰以及未來的惡鷲萊茵那樣,以投影的方式融入這裡成為這裡的一部分,但周柯或許是少數能以自己的心智踏足這裡的人。

他的絕對實力相比終焉這種寰宇象徵不值一提,但在靜美星雲完成“破殼而出”後,他已擁有了自己的“象徵”。

最少在這個層面,他雖弱小但卻已具備了和終焉對話的資格。

當然,對話也僅僅是對話而已。

就像是郭小四可以和泰森對話,但大概沒有一個人認為前者揮起拳頭能對後者造成什麼威脅,靜美星雲的象徵誕生充其量只是證明周柯和終焉與混沌是“同一種族”。

“這是一個世界切片嗎?”

周柯在這片冷光覆蓋的區域中前進,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被安置於前方的東西,就像是個小型的博物館,在空無一人的迴廊中擺放著一些奇特的“照片”。

他站在第一幅照片前,他看著眼前那變化之物。

這玩意像極了迷時者瓦爾森克教授製作的“時間切片”,但其中封存的並非是一個區域的一段時間,而是一整個世界都被囊括其中。

這玩意記錄的是一個世界在被終焉摧毀前的最後時刻,那是它面臨毀滅時的最後完整。

周柯甚至可以在世界切片中看到那個星球中存在的個體與生命的互動,只要他願意,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個世界運轉的規律,並非肉眼觀察到的某種規則,更像是深入文明之中能感受到的更深入的東西。

這是靜美星雲在汲取混沌與終焉對抗的力量殘餘後賦予周柯的能力.基本保留了他之前擁有的所有能力之外還多了一些其他功能,需要周柯自己琢磨著嘗試。

比如他能看到,眼前這個切片記錄的世界是個很有潛力的世界,比起惡土那種因為混沌入侵導致靈能出現,被迫從科技文明轉為玄學文明的“差等生”不同,眼前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是真正的魔法文明,他們甚至能建造成用星球製作的魔法漫遊都市。

可即便是如此強大的文明,卻也被以“黑白相片”的方式掛在了牆上,這已經說明了這個世界和文明的結局。

周柯仰起頭,看著這條走廊兩側牆壁上懸掛的那些照片。

每一張都是類似的情況,每一張都代表著一個被終焉完全記錄的世界,而這裡到底有多少“照片”呢?

最少在周柯眼前,光是這條走廊就有不下一百張,而則僅僅是終焉領域中最外圍的那條走廊。

眼前這一幕怎麼說呢?

“像極了好獵人將那些值得紀念的獵物做成標本。”

周柯摩挲著下巴,很苛刻的評論道:

“也像極了釣魚佬們在釣到大貨之後總會患上間歇性的迷路綜合徵一樣,唔,此地的主人看來很不好打交道啊。”

他如此說著,揹負著雙手行走在這走廊中,用隨意欣賞的目光檢視著自己左右的每一張星球切片的記錄。

這裡的時間流速也不正常,但最少比無光之海那裡完全沒有時間概念要好一些。

周柯知道,這會在伊甸園中圍繞著神聖基準專案的操縱檯,自己帶去的人和韓斌與老阿喬利肯定已經打成了一團,但他卻並不著急回去。

一方面,自己的精神體這會還困在亞空間呢,自己想回去也沒辦法。

另一方面,那可是惡土,那可是他們的故鄉,如果要拯救惡土的未來那麼就必須由那個世界的孩子們為他奉獻力量,而不是一切困難的活都讓自己這個已經決心離開惡土糞坑的“外來者”來肩負。

總要給這些惡土人一點“參與感”嘛。

在走過這條安靜的走廊時,周柯哼起了歌,他推開走廊盡頭的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正方形的大廳,這裡陳列的物品和剛才的“畫廊”又截然不同了。

這裡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周柯看到了一顆黑乎乎如煤球一樣玩意,被擺放在一把破破爛爛的木質戰矛旁,完全看不懂這些東西放置的規律,又或者它們被擺放在這裡根本沒有規律可言。

完全是此地的主人想到哪就隨手放在哪的樣子。

但真的是這樣嗎?周柯很自來熟的上前伸出手放在那團黑乎乎的煤球之上,在接觸到它的瞬間,他就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

一枚星核.一枚小星體的星核完全破碎之後又在死寂的宇宙中漂流了無數年之後即將化作星塵的卑微姿態,但從這殘酷之物上,周柯卻還能若隱若現的聽到悲慘的嘶鳴。

那是無數年前,這顆星核所在的世界上的最後一個生物死去時的詛咒與絕望的迴響。

這個世界同樣死於終焉但它沒資格被記錄成切片,於是終焉只取走了它最後的紀念品擺放於此,像是對一次毫無紀念意義的“狩獵”的見證。

“果然,不是所有世界都值得被記錄,更不是所有世界都值得被終焉親手摧毀。”

周柯嘆氣說:“看看這些毫無意義的破爛吧,這就是惡土的結局,最終會以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作為見證被隨便丟在這裡,簡直和一個世界末日大合集的垃圾桶一樣。

我們的終焉大人還挺懂得垃圾分類的呢,真不錯,但我來這麼久了卻還沒有主人出來迎接就有些不體面了嗷。”

他轉過身,在甩動手指時能看到星光肆意的滑落飛舞,而在周柯身後,歐姆老叔正悄無聲息的站在那。

那是歐姆老叔的臉,但這絕對不是“他”。

作為借周柯之手被送到終焉光冕中的個體,定是此地的“主人”要借這樣一個形象和周柯完成這場對話。

意義很明顯了,現在的周柯還沒資格直接與終焉本體對話。

但周柯並不失望。

自己才修行多久啊?

如果自己區區一個半神,只用這麼點時間就能飛上天和終焉大神肩並肩的話,那麼這些寰宇象徵就有些太不值錢了。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對您說了,終焉閣下。”

周柯說:“我是來談判的,那麼多死者都渴望透過我的轉述祈求您給那個糞坑一樣的惡土一個機會,我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要為了那樣殘酷又混亂的世界祈求,他們並非不知道那個世界有多惡劣,但那是他們僅剩下的東西了。

我們這些凡人對於自己口袋裡的最後一樣東西總是看的很重,或許它不值錢,但如果沒了它,我們就徹底一無所有了。

所以,我也不說什麼漂亮話了,在您這樣的寰宇象徵面前,我說什麼都是白說。

請求您,給它一個機會。

它不是正常誕生的世界,它甚至只是一個世界的分支時間線,就像是一個人的影子。它本就誕生於混沌的災難之中,那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是無光之海的陰影試圖繁衍的手段,我相信,惡土遭遇的一切在這個星海里絕非孤例。

惡土唯一比其他世界幸運的地方在於,他們遇到了迷路過來的我。”

“迷路?”

終焉開口了。

借歐姆老叔的形象,祂對周柯說:“你不是迷路,你是被送過來的,被‘開拓’送過來,你所經歷的一切是一個試煉,是一場磨礪。

就如我對待那些見證終焉到來的世界一樣。

並非所有的世界都會被冷光毀滅,那些有天分肯努力並抓住一切機會在文明之階上攀登的世界會被記錄,它們會在這一季宇宙紀元更迭之後,作為新的文明種子投放到下一個紀元裡,完成那‘生命播種’。

那些不值得關注的會被毀滅後化作卑微星塵,來完成寰宇的物質更替。萬物分解後的物質不會憑空消散,或許數百萬年後它們也會成為另一個文明的一部分。

寰宇就是這麼運作的。”

“您話還挺多,而且透露出來的事讓我驚訝。”

周柯挑了挑眉頭,說:“不過在詢問那個神秘的‘開拓’之前,我必須問一句,在您的終焉腳步走過的星海中,有沒有哪個地方逃過了您的毀滅和記錄呢?”

“有,而且比你想象的多。”

終焉擺手說:“這是一場寰宇的‘考核’,就像是辛勤的農夫要除掉雜草並採摘好果作為育種之用,但總有天賦異稟的世界能在見證終焉時以它們自我的力量完成‘超脫’,獨立於寰宇體系的更迭之外,不再被宇宙紀元的更替影響。

不管用什麼樣的方式達到那樣的文明層次,它們都可以逃過終焉的毀滅也不會被記錄,皆因為那樣的文明已經有了足夠的姿態離開襁褓,前往更廣闊的疆域探索。

但你認為周柯,胎動之月的獵手。”

祂看著周柯,說:

“你認為你要為之求情的惡土有這樣的資格或者未來可言嗎?一個能被混沌施捨的誘餌引誘到毀滅之路的文明,真的值得你為之求情嗎?

如果你是這麼感性的個體,那麼當你行走於寰宇的神聖時間線時,你之後什麼事都不必做了,每日都為那些不夠幸運或者不夠傑出的文明求情吧。

終焉只是寰宇象徵之一!

這片寰宇中有太多的規則與力量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行你無法想象的毀滅之事,我是其中最公正的,我是最終的毀滅。

我沿著時間線的終末逆行,我是寰宇塌陷的象徵,萬物終將面對我,不只是惡土,你也一樣!在你下一次見到我時,你最好能透過屬於你的‘考核’。”

“唔,這是逐客令了嗎?看來我的勸說失敗了。”

周柯不出意外的聳了聳肩。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如果終焉真這麼好說話,祂這個冷光的領域中也不會有這麼多被記錄以及被毀滅的世界痕跡存在了。

於是,周柯拿出了第二套方案。

他對終焉說:“那我們換一種方式吧,你看,我也有了自己的象徵,在混沌與終焉的對抗中,我結出了屬於自己的果實”

他抬起手,一團星雲的碎光在他手心跳動著。

他說:

“它還很弱小,別說和您對抗了,我最多隻能用它殺死幾個混沌的狗崽子,連對付胎動之月那樣的衍生體都很困難。

但在這片惡土之上打磨而成的它終究是有力量的,閣下。

我要用它給惡土贏得一個機會,我會用它封閉惡土的兩條時間線,就像是胎動之月籠罩著他們一樣,但這一次不會再帶來災厄的魔物,這一次只會給他們爭取到對您而言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時間。

它會籠罩在這個世界上。

對抗您的使者散發出的毀滅之光,這星光一旦撒上就只能從內部開啟但只有一次主動開啟的機會。”

周柯看著終焉,說:

“我為他們爭取到直面毀滅前的最後一秒!我用我的象徵把他們的世界變成一個與外部時間隔離開的‘世界切片’,在他們主動開啟這把從內部鎖上的世界之鎖時,他們將沒有任何緩衝的直面您或者您的使者。

到那時,如果他們不值得被記錄,那就毀掉他們。

到那時,如果他們能給您一個超脫的驚喜,那也算我做了件好事。

就像是開盲盒一樣.您知道,在真正開啟它之前,您永遠不知道里面會蹦出什麼東西,這才是盲盒的意義所在。”

終焉盯著周柯手心的那一縷星光,祂問道:“用什麼名義呢?”

“作為您的使者的那一小段時間裡,我為您殺死了胎動之月孕育出的惡孽,而在持有您力量碎片的這段時間裡,我可沒有讓您的力量落入混沌手中,您知道,我的誕生或許也是混沌的一個陰謀,為的就是謀取您的一縷力量用於研究。”

周柯說:“這樣的物歸原主也算是我為您做出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貢獻,但貢獻就是貢獻,貢獻理應得到嘉獎。

用這份貢獻換取您的一絲仁慈,我覺得很合理,這個世界就在這,它也不會跑,反正對您而言,這份等待也只有一瞬間。”

終焉沉默了片刻,在周柯的注視中點了點頭。

祂說:

“但你要把我那枚被偷走的碎片還給我,就意味著你得自己想辦法從無光之海里逃回物質世界。

你做不到!

你的自身象徵太弱小了。

雖然有成為寰宇根基的可能,但就像是胎動之月孕育出的幼生態邪神一樣。

你對抗不了混沌的侵染,沒有了我的那枚碎片,你會在一瞬間被打滅所有的光。

你確定要放棄自己求生的機會,只為了這個你討厭的世界換來一次甚至不會被他們珍惜的機會嗎?”

“啊,求生這種事不能依靠他人,我自己的麻煩我自己會解決。”

周柯擺手說:“只要您給我這個面子,我就再開心不過了,那麼,感謝您的寬容與仁慈,閣下,我要去為您準備‘盲盒’了。”

“不!我允許你遮擋他們的世界,但你不能參與這場自救。”

終焉說:“如果是這個世界渴望得到第二次機會,那麼他們就必須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解開混沌欺騙他們帶上的鎖鏈,以此完成那可能存在的超脫!

周柯,你只是個‘外來者’,你對這個世界的命運影響已經夠了,我可以允許開拓將你安置於此用作試煉,但我討厭在這種事關文明未來與末路的考核中作弊。”

“好吧,您還真苛刻。”

周柯說:“那總得給我一個和他們告別的機會吧,放心,不會很久的。另外,我親手送到您這裡的三個人.能還給我嗎?他們是我的親朋好友,我的朋友不多,我希望帶回他們。

我可以為此付出一些代價,只是希望您別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