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陣陣擴散，灰霧劇烈湧動。
嗤——
黑線如同一把利刃劃破畫布，迅速向兩側撕裂，擴大。
眨眼間，那道口子便飛快地形成一個不斷旋轉的漆黑漩渦。
察覺到空間波動的方誠，早已握緊雙拳，擺出進攻架式，嚴陣以待。
目光牢牢鎖定漩渦的中心。
那裡隱約有星辰般的光點明滅閃爍，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接近。
一股令人心悸的引力扭曲了光線，撕扯著周圍空氣，發出細微而尖銳的鳴響。
還沒等周亮等人反應過來。
那漩渦便猛地一顫，彷彿打了個飽嗝，從裡面“吐”出東西來。
兩個人影踉蹌著跌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應該是三個人。
一個穿著研究員制服、長髮凌亂的女人，她掙扎著爬起，眼神中滿是驚魂未定。
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男子，此刻正單膝跪地，劇烈喘息著，汗水浸透了他額前的髮絲。
還有一個，則被年輕男子在跌出前奮力甩到一旁，是個渾身赤裸、肌肉虯結的壯漢。
只是此刻雙目緊閉，人事不省。
黑色的漩渦隨之迅速收縮，最終歸於一點，消失不見。
空氣中僅存一絲細微的波動，很快便被重新瀰漫過來的灰霧吞沒。
辦公大廳裡，再度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三個憑空出現的不速之客身上。
此刻皆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心中同時升起一個念頭：
怎麼還有高手？
“你們是……”
周亮下意識地舉槍瞄準，可話一出口，整個人就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那個喘息的年輕男子臉上，瞳孔微微收縮。
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了，分明和電視上、海報裡的某位大明星一模一樣。
這不就是程嘉樹嗎？
那個被高晉隊長稱為“微笑惡魔”，與特搜隊達成合作，同時代號“白梟”的男人！
阿力這時也瞧清楚了，他的大腦徹底宕機。
看看那個戴著惡鬼面具、煞氣沖天的男人，又看看這個剛剛出現的、貨真價實的程嘉樹。
嘴唇哆嗦著，結結巴巴地問道：
“我……我沒看花眼吧？真的……真的又來一個白梟？”
周亮心中劇震。
之前的猜測沒有錯，“白梟”這個身份，其實代表著兩個人。
他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戴著惡鬼面具的男人。
恐怕，這個手撕怪物，視殺為兒戲的傢伙，才是那個真正讓諾亞組織和特搜隊都感到頭痛的殺人魔。
或許，高隊從一開始，就找錯了合作物件……
一瞬間，周亮後背的冷汗冒得更兇了。
而另一邊，方誠眉頭微微擰起。
就在剛才漩渦出現的前一刻，他猛然感覺到一道熟悉的意識強行與自己的記憶宮殿建立了連結。
那種感覺就像在無垠的汪洋中，身為燈塔的自己，被一艘迷航的船隻鎖定為航標。
此刻看著出現在此的程嘉樹，方誠心中已有了幾分猜測，但也浮現出更多的疑惑。
“原來你真的是程嘉樹啊！”
小杰驚喜的聲音率先打破了僵局，隨即意識到場合不對，連忙改口：
“不不，現在是執行任務時期，我應該稱呼你白梟……也不對，應該是微笑惡魔。”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高隊呢？你和他能聯絡上嗎？”
他好像追星一樣問個不停，眼中閃爍著粉絲見到偶像的光芒。
“程嘉樹先生，我很喜歡聽你的歌，什麼時候出新專輯啊？”
“小杰！”
周亮低聲喝止了他的失態。
程嘉樹緩緩站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絲，抬手摸了摸臉頰，卻摸了個空。
那張用來偽裝的標誌性面具，在之前與羅烈的激戰中早已碎裂。
他無奈地露出一絲苦笑，索性以真面目坦然面對眾人。
目光掃過戴著面具的方誠時，眼神微微一滯，繼而看向那些驚疑不定的特搜隊員。
“你們是特搜隊的人？”
“報告長官！”
周亮立刻上前立正，迅即從懷中掏出證件：
“我是東都市偵緝分隊，二級事務官周亮，也是這次夜梟行動組的組長。”
“這些人都是我的隊員，阿揚、阿力、小杰。”
他一邊說著，一邊主動介紹，拉近關係。
語氣裡透著一股精明，主動將程嘉樹抬到“長官”的位置。
意圖很明顯，拉攏他進入己方陣營。
如果旁邊那個深不可測的白梟對他們存在殺心，至少也能多一分反抗之力。
方誠瞥了眼周亮手中的特搜隊執法證。
熟悉的金色盾牌與利刃交叉的徽章，讓他面具後的嘴角微微抽動。
這小子，倒是換了個新證件。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程嘉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聲音裡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疲憊與自嘲。
他瞧了一眼滿地扭曲的怪物殘骸，又將目光投向戴著惡鬼面具的方誠，語氣輕鬆地說道：
“多謝，要不是你在這裡，我恐怕就得交代在那個鬼地方了。”
周亮聞言一愣：
“程長官，原來你們認識？”
阿力原本就混沌的腦子，此刻更是一團漿糊，呆呆地望著兩個“白梟”。
“不錯。”
程嘉樹聳了聳肩，坦然地指向方誠：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遠房表弟，我們家族血脈相近，心意相通。”
“像我這種能力者，在眼下這種空間不穩定的地方極易迷失方向，必須有一個血緣親近的人作為‘錨點’，才能精準定位，完成空間跳躍。”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周亮想起高隊提過的話。
微笑惡魔施展能力時，需要一個活人當做座標。
此刻他的表弟打扮成相似模樣，出現在這裡，倒也勉強說得通。
“所以，你們不用緊張，這次行動，他就是來幫個小忙的。”
程嘉樹貌似透過剛才打量，已經洞悉現場的緊張氣氛，特意補充道。
說著，他轉頭看向方誠，面露微笑：
“表弟，你說是不是？”
只是幫個小忙？
阿力等人回想起這位“表弟”剛才衝進怪物群中大開殺戒的狂暴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幫忙”。
那更像是一場純粹享受的虐殺，或者用年輕人時髦點的話說，就是在刷怪練級。
方誠只是靜靜地看著程嘉樹，面具後猩紅的目光微微閃爍。
知道程嘉樹應該已經認出了自己。
此刻他巧舌如簧，既是在為雙方解圍，也順便向自己解釋了為何會突然和自己建立精神連結的問題。
儘管心中仍有許多疑惑，但方誠並未點破。
只是用鼻孔輕輕發出一聲“嗯”，算是配合他的演出。
在程嘉樹三言兩語的解釋下，現場原本緊張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既然都是“自己人”，事情就好辦多了。
“那……程長官，您的任務成功了嗎？秘密資料有沒有到手……”
阿力見狀，忍不住問道。
程嘉樹從崔秀英手裡接過一個軍用加密隨身碟，隨手拋給了周亮。
“這是你們要的實驗資料，裡面有諾亞組織從二戰時期就開始進行人體實驗的所有罪證。”
周亮下意識地接住隨身碟，入手冰涼。
他緊緊攥著這個關係到無數人性命和特搜隊榮譽的小東西，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人，我也給你們帶過來了。”
程嘉樹說完，又指了指身後兩個拖油瓶：
“接下來，就是考慮怎麼安全離開這座大廈了。”
方誠目光落在程嘉樹身後的崔秀英，以及昏迷不醒的真島五郎身上。
腦海裡不禁浮現起半年前，自己與真島五郎在庭院中酣暢淋漓對決的場景。
那時，這位空手道高手是何等意氣風發，被自己視為平生僅見的勁敵。
如今，卻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虛弱模樣。
方誠不禁暗自搖頭。
思緒回到之前那張透過瀟灑遞出去的紙條，以及崔秀英的回應：
“真島先生離開醫院後，繼續在這裡治療，今晚會參加一項有生命危險的大手術。”
這個聰明的女人，顯然從那句試探中猜到了什麼。
能夠向崔秀英問出“真島五郎在哪裡”這種話的。
無非是之前在東都與真島五郎有過交集的熟人，或者真島家族派遣的高手從東瀛而來，尋找失蹤的長子。
所以，她那句回應，既是反過來試探自己的身份，也是向潛在的援手透露關鍵資訊，算是發出求救訊號。
此刻，崔秀英也注意到了方誠的視線。
那張猙獰的面具讓她感到畏懼。
但不知為何，那雙猩紅的眼睛，卻給她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彷彿在哪裡見過。
“程長官，我們這邊的情況很糟。”
周亮收起隨身碟，神色凝重地開始介紹情況：
“我們被困住了，這座大廈就像鬼打牆一樣，無論怎麼走都會回到原點。”
“應該是‘裡世界’。”
經驗豐富的阿揚接過話頭，補充道：
“我以前在一次任務中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這是一種與現實重疊的異度空間，物理法則在這裡被扭曲了。”
“如果我們找不到正確的出路，只會和那些怪物一起，永遠被困在這座大廈裡。”
“你的猜測沒有錯。”
程嘉樹微微頷首，表示贊同，顯然對此也早已瞭然。
“我們之前有嘗試過，沿著安全通道的樓梯往上走，最高只能抵達86層。”
周亮組織了下語言，繼續說道：
“再往上，就是一片灰霧和黑暗，繼續穿過去，便重新回到了84層。”
“但如果往下走的話，卻好像沒有盡頭，隨著時間推移，大廈的樓梯會一層一層地加深，就像逐漸通到地獄裡一樣。”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最終還是會回到84層。”
見周亮講述特搜隊的遭遇，方誠考慮了下，隨後也開口介紹自己的特殊經歷：
“我是從大廈外牆爬上來的，在爬到83層時，被一股蔓延下來的灰霧吞沒，然後就一直在83層到86層之間打轉。”
他的話很簡單明瞭，但透露出的資訊卻讓周亮等人心頭一凜。
在雨夜裡，徒手爬上八十多層的摩天高樓？
這人的身體素質究竟是什麼怪物級別？
方誠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
此時的他表面看似平靜，內心卻有些焦躁。
在諾亞大廈外觀察敵情時，方誠曾憑藉心靈共鳴，感應到在大廈內部參加諾亞組織會議的徐浩發出的求救念頭。
那念頭斷斷續續，很微弱，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方誠試圖和他建立穩定的精神連結。
但以往風馳電掣般迅捷的意識訊號，卻像是陷入泥潭中一樣，幾乎完全中斷。
直到聽阿揚說起裡世界後，方誠才確認，應該就是這片灰霧隔絕了感知。
徐浩怎麼樣了？他還活著嗎？
這個念頭一直在方誠腦海裡打轉。
要知道，當初徐浩答應自己成為內應的唯一條件，就是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方誠也為此立下重誓。
只要徐浩沒有存心背叛，卻因自己而陷入危險，就必定全力相救。
如果違背誓言，全身力量盡失，不得好死。
誓言是否會真的應驗，方誠並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自己許下的承諾，必須踐行、兌現！
眼下，對付諾亞組織尚在其次，去頂層會議廳救人，才是方誠此行的首要目的。
程嘉樹聽完，點點頭：
“我們和你們的情況差不多，從實驗室一路逃出來，也遇到了同樣的灰色霧氣。”
“86層和87層，就是諾亞藥業的核心實驗區。”
崔秀英臉色蒼白，語氣有些虛弱地插話道：
“尤其87層，是最高機密區域，所有的人體實驗都在那裡進行。”
“我們……剛才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這種奇怪的灰霧會不會和實驗室有關？”
程嘉樹聞言，臉色也旋即變得嚴肅，似乎重新回想起一幕震撼人心的景象。
“我在87層最深處的實驗室裡，看到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顆巨大的紅色眼珠，它被浸泡在一個巨大的容器裡，我懷疑，它就是形成這個‘裡世界’的源頭。”
說著，他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崔秀英，目光帶著探究的意味：
“崔小姐，你有沒有關於這顆紅色眼珠的資訊可以透露？”
“紅色眼珠……”
崔秀英茫然地搖頭：
“我不知道有這種東西，但我知道那扇門後的實驗室進行的秘密專案，大約是在五個月前才建立的。”
“而且被完全隔離開來，能進出那裡的只有我們基因工程部的部長、首席研究員，還有幾個神秘的大領導。”
“據說，他們是為了研究一個從喜馬拉雅山脈冰層下發掘出的……生物樣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