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聲低沉的鳴響在大廳中迴盪，又迅速消散。
程嘉樹連同他攜帶的兩個人，在那片扭曲的漩渦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像是被瀰漫的灰霧徹底吞沒，未曾留下半分痕跡。
羅烈望著空空如也的大廳，銳利的目光迅速掃過四周。
走廊、通道、前臺，以及那幾扇緊閉的電梯門。
這裡視野開闊，除了滿地屍體與逐漸冷卻的血泊，完全看不見一個活人的影子。
按照賈桑伊的說法，這種空間遷躍的距離應該很短。
何況，剛才對方已經連續施展了數次類似瞬間移動的能力，精神消耗必然極大。
絕不可能如此輕鬆地逃出自己的念力感知範圍。
他們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羅烈目光微閃，隨即透過精神連結呼叫。
“賈桑伊，立刻通報目標位置。”
一片死寂。
“賈桑伊！”
連續幾次呼喚，都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混亂的雜音，以及某種詭異的低語聲，在腦海中迴響。
羅烈的眉頭不由得緊緊擰在了一起。
自從今晚率隊踏入實驗區後，遭遇的種種變故都透著一股離奇詭異。
此刻，他心裡已然明白，眼下自己所處的這個特殊環境，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片冰冷粘稠的霧氣，不僅扭曲了光線，隔絕了聲音。
更像是一座無形的牢籠，切斷了這裡與外界的一切聯絡。
“咚！咚咚！”
一陣沉重而連續的撞擊聲，從三號出口後方的通道深處隱約傳來。
那聲音彷彿是有人正用身體，一下又一下地猛力撞擊著那道高壓金屬氣密門，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想要逃脫這處牢籠。
羅烈眼神一凝，迅速邁步朝通道口走去。
轟隆！
就在他剛踏出幾步時，通道內便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整層的樓板都為之劇烈一顫。
那扇厚重的氣密門，似乎被硬生生撞開了。
濃郁的灰霧如決堤的潮水般洶湧而出。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某種粗糙物體在地面拖拽的磨擦聲。
羅烈站住腳步，視線如利箭穿透重重迷霧。
霧氣裡，一個個猙獰的輪廓若隱若現，正迅速往這邊接近。
恐怖的嘶吼聲此起彼伏，彷彿地獄的大門已然敞開。
“吼！”
一頭怪物咆哮著，率先衝出通道。
它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廳裡的羅烈，那雙密密麻麻的紅色複眼中，充滿了滔天的憎恨與殺戮慾望。
這隻怪物身高超過兩米半，全身肌肉虯結如腫瘤般凸起，甚至長出某種類似甲殼的物質。
除了尚能辨認的頭顱與四肢，幾乎看不出任何人類的模樣。
唯有脖頸上殘留的一圈模糊刺青編號，勉強可以證明它的身份。
這是從實驗室培養皿裡逃脫的實驗體，似乎經歷了某種特殊變異，才變成如此恐怖模樣。
怪物龐大的身軀，如同出閘的重型卡車，裹挾著一股腥風，朝著羅烈猛撞過去。
羅烈神情不變，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衝來的實驗體，隔空輕輕一握。
嗡——
無形的力量，瞬間籠罩了那頭怪物。
狂奔中的實驗體，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壁。
龐大的身軀在距離羅烈不到五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就那麼被硬生生地定在了半空中。
“呃……”
怪物發出痛苦的嘶吼，四肢瘋狂地掙扎，卻無法動彈分毫。
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正從四面八方擠壓著它的身體，全身的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羅烈的手，猛地向上一抬。
轟！
那龐大沉重的身軀，頓時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拎起，狠狠地砸向天花板。
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天花板，瞬間被撞出一個巨大的凹坑，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開來，碎石和灰塵簌簌落下。
不等它墜落，羅烈的手腕又是一個翻轉。
砰！
怪物又被狠狠地砸向側面的牆壁。
厚重的鋼板牆壁被砸得向內凹陷，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羅烈面無表情，如同在玩弄一個布娃娃，操縱著怪物的身體在通道里來回摔打。
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樓層為之震顫。
最後，他手掌一鬆。
實驗體已然渾身骨骼盡碎，如同爛泥般，重重地摔落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羅烈靜靜地站在那裡，眼神沒有絲毫波瀾。
彷彿眼前這個狂暴的怪物，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灰霧中，更多的怪物湧了出來。
其中有同樣肌肉臃腫，體型龐大的變異實驗體。
也有穿著殘破制服，似乎是由警衛變異而成的畸形怪物。
它們的眼神透著忌憚，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嘶吼。
但似乎又受到某種更深層慾望的驅使，依舊爭先恐後地衝出通道。
羅烈眉頭微揚，乾脆抬起雙手，正準備將這些礙眼的垃圾一併清理。
噠噠噠噠！
驟然間，一陣密集的槍聲如鞭炮炸響。
“交叉火力，壓制出口！”
“點射！節約彈藥！”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麾下的追捕者小隊終於趕到。
隊員們迅速佔據有利地形，手中的自動步槍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密集的彈雨瞬間撕裂了霧氣，精準地射入怪物群中。
淒厲的吼叫聲，瞬間響徹大廳。
羅烈站在戰場中央，任憑彈殼在身邊叮噹作響。
槍火的光芒映照著他冰冷的面罩，屹立不動的身影。
望著眼前這片混亂的景象，他忽而冷笑一聲，目露兇光。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
安全通道內，一片漆黑。
只有應急燈投下慘綠的光，照亮了四周凝結白霜的牆壁。
噔，噔，噔——
急促的腳步聲，在狹窄的樓梯間裡迴盪。
四道身影正持著槍，以標準的戰術隊形，飛快地向下行進。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但沒人有空去擦。
他們只想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咯咯……咯咯咯……”
詭異的笑聲，又一次從樓梯上方傳來。
彷彿就在耳後響起，陰魂不散，令人毛骨悚然。
“媽的，快點！”
隊伍末尾，舉槍殿後的阿力忍不住低吼一聲，腳步又快了幾分。
為首的周亮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手勢，示意其他隊員加速。
眾人又往下衝了不知道多少層，一道刺眼的慘綠光芒再次出現在前方。
安全出口到了。
周亮一腳踹開防火門，四人魚貫而出，迅速佔據有利地形，槍口對準兩側的黑暗。
可當他們看清眼前的景象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處相對獨立的空間，他們無比熟悉。
那扇被撞壞的門，牆上傾斜的消防栓箱，還有……
躺在牆角處，依舊昏迷不醒的兩名大廈保安。
這裡是84層的消防前室，也是他們之前構築臨時防線的地方。
過了那扇前室門，就是諾亞藥業的辦公區域。
他們又回來了。
“操！”
阿力不甘心地退回門後，仔細瞅了眼樓層標記。
隨即狠狠一拳砸在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他媽是第幾次了？”
沒人回答他。
周亮望著躺在地上的兩名保安，眉頭也不禁皺起。
之前把他們兩個留在此地。
既是為了省力，也是為了確認自己和其他隊員是否因感知出現偏差而導致迷路。
現在看來，果然不是簡單的迷路，而是陷入某種死迴圈之中。
“我們好像……確實遇到鬼打牆了……”
去年剛入職的年輕隊員小杰，臉色有些發白，握著槍的手在微微顫抖。
經驗最豐富的老隊員阿揚則一屁股坐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道：
“別白費力氣了，不管是往上走，還是往下走，結果都一樣。”
周亮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那兩名保安的情況，確認只是昏迷後，才站起身。
他緊鎖著眉頭，目光掃過四周。
灰色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更加濃郁了。
它們像有生命一般，從門縫中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在地板上匯聚成一層薄薄的霧海。
刺骨的寒意瀰漫開來，牆壁上早已凝結出一層白霜。
這裡溫度在急劇下降，正變成一個冰窖。
唯一利好的，就是那若有若無的哭笑聲，終於消失不見了。
周亮抬手按住耳麥，裡面依舊只有一片嘈雜的電流聲。
偶爾，那些雜音中會混入幾句模糊不清的低語。
好像夢囈一樣，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卻讓人頭皮發麻。
“原地休整。”
周亮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乾澀地下達指令：
“再這麼跑下去，只會把體力耗光。”
四人於是在樓梯口的臺階上坐下。
沉默和黑暗籠罩著他們的身影。
“會不會是某種高科技的迷幻裝置？”
小杰忍不住開口，試圖用科學來解釋眼前的一切。
“能覆蓋整棟樓，還帶強制物理傳送的幻覺？”
阿揚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你當諾亞組織是外星人嗎？”
“那我們怎麼辦？”
阿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總不能一直困死在這吧，要不我們從走廊過去，到另一邊的A區通道再試試？”
他們現在所在的B區安全通道，與大廈另一側的A區安全通道，中間隔著一整個開闊的辦公樓層。
“別想了。”
周亮搖了搖頭：“你又不是沒瞧見那邊的情況。”
就在幾分鐘前，他們就曾嘗試過這個辦法。
可當他們推開通往辦公區的前室門時，看到的景象讓所有人至今心悸。
裡面的霧氣明顯變得更加濃厚，幾乎完全遮蔽視線。
灰霧籠罩的走廊裡，許多扭曲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還伴隨著不似人類的嘶吼與咀嚼聲。
四名特搜隊員只開啟一條門縫，就被那恐怖的氣息逼了回來。
如果選擇橫穿樓層，鬼知道期間還會遭遇什麼危險。
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想再踏足那片區域半步。
“那……打破窗戶爬下去？”
小杰隨後又提議道。
阿力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兄弟，八十多樓啊，還是下著大雨的晚上，你當自己是蜘蛛俠啊？摔成肉餅的話，倒是能一步到位。”
“都別吵了。”
周亮打斷他們的爭論，沉聲做出決定：
“至少，我們也要先嚐試聯絡上高隊。”
他說著，抬頭看向樓梯間上方，那扇狹窄的通風窗。
“把窗戶敲碎，用血在衣服上寫明情況，往樓下丟，高隊一定能觀察到異常，收穫訊息。”
“再不濟，只要有路人撿到，通報警方，他也能很快知道這邊的情況。”
這個看似原始的辦法，得到了眾人一致認可。
很快，一件寫著血字的白色汗衫，被緊緊綁在一塊當做配重塊的玻璃碎片上。
脫掉衣服的阿力走到窗邊，手臂一揚，便將它精準穿過破洞，朝著外面漆黑的雨夜扔了出去。
成功傳出求助訊號之後，眾人都鬆了口氣，緊繃的精神和身體稍微舒緩了些。
然而，放鬆的氛圍沒過幾秒鐘。
啪嗒！
一件東西忽然從他們頭頂的樓梯上方，掉了下來。
正好落在幾人面前的臺階上，濺起一片刺痛面板的碎渣。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待看清掉落之物時，臉上無不露出驚愕之色。
居然是那件綁著玻璃的血衣！
它也重新回到了84層……
“咳……咳咳……”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打破了死寂。
那兩名昏迷的保安，此刻竟然悠悠轉醒了。
“你們，沒事吧？”
周亮強壓住內心波動，立即上前，說明當前處境。
隨後又詢問他們之前的經歷，希望能從中獲得一絲線索。
兩名保安一臉茫然，聽著周亮的話，眼中充滿了驚恐。
其中一人搖著頭，聲音虛弱：
“我……我們不清楚，只記得去巡樓的時候，看到一股灰色的霧氣蔓延過來，還以為哪裡洩漏了氣體……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亮和其他隊員聞言，皆是沉默不語。
樓梯間重新陷入了死寂。
“其實……”
坐在地上的阿揚，忽然開口說道：“我以前，也經歷過一次類似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阿揚沉吟片刻，目光深邃地看向前方濃霧籠罩的黑暗：
“那是在一次去南洋的任務中，當時我們追捕一個邪教祭司，結果被他困進了一座小鎮裡。”
“鎮子裡也到處都是這種濃霧，還有各種詭異的身影，我們走了整整三天，無論怎麼走，都走不出那個鎮子，總是回到原點。”
阿揚的聲音很低沉，像在回憶不願想起的往事。
“後來才發現，我們根本不是被困在鎮子裡，而是被他用某種術法，拉進了一個‘裡世界’。”
“裡世界？”
小杰驚呼一聲：“那是什麼東西？”
“一個脫離現實，卻又依附於現實存在的……異空間。”
阿揚沉聲解釋道：
“通常由由某個強大存在的精神力，或者某種特殊能量場扭曲現實，創造出的獨立空間。”
“它的規律和現實世界相似又不同，時間、空間，甚至物理法則，都可能被扭曲。”
說著，阿揚指了指頭頂：
“就像剛才那件明明拋到樓外，卻又重新出現在樓裡的衣服。”
“那我們怎麼才能出去？”
阿力頓時急切地問起重點。
“要走出去，得先搞清楚這個世界是怎麼形成的，找到它的核心，或者……”
說到一半，阿揚的話卻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樓梯上方那片被濃霧和黑暗籠罩的地方。
瞳孔在收縮，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度恐怖的東西。
眾人心中一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咯咯……”
那詭異的笑聲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真的近在咫尺。
一個白色的輪廓，從灰霧裡緩緩探出。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正對著眾人，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像是在打招呼。
那張臉隨後緩緩向下移動。
它的下方，沒有脖子。
而是一條長長的，血肉模糊且不斷蠕動的……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