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濃霧，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從實驗區深處無聲地蔓延開來。
霧氣所過之處，燈光相繼熄滅，合金牆壁上凝結出一層散發寒氣的白霜。
“滋……滋滋……”
黑暗中，傳來一陣電流乾擾的雜音。
一支五人突擊小隊，正以標準的菱形戰術隊形，緩緩行進在前往實驗室的通道內。
腳下特製的軍靴踩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只是從面罩下傳來的沉悶呼吸聲，在這死寂的環境裡顯得格外清晰。
隊伍最前方，一名隊員將厚重的防爆盾護在身前。
另一名隊員則緊隨其後，從盾牌側面，朝門內探出一支戰術窺鏡。
鏡頭的紅外熱成像模式，將前方漆黑的景象，清晰地反饋到他頭盔面罩上的顯示屏。
確認門後沒有埋伏後，他收回窺鏡，對身後的隊長做了一個安全手勢。
隊長點點頭，小隊如同配合默契的捕食者，魚貫而入。
實驗室內部，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絕大部分儀器裝置都被暴力摧毀，控制檯上佈滿了爪痕和彈孔，電線斷口處還在冒著火花。
“指揮官，這裡是黑鷹3號小隊。”
隊長壓低聲音，透過耳麥向上級彙報情況：
“一號實驗區已被破壞，有激烈戰鬥的痕跡。經過探查，目標……不在這裡。重複，目標不在這裡。”
“滋……收到……滋滋……繼續探查其他區域……”
指揮官的聲音在嘈雜的電流聲中有些失真，顯得斷斷續續。
就在這時，幾點幽藍色的熒光，在黑暗的角落裡閃爍了一下。
嘩啦——
小隊成員們齊刷刷地轉過槍口。
數道雪亮的戰術手電光柱，以及槍械上瞄準鏡投出的猩紅光點，精準地鎖定光源方向。
那是一間被強行破開的培養室。
黑鷹小隊以戰鬥隊形，端著步槍，謹慎地進入其中。
幾束手電光柱快速掃過室內的狼籍。
眼前的景象，卻讓這些身經百戰計程車兵，也不由得心頭一沉。
那些厚重的玻璃培養皿，絕大部分都已碎裂。
黏稠的藍色培養液淌了一地，在手電筒照耀下反射出幽幽的光芒。
之前的藍色熒光，正是來自於此。
啪嗒。
一名隊員的軍靴踩在黏膩的液體中，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眾人視線順著光束，落在一截泡在液體中的斷臂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各種無法辨認的殘缺肢體，與玻璃碎片混雜在一起，散發出混雜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咔嚓……咔嚓……”
忽然，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從不遠處一排傾倒的儀器櫃後方傳來。
那聲音混雜著類似骨骼被咬碎的清脆聲，聽得格外滲人。
光柱瞬間聚焦。
一個臃腫畸形，肌肉裸露的怪物輪廓顯現出來。
它正趴在地上，背對著眾人。
在它的身下，是一名早已血肉模糊的諾亞藥業警衛。
那東西的頭顱正深深埋在警衛的胸腔裡，每一次抬頭，都會帶出一長條血淋淋的臟器。
然後貪婪地吞嚥下去，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黑鷹小隊的隊員們雙眼猛地睜大，嘴巴無聲地張開，喉嚨裡發出一聲被死死壓抑住的乾嘔。
握著突擊步槍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
“滋滋……滋滋……”
霧氣瀰漫的走廊，羅烈身形筆挺地站立著。
戰術頭盔攜帶的耳麥中，電流雜音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一陣變了調的驚恐呼喊，以及驟然響起的槍聲，穿透嘈雜的干擾，猛地刺入他的耳膜。
數秒之後，一切又很快歸於死寂。
通訊徹底中斷了。
羅烈目光閃爍，眉頭緊擰。
剛才和他聯絡的，是駐守在實驗區內層的追捕者小隊。
他們遵照指令，先行探查傳出警報的實驗室情況，卻傳來了如此詭異的動靜。
很明顯，那支小隊已經凶多吉少。
或許，兇手正是潛入大廈的殺人惡魔“白梟”。
隊員的生死尚在其次，最讓羅烈擔憂的，卻是藏在實驗室深處的那個“東西”。
這片突然出現，瀰漫開來的灰色霧氣，是否就與它有關？
一股波動在他腦海中如漣漪盪開。
“賈桑伊，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烈隨即沉聲發問。
“我正在使用精神網路，尋找變故來源。”
賈桑伊的聲音透過精神連結傳來，同樣顯得有些不太穩定：
“現在看來，應該是目標故意破壞了培養室，放出失控的實驗體，試圖給我們製造麻煩，利用混亂，趁機逃離。”
“你能鎖定他嗎？”
羅烈立刻追問道。
“他的能力應該是空間遷躍，但似乎有距離和冷卻時間的限制。”
賈桑伊的聲音頓了頓，隨後回道：
“每一次使用，都會在原地留下短暫的精神波動，像石頭投入水面產生的漣漪，這正是我們追蹤他的信標。”
說到這裡，賈桑伊話鋒一轉，繼而又補充解釋：
“不過，這些灰色霧氣很奇怪，不僅會影響電子通訊訊號，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精神力量，在這種環境下追蹤目標，存在一定的風險。”
“我現在需要全力以赴，接下來這段時間，不要主動聯絡我，以免影響我的操作。”
“你放心，這些霧氣同樣會干擾能力者，目標一時半會逃不出實驗區，有訊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賈桑伊交代完畢，腦海裡的精神連結，迅即便切斷了。
羅烈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稍作思索後，他抬起眼眸，望向走廊深處。
濃郁的灰霧如同潮水翻湧般，正在吞沒著周圍所有事物。
讓前方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如同通往某個未知的黑暗深淵。
隱約間，還有微弱的槍聲穿過重重迷霧，傳入耳中。
“必須儘快抓住那隻上躥下跳的跳蚤，重新穩定實驗室的秩序！”
一念及此，羅烈立即抬起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向前一揮。
沒有多餘的言語。
他率先邁開腳步，身形沉穩地踏入那片冰冷的灰色潮汐中。
身後裝備精良的十幾名追捕者，也如同融入黑暗的鬼影，悄無聲息地緊隨其後。
………………………………
實驗區內，灰霧瀰漫。
所有常規監控與鐳射探測網路，在這片詭異的霧氣中盡數失效。
只有尖銳的警報聲不知疲倦地迴盪，與通道應急指示燈投下的慘綠光芒交織，構築出一個令人窒息的幽閉空間。
程嘉樹肩上扛著昏迷的真島五郎，另一隻手拉著幾乎被拽倒的女研究員，在迷宮般的通道中急速奔跑。
身後，翻湧的灰霧如同捕食者般緊追不捨。
霧氣深處，隱約有無數扭曲的黑影在晃動。
一陣陣溼滑的拖拽聲，以及如同爪牙摩擦金屬的尖銳聲響，正不斷從後方傳來。
其中，還混雜著非人般的痛苦與狂喜尖叫，昭示著那些東西正在逼近。
時斷時續的槍聲在遠處響起。
奔跑中的程嘉樹側耳傾聽，辨認聲音來源，刻意避開了交火最密集的區域。
黑暗中，他那雙眼睛亮得有些出奇，如同兩顆泛著幽光的貓眼，能夠在夜間精準鎖定獵物蹤跡。
只不過，此刻的他神情緊繃，更像是正在逃避猛獸追捕的獵物。
“嘶——”
一聲淒厲的嘶吼陡然在身後炸響。
以此同時，腥臭的寒風也隨之席捲而來。
危險！
程嘉樹心頭猛跳，當機立斷。
瞳孔中光芒一閃，瞬間抓緊女研究員的手臂。
下一刻，三人的身影在原地模糊，消失。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巨大的鐮刀狀肢體帶著破空聲，從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狠狠劃過，在合金牆壁上留下一串刺眼的火花。
十幾米外，程嘉樹三人的身影再次出現。
這片灰霧不僅會吞噬光線，更重要的影響在於阻斷視覺。
即使以程嘉樹的超強感知能力，可視範圍也被壓縮到極限。
十四米，正是他目前能夠進行空間穿梭的最遠距離。
“這邊！”
女研究員劇烈喘息著，憑藉對周圍設施的印象，很快辨認出方向，指著一條岔路。
“三號出口在那邊！”
槍聲在另外兩個出口的方向尤為密集，顯然諾亞組織的警衛已經將那裡重重包圍。
他們既在搜捕闖入者，也必然在圍剿那些隱藏在灰霧中的恐怖怪物。
女研究員掏出一張門禁卡，往感應器上用力一刷。
“滴——”
伴隨著沉重的液壓聲，一扇厚重的高壓氣密門緩緩開啟。
程嘉樹扛著真島五郎，閃身而入。
女研究員進門之後，立刻撲到控制面板前，狠狠拍下了閉合按鈕。
“哐當！”
厚重的合金門重新合攏，將身後恐怖黑暗的世界暫時隔絕。
女研究員雙腿一軟，整個人癱靠在門上，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地呼吸著相對乾淨的空氣。
臉色因為缺氧和恐懼，慘白得幾乎沒血色。
程嘉樹則從容許多，只是將真島五郎輕輕放下，靠在牆邊。
他看著累到幾乎虛脫的女研究員，決定給她一點喘息的時間。
眼前這個女人和昏迷的真島五郎，是兩個不折不扣的拖油瓶。
但他既然承諾過要帶兩人逃離這座魔窟，就必須全力保證他們的安全。
趁著這個間隙，程嘉樹雙眸凝聚光芒，再次嘗試與大廈外的活體座標——高晉，建立精神聯絡。
隨著嗡鳴聲響起，一縷黑線在他身前浮現，試圖撕開空間的壁障，構建出一個微型的黑洞漩渦。
然而，那漩渦剛剛成形，便極不穩定地閃爍了幾下。
隨即便如破碎的鏡面般，悄然瓦解消散。
只剩下空氣中，殘留著一陣微弱波動。
又失敗了。
程嘉樹無奈地吐了口氣。
之前在實驗室裡，他以為是那種刺耳的音波攻擊影響了自己精神集中。
可逃出來後，那噪音已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空間穿梭的瞳術卻依舊無法施展。
是高晉那邊出了問題？還是這片詭異的灰霧在作祟？
程嘉樹回想起在實驗室時，從那扇鋼鐵巨門後聽到的詭異呼喚。
那聲音其實並未遠去，反而隨著周圍霧氣變濃，變得愈發清晰。
就像是在他靈魂深處低語，帶著某種褻瀆汙穢的氣息。
讓他產生了一種源於生物本能的深深忌憚。
聲音的每一個音節都在扭曲空間的穩定，也撕扯著他精神感知的邊界。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之前那充斥耳邊的噪音，已經徹底消散了。
倒是讓他耳根清淨了許多。
似乎，這兩種聲音存在某種衝突，一方被另一方無聲地吞噬了。
很顯然，並非所有變故，都出自諾亞組織之手。
程嘉樹看著周圍恢復正常的應急燈光，開口問道：
“崔小姐，三號出口的地形怎麼樣？視野是否開闊，距離最近的安全通道有多遠？”
他瞥了一眼女研究員握在手中的門禁卡，上面印著她的名字。
這位女研究員，正是真島五郎的未婚妻崔秀英。
崔秀英緩過一口氣後，扶著牆壁站起來，喘息答道：
“三號門外是一條備用的運輸實驗物品通道，很寬敞，也很隱秘，直接連通著B區貨運電梯和安全通道。我們只要能抵達，就有機會逃出這裡。”
她不清楚為什麼程嘉樹無法使用那種神奇的能力，帶著自己和真島五郎直接逃出這座魔窟。
此刻看著程嘉樹，眼神裡充滿了後怕，忍不住問道：
“剛才在實驗室裡……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顆眼珠。”
程嘉樹的回答簡單而直接。
崔秀英聞言，滿臉愕然。
“那扇鐵門自己開啟了。”
程嘉樹神情凝重，眼底閃過一絲殘留的驚異之色：
“門後一片漆黑，只有一顆巨大、沒有眼瞼的紅色眼珠懸浮在黑暗裡。它只是看了我們一眼，那些培養皿裡死去的實驗體……就好像全都活了過來。”
“而且，我能感覺到，只要被那些噴湧出來的灰霧吞沒，迷失心智，就會變成霧氣裡的那些怪物一部分。”
崔秀英聽完，心中更是駭然。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居然讓眼前這個有著神秘能力的男人都感覺到恐懼。
兩人說話之際，隱約的槍聲、淒厲的慘叫，以及怪物爪牙摩擦地面和咀嚼血肉的聲音，再次從遠處飄來。
兩人都清楚，外面已經徹底亂了。
這或許是一場連諾亞組織自己都措手不及的嚴重事故。
“砰！砰！砰！”
身後的高壓氣密門，突然傳來沉重而密集的撞擊聲。
每一次撞擊，都讓厚重的合金門板向內凸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門縫處開始產生變形。
甚至，那些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正從扭曲的縫隙中滲透進來。
滋滋滋——
頭頂的燈光，也開始瘋狂閃爍。
“快走！”
程嘉樹不再猶豫，一把將真島五郎重新甩到肩上，拉起崔秀英，沿著通道繼續向前狂奔。
幸運的是，他們順利抵達了實驗區外圍的三號出口。
這裡的灰色霧氣明顯稀薄了許多，不再濃厚到完全遮蔽視線。
但他們的好運氣，也到此為止。
出口處，一支全副武裝的追捕者小隊，早已在此嚴陣以待。
為首的男人身材精悍，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身上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