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晚風拂過臉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涼爽。
蕭灑身體斜靠在街口的護欄上,嘴角叼著半截菸屁股,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這裡是東都市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
穿著清涼的年輕男女三三兩兩地走過,空氣中浮動著酒精與香水混合的味道。
換作幾個月前,瀟灑是絕不會踏足這種地方的。
但今天,他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夾克,腳踩一雙運動鞋,雙手插在褲兜裡,不時抖著腿。
這身打扮,配上這幅玩世不恭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剛下班就溜出來泡妞,準備找個酒吧嗨皮一下的都市潮人。
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街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實際上,卻像鷹隼一樣,暗暗觀察著周圍所有風吹草動。
無數張陌生的面孔從他身邊經過,談笑聲,手機鈴聲,汽車鳴笛聲,交織成一曲喧鬧的都市交響樂。
瀟灑忽然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藏在耳蝸裡的微型耳麥。
目光隨後飄向十幾米外,一個同樣打扮成路人的手下。
那人正靠在牆邊,察覺到他的視線,微微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幾下,傳遞著“一切正常”的訊息。
瀟灑心領神會,淡然自若地收回目光,彷彿兩人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自從三天前,陳琛成功說服諾亞組織高層,將諾亞藥業外圍的安保工作交由赤虎幫負責後。
他就徹底忙碌了起來。
一改往日上班摸魚,和陳琛聊聊天、喝喝茶,下班就到處閒逛,替會長物色場地人手的生活狀態。
不過,瀟灑毫無抱怨之意,反而樂在其中。
他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這不僅是會長交辦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作戰任務,更是自己在新成立的“光照會”中站穩腳跟,甚至成為核心成員的絕佳機會。
為了能順利完成任務,他主動要求參加從赤虎幫調遣過來的巡邏隊伍。
甚至跟母親撒謊,說是公司安排,要出差幾天。
實際在附近租了一間能俯瞰整條街道的公寓,當成臨時據點。
他白天總結分析情報,定期向會長進行彙報,其餘時間就親自帶著幾隊人馬,輪流在附近街區巡邏。
連日來,每天的睡眠時間被壓縮到不足五個小時,眼眶早已掛上了兩圈淡淡的青黑。
這種日子雖然辛苦,卻比以前在底層廝混不知充實了多少倍,渾身都是幹勁。
不過,連軸轉的疲憊感此刻終於還是湧了上來。
瀟灑強打精神,將只剩一丁點的煙火星屁股湊到嘴邊,狠狠地吸了最後一口。
辛辣的煙氣嗆入肺裡,短暫地驅散了倦意。
他隨手將菸頭捻滅,彈進不遠處的垃圾桶。
再次抬起眼,看向對面那棟矗立在夜色中的摩天高樓,目光微微閃爍。
已經連續監控了這麼多天,目標卻如同一潭死水,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但瀟灑心中沒有絲毫對會長情報的質疑,恰恰相反,對手的這份平靜讓他更加警惕。
能在會長眼皮底下玩花樣的組織勢力,絕非等閒之輩,任何一絲鬆懈都可能產生致命的後果。
“哈啊——”
思慮之際,瀟灑忍不住張嘴,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時,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
這聲音彷彿一道無形的電流,瞬間穿透了嘈雜的背景音,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是會長!
瀟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直了身體。
原本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蕩然無存,眼神變得專注而恭敬,宛如一名等待檢閱計程車兵。
“會長,您找我?”
他連忙在心中默默做出回應。
方誠的意識已然降臨,此刻正棲於瀟灑體內。
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傢伙極力掩飾的疲憊之意,甚至連自己剛才的問話都沒能第一時間聽清。
不過,方誠並未苛責,只是將問題重複了一遍:
“瀟灑,諾亞藥業那邊有什麼動靜?”
“是,報告會長!”
瀟灑立刻集中精神,迅速進入工作狀態,在腦海中條理分明地組織起語言。
“今天是4月12號,關於諾亞藥業內部情況,據我們觀察,試驗區域沒有再發生闖入事件,警報系統一直保持靜默。”
“周圍街區,有赤虎幫的兄弟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巡邏盯梢,目前一切盡在掌握。”
“從今天上午八點到現在為止,有幾個比較可疑的人員,曾進入諾亞大廈,分別是這樣的……”
雖然按照慣例,當天的總結應在次日上午提交,但瀟灑不敢有絲毫懈怠,隨時準備著應對會長的突擊詢問,回答得有條不紊。
總體來說,和前幾天差不多,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平穩得有些反常。
方誠心中雖然存在疑雲,但還是微微頷首,示意瀟灑繼續說。
過去三天,透過每日的例行彙報,方誠已經對諾亞藥業的現狀有了大致瞭解。
至於那些在諾亞大廈周圍巡邏的人,也都是陳琛從赤虎幫裡精心挑選出來的機靈角色。
身手或許不怎麼樣,但腦子肯定靈活,演技更是個個出色。
他們三五成群,偽裝成街上的路人、小販、酒鬼,上百人的隊伍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整棟諾亞大廈周圍的區域徹底覆蓋。
就連大廈一層大廳裡那幾個新來的保安,也都是赤虎幫的自己人。
明面上,他們是在替諾亞組織監控某些不懷好意的神秘勢力。
暗地裡,他們卻是方誠安插在這裡的眼睛和耳朵。
不過,赤虎幫負責的畢竟只是最外圍的監控,能觀察到的東西有限。
大部分都是些人員進出的情況。
比如諾亞組織為了加強防衛,給那些重要的研究人員都配備了貼身保鏢,每天由專用的班車接送,統一住進諾亞藥業名下的專屬公寓樓裡,實行半軍事化的封閉管理。
這些情報雖然瑣碎,卻也從側面印證了諾亞組織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反而充滿緊張與戒備的氛圍。
“還有,今天發生了一件比較奇怪的事情。”
常規彙報完畢後,瀟灑的語氣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中午十一點左右,陳琛又接到了諾亞高層的電話,被召集到諾亞大廈裡開會,說是商討下半年的組織工作計劃。”
“但是,他進去之後,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出來,也沒有任何訊息傳出來。”
方誠視野中的畫面微微一動,似乎是瀟灑轉動了下腦袋,目光投向那棟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
“而且,陳琛進去前,特意叮囑我和劉秘書,讓我們保持低調,在他回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瀟灑頓了頓,滿是疑惑地補充道:
“陳琛這隻老狐狸平時嗅覺很靈敏,我猜他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
“後來,我有點不放心,特意向劉秘書打聽了一下,知道一些內幕訊息。”
“他說這次被叫去開會的,不光是陳琛,還有好幾個諾亞組織東都分部的其他幹部,也都在中午陸續進入諾亞大廈,同樣一個都沒出來。”
“到了下午六點左右,劉秘書嘗試給陳琛打了幾次電話,但一直提示對方已關機。”
說到這裡,瀟灑語氣忐忑,也感覺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為什麼現在才報告這件事?”
方誠聞言,眉頭微微一皺。
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卻讓瀟灑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會長,是我的疏忽。”
瀟灑連忙解釋,語氣中帶著懊惱:
“我本來尋思著,他們這種大人物開會,時間長一點也正常。”
“陳琛之前也提過,諾亞那些高階幹部有時候開完會,喜歡直接在內部的餐廳搞個派對,喝喝酒,聯絡聯絡感情什麼的。”
“我本來打算,過了晚飯時間,差不多七八點鐘,陳琛應該能出來,到時候打探到開會的具體內容後,再立刻向您彙報的。”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瀟灑畢竟只是個混混出身,格局有限。
無法想象那種層級的會議為什麼會持續如此長的時間,更無法理解諾亞組織那些瘋子異於常人的行事手段。
方誠沉默了片刻。
僅憑這些資訊,自己同樣無法判斷諾亞組織的真實意圖。
更別說搞清楚陳琛這顆牆頭草是否已經暴露,甚至是否已遭不測。
畢竟,重要會議期間關機本是常態,只是放在眼下這個節骨眼,就顯得格外蹊蹺。
稍作思索後,方誠換了個問題:
“官方那邊呢,特搜隊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會長。”
瀟灑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是會長最關注,他可是下了大工夫的:
“條子那邊很安靜,這幾天我們的人把周圍翻了個底朝天,別說特搜隊了,連個穿制服的巡警都沒見多一個,只有那幾張老面孔。”
“周圍那些看似可疑的暗哨,我們也派人試探過了,都是諾亞組織自己的人手,個個都是硬茬子,很不好惹。有幾個弟兄裝成喝醉的酒鬼湊過去找麻煩,差點沒被人家一巴掌扇回來。”
“辛苦了,阿仁。”
方誠再次說道,語氣溫和了一些:
“事情要辦,但也要注意休息,別把身體搞垮了。”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瀟灑心頭一暖,之前那點緊張和忐忑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感動。
“多謝會長關心!我身體好著呢,以前在道上混,三天三夜不睡覺照樣龍精虎猛扛得住。”
他挺起胸膛,在心中大聲回應,甚至還帶著一絲炫耀的口氣。
“再說了,嘿嘿,現在跟著會長您幹大事,我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
小小地拍了記方誠馬屁後,瀟灑又滿是江湖豪情地保證:
“會長您放心,盯著這裡的弟兄都是我信得過的,以我現在的幫內地位,只要一句話,他們都搶著替我辦事。”
“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我第一時間向您報告,保證出不了岔子。”
“嗯。”
方誠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瀟灑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會長的下一步指示。
方誠的意識則如同一個最高許可權的觀察者,透過瀟灑的瞳孔,掃視著眼前一切景象。
精神力高度凝聚的過程中,將視野裡的每一個細節都盡收眼底。
周圍是繁華的商業區。
霓虹燈勾勒出城市的慾望輪廓,街上滿是歡聲笑語的紅男綠女。
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充滿了都市的活力與喧囂。
然而,在這片繁華之下,暗流早已洶湧。
方誠目光掠過街景,正準備收回意識,卻被街對面的一幕吸引了。
一輛印著“NOAH”徽標的豪華大巴車,此刻正停靠在諾亞大廈的門前。
與此同時,一群穿著藍色或白色制式工作服的員工,井然有序地從大廈內走出,排隊上車。
按照瀟灑之前報告的情況,這應該就是接送研究人員返回公寓的班車。
方誠目光在人群中迅速掃過。
忽然,視線停頓,定格在了一個身影上。
那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留著一頭及腰的烏黑長髮,臉上戴著一副斯文的黑框眼鏡和一隻白色口罩。
她身穿藍色的研究員制服,胸前掛著工作牌,正和其他人一同走向大巴。
半張臉被遮住,而且始終微微低著頭,似乎想將自己徹底隱沒於人群之中。
但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氣質,反而讓她在人群中顯得格外另類。
方誠心頭一動,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難道是她?
由於瀟灑此刻站立的角度問題,看不清對方胸牌上的名字。
“阿仁。”
方誠眼神一凝,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帶著命令口吻。
“看到你正前方那輛大巴車沒有?注意看那個穿藍色工作服、戴黑框眼鏡的長髮女人。”
瀟灑聞言一愣,隨即聽命照做,目光很快地鎖定了目標。
“看到了,會長,有什麼問題嗎?”
“跟上去,再走近幾步,別讓她發現。”
瀟灑心領神會,立刻鬆開倚著的護欄,裝作不經意地朝前踱去。
就在那名女研究員踏上大巴車臺階的瞬間,方誠的視角豁然開朗。
她胸前那張工作牌上的名字,清晰地映入眼簾——
“崔秀英。”
一片黑暗的客廳裡,方誠雙眸閃亮,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