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
方誠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微風拂過湖面,直抵蕭灑心底。
“這段時間,陳琛那邊,有什麼新動靜?”
聽到熟悉的口吻,瀟灑精神一振,立刻恭敬地回道:
“會長,關於陳琛的動向,我本來正準備對您進行一次階段性的工作總結報告。”
“既然您這會問起了,我就把目前掌握的情況,先跟您彙報一下。”
他模仿著從公司高管身上學來的腔調,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專業、更有條理。
“自從賈亮被殺的事情發生之後,陳琛這個人,明顯變得特別不踏實,疑神疑鬼的。”
“他不僅在遠琛集團和赤虎幫內部頻繁進行人事調動,還多次找我談話,說是想和您親自見一面,談論深入合作之事。”
“因為會長您之前說過,這段時間要儘量保持低調,尤其陳琛和我都被諾亞組織盯上,容易暴露底細。”
“所以,都被我以‘時機尚未成熟,會長自有安排’為由,暫時給擋回去了。”
方誠聽完微微頷首,隨後又問道:
“那晚陳琛參加了諾亞組織的會議,後續有什麼進展?”
“是的,會長,這正是本次彙報的重點。”
瀟灑語氣頓時變得小心翼翼,彷彿在傳遞一個重磅訊息。
“上次您提到過那個從陳琛辦公室出來的年輕人,我事後留意了,確實是諾亞組織的高階幹部,名叫卓峰。”
“這人特意過來遠琛集團,就是專門盯著陳琛和赤虎幫那些高層,調查他們手腳收否乾淨,有沒有暗中勾結外敵。”
瀟灑在腦海中停頓了一下,努力組織著更準確的措辭。
“陳琛有一次喝多了,跟我吐露了一些心底話,再加上我從劉秘書那套出來的情報分析,諾亞藥業被神秘勢力入侵的事情,在諾亞組織內部引起了挺大的震動。”
“他們當晚召開的緊急會議,名義上是商討對策,但陳琛私底下的感覺,更像是一場針對他們這些外圍附屬勢力的壓力測試和內部審查。”
瀟灑用著自己新學的管理學詞彙,故作老練地說道:
“最關鍵的一點是,諾亞組織剛從總部緊急調來了一支精銳的安保隊伍,直接入駐了藥業公司大樓。”
“這說明,諾亞組織的核心決策層,對陳琛這種依附於他們的‘地方合作伙伴’,已經產生了嚴重的信任危機。”
“用陳琛的原話說,那幫傢伙把他當槍使喚,還是不裝子彈的那種,隨時準備丟掉。”
“陳琛能看清自己的處境,還不算太蠢。”
方誠淡淡地評價了一句,聽不出是讚許還是陳述事實。
但在瀟灑聽來,卻彷彿是對自己工作彙報的認可,心頭不由一喜。
“會長。”
瀟灑心中一動,壯著膽子加入了自己的一點分析:
“屬下覺得,諾亞藥業這事,陳琛格外上心,好像關係到他的身家性命一樣。”
“而且,以我這段時間在他身邊觀察,遠琛集團和赤虎幫表面上很風光,實際內部人心浮動,情況比較緊張。”
“陳琛害怕諾亞組織把他當成棄子給處理了,所以到處尋找足夠強大的勢力投靠。”
“雖然現在和我們‘光照會’接觸,但他又有點害怕您的力量,顯得有些猶豫,左右搖擺不定。”
說到這裡,瀟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透過精神連結繼續表達自己的見解。
“我個人認為,陳琛現在就像站在一條四處漏水的破船上,特別需要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這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最好讓赤虎幫徹底站到我們這條船上,再也下不來。”
“那樣的話,有了赤虎幫的資源和人手相助,我們光照會今後發展也能更加迅速和方便。”
“分析得不錯,阿仁。”
方誠聲音裡帶上了一絲讚賞:
“看來這段時間在遠琛集團上班,學習企業管理,確實很有收穫。”
這番話如同冬日裡一縷微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瀟灑心頭緊張之意,讓他感到莫大的鼓舞。
“全靠會長栽培!”
瀟灑頓時覺一股熱流湧遍全身,臉上甚至泛起一絲紅暈。
能得到會長的肯定,似乎比什麼獎賞都更讓人滿足。
他連忙在心中恭敬地回應:
“屬下只是盡力學習,提升自己的能力,希望能跟上會長的腳步,為光照會盡綿薄之力,不辜負您的期望!”
這小詞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是從哪學來的。
但此刻說出來,卻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
方誠聆聽片刻,微微一笑。
隨後,肅然說道:
“阿仁,現在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請會長吩咐!”
瀟灑依舊像打了雞血一樣,立刻挺直了腰板,聲音充滿堅定。
“明天,你找個合適的機會,去和陳琛秘密談一談。”
方誠不疾不徐地說道:
“告訴他,諾亞藥業現在處於風暴的中心,這既是危機,也是機遇。”
“他們剛經歷變故,又調來了總部人手,內部必然缺少熟悉本地情況、又足夠可靠的基層力量,這是一個絕佳的切入點。”
“讓他主動請纓,利用赤虎幫的勢力,去負責諾亞藥業最外圍的安保工作。”
“名義上,是為組織分憂,展現忠心,實際上,是把我們的眼睛,安插到敵人身邊。”
“這種活不涉及核心機密,而赤虎幫作為地頭蛇,對周邊街區的熟悉程度遠超從外面調來的人手,諾亞高層十有八九會同意這個提議。”
瀟灑在腦海中將這番話迅速過了一遍,牢牢記住後,隨即應聲道:
“我明白了,會長。”
他雖然不清楚會長究竟要採取什麼行動,但聽命行事是身為屬下的本能,更是對會長的絕對信任。
經過這段時間的“耳濡目染”,他已經很清楚會長的立場,也知道這個神秘的諾亞組織就是新成立的“光照會”頭號敵人。
現在既然能夠找到機會削弱對手,他自然要竭盡所能,在這場行動中發揮自己的作用。
瀟灑壓抑著興奮之意,頓時拍起馬屁:
“會長,您這一招實在是太高了。”
“我保證會讓陳琛明白,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自救機會,他沒有理由拒絕。”
“還有。”
方誠語氣沉穩,聲音穿透意識,清晰地落在瀟灑的腦海中。
“你可以告訴他,只要辦好這件事,我們‘光照會’,不介意吸納赤虎幫為外圍勢力。”
“屆時,他的親人以及自身安全,將由我們來保障。”
“是,會長!我一定把您的意思,原封不動地傳達到。”
“去吧。”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那種籠罩在腦海中的無上威嚴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瀟灑渾身一鬆,這才發現自己後背,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每一次與會長對話,都像是一場嚴苛的考驗。
但那種掌控一切的力量,深不可測的智慧,又讓他感到無比的振奮和崇拜。
能跟隨這樣的絕世人物,為他鞍前馬後地效勞,才是自己這種身份卑微的底層平民出人頭地的唯一機會。
瀟灑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心中對之前形勢的擔憂蕩然無存,滿是建功立業的渴望。
………………………………
燈光未開的客廳內,一片漆黑。
方誠盤膝坐在地板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瞳孔中一縷精光一閃而逝,隨即隱沒於深邃的黑眸之中。
他站起身,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落地窗前。
玻璃倒映出他輪廓分明的身影,肌肉線條流暢而結實,充滿了內斂的力量。
此刻,窗外夜色正濃。
一輪明月懸於天際,清冷的光輝灑在廣闊無垠的海面上,鋪成一條碎銀之路。
遠處的海濱公路上,車燈更是匯成一條流淌的光河。
與鱗次櫛比的高樓交相輝映,勾勒出這座海濱城市的剪影。
特搜隊、諾亞組織、以及隱藏在幕後的自己……
如同三頭在黑暗叢林中對峙的野獸。
彼此警惕,互相試探,都在等待對方露出破綻,好給予致命一擊。
方誠從不相信簡單的口頭合作。
程嘉樹需要藉助他的能力,共同對付諾亞組織,這本身沒有問題。
但問題在於,合作的另一方是特搜隊這種官方執法機構。
一旦諾亞組織覆滅,誰能保證這頭盤踞在本土、勢力更龐大的猛獸不會調轉爪牙,對付自己?
一個頭號敵人倒下,只會讓特搜隊騰出更多的精力,擁有更多可以調遣的人手,來追捕自己這種無法掌控的“危險分子”。
方誠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閃爍著冷冽的光芒。
週末的行動計劃,他當然不會缺席。
只不過,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加入這場盛宴。
這一次,他要成為這場獵殺遊戲中,最可怕的變數。
同時……
方誠目光深邃,越過城市天際線,投向更高遠的夜空。
無數星辰,在墨藍色的浩渺天穹中閃爍著微光。
它們冷寂而璀璨,彷彿遙遠的注視,傳遞著某種隱秘的訊號。
一個長久以來盤桓於心,卻始終未曾付諸實踐的瘋狂設想。
如今,似乎終於等到了一個最合適的舞臺。
“那麼……”
方誠眼神閃亮,暗下決心。
在此之前,就先做好迎戰的準備吧。
………………………………
數日後,週六,上午九點。
一輛嶄新的黑色路虎,平穩地駛入田心村那條坑窪不平的水泥路。
硬朗的車身線條和粗獷的輪胎,與周圍略顯陳舊的城鄉結合部景象,形成一種鮮明的對比。
方誠將車停在白牆小院外,熄了火。
門口依舊停著那幾輛熟悉的豪車。
只是今天,當他從駕駛座上下來時,迎接他的不再是馬東赫那鬼鬼祟祟的目光。
因為這傢伙為了應付特搜隊的複試,迫不得已,再次投入閉關修煉的苦日子中。
院門早已敞開,吳德旺教授正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彷彿專程在等他。
“阿誠來了,好久不見,快進,幾位師叔們都等著你呢。”
“吳師叔。”
方誠禮貌地點頭致意,邁步走進院中。
院子裡的景象和第一次來時截然不同。
沒有了那種故作高深的江湖習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甚至熱絡的氛圍。
身為會長的馬健國正坐在石桌旁,手持一把紫砂壺,慢悠悠地將琥珀色的茶湯斟入品茗杯中。
形意拳張海祥和鷹爪功陳子振兩位師叔,則圍坐在一旁。
兩人對著一副棋盤,為了一步“炮打雙車”的棋路爭得面紅耳赤。
只有董雲川負手而立,站在院子中央,擺出一個沉穩的三體式樁功,神情肅穆,似乎在體悟著什麼。
武學研究會的幾位資深元老,今日悉數到場。
聽到門口的動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下棋的忘了爭吵,品茶的停了動作,站樁的也緩緩收了功。
那眼神複雜至極,混雜著好奇、驚歎、欣賞,以及一種看待稀世珍寶般的熾熱。
“阿誠,來,坐。”
馬健國笑著招了招手,親自為他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你董師叔把事情都跟我們說了。”
“好小子,我們這群老傢伙練了一輩子,還不如你半年苦功。”
他將茶杯輕輕遞送過來,語氣中沒有絲毫嫉妒,只有發自內心的讚歎與欣慰。
方誠道了聲謝,在石凳上坐下,姿態謙遜:
“我也是運氣好,湊巧摸到了一些門道,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各位師長請教。”
“運氣?”
一旁剛輸了棋的張海祥從棋盤上抬起頭,嗓門洪亮:
“老董那手‘掌中沸水’的功夫,是他壓箱底的絕活,你輕輕鬆鬆就做到了,這可不是‘運氣’兩個字能解釋的。”
“就是。”
鷹爪功陳子振也湊了過來,一雙眼睛在方誠身上來回打量,像是要看穿他的骨骼經絡。
“小子,你這身板看著也不像很壯啊,真能這麼快練出氣來嗎?”
他說著,伸出那雙骨節粗大的手,在方誠的手臂上捏了捏,隨即眉頭一皺:
“咦,這肌肉……怎麼跟石頭一樣硬?”
董雲川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一巴掌拍開陳子振的手,沒好氣地喝道:
“去去去,你那鷹爪功別把阿誠給抓傷了。”
此刻的他,一改初見時的嚴厲與挑剔,反而成了最袒護方誠的人。
董雲川環視一圈,哼了一聲:
“你們這幾個老傢伙就是這樣,眼界窄,見識少,自己做不到,就以為別人也做不到。”
他轉向方誠,語氣立刻溫和下來,帶著幾分得意:
“阿誠,人太謙虛了,就壓不住場子。”
“來,別跟他們廢話,代表我們法律人士,給這幾個沒見過世面的老傢伙展示一下,讓他們開開眼!”
馬建國含笑不語,只是端著茶杯,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其他三位老爺子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地盯著方誠。
看來都想要親眼目睹一次,董雲川口中所謂“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方誠目光掃過眾人的神色。
考慮了片刻,緩緩點頭,隨即起身,走到了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