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仙尊?

修無情道的那個?

嫻都回頭,看到了令趙陽畏懼的,當今修仙界第一強者,也是最接近飛昇的人:

他立在階前,一襲素白道袍垂落如雪,腰間懸一枚青玉佩。銀髮未束,如傾斜的月光,髮梢浮動著細碎的銀芒,散在風中。

面上少有血色,但也沒有透露出半分病態,只是像久避天光的玉,冷而潤,帶著秀氣。

眉眼極淡,彷彿水墨勾勒出的遠山輪廓,目光中浮著一層虛霧,讓人難以窺探他的情緒。

嫻都愣住:

她總覺得……他們似乎認識。

嫻都眉頭緊鎖——她對這種認知感到很不好,有種一切都超脫她掌控的挫敗。

難道是原主認識?

不,不可能!

嫻都立馬否認了:

原主作為未化形的半妖,自出生後就沒有離開過領地,更別說去見到修真界,以閉關修煉為日常的領袖玉衡仙尊了。

但是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嫻都在自己的頭腦中瘋狂搜尋,但卻是一無所獲。

她感覺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不清楚前方等待自己的到底是飴糖,還是砒霜。

玉衡的眼神無光,但是莫名的,嫻都能從中讀到一種意味:

他很生氣……

還有些……欣喜雀躍?

不過他的目光越過自己,只看向趙陽一行人。

大概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壞了宗門的規矩吧,玉衡仙尊才會出言制止。

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玉衡仙尊說完之後,就從階梯上下來,朝著嫻都他們這邊走去。

嫻都靜默,默默錯開身子站在一旁,不妨礙這些大佬們整治宗門的秩序。

他從嫻都身邊經過,好像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

嫻都這才感到自己和修仙界領袖的差距——簡直是雲泥之別!

縱使嫻都自詡自己的神識在這個位面上數一數二的,但是她還是不能夠準確辨別出來玉衡的蹤跡。

——也就是說,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解決掉自己的小命。

嫻都現在更加清楚地認識到,她現在的渺小與脆弱。

不過在玉衡經過的時候,嫻都聽到了他的呼吸聲。

像他這樣的大能,吐納無聲,踏雪無痕,都是常事,才不會犯這麼低階的錯誤。

他好像生氣到極點,連氣息都穩不住。

不會吧……

僅僅是鬥嘴,他就這麼生氣,那自己在他們眼中如螻蟻一般的存在,站在階前礙眼,不會一氣之下將自己趕出太一宗吧?

不會吧,不會吧……

想到這裡,嫻都還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藏在樹蔭下,避開玉衡的視線,儘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沒想到玉衡好像更生氣了?

是怪自己沒擔當?

可是這本來就是趙陽他們挑事,自己只是被迫捲進來的。

也罷,自己認錯就是。

“啟稟仙尊,是在下不識好歹,呆在前殿階下,導致宗門不睦,弟子有罪,甘願認罰。”

她只是說一下客套話,如果這個玉衡仙尊真這麼判,那他可真是老眼昏花。

雖然說外表上只有二十出頭,但是他修煉了應該有上萬年,叫一聲老頭,也不錯。

——當然在嫻都面前,他還是個弟弟就是了。

但是嫻都好像聽到玉衡的吸氣聲更重了。

嘖。

……男人心,海底針。

好在玉衡沒有打算怪罪於她,只是站在跪著的趙陽他們面前:

“門規第一百二十九條:戒生妒口,禁起嗔爭。你們去戒律堂領罰。”

“可……”趙陽抬頭,見玉衡仙尊沒有責罰嫻都的意思,想開口替自己辯解,但是卻被玉衡了無生機,如同看待死物一般的眼神嚇到,不情願地應下:

“是,弟子領罰。”

趙陽他們正準備起身,抬頭間看到臺階上急急跑來一個人,毫無尊者的架子:

“唉師兄!那麼急做什麼?”

“噔噔噔——”

中年男子跑過來,又慌里慌張的從臺階上下來,還差點滑了一跤。

他站在玉衡身邊,原本要離開的趙陽等人,躬身長揖,低頭目視地面:

“見過掌門。”

掌門?看起來比玉衡要老上許多,光從外貌上就能當玉衡的“爹”了。

儘管嫻都現在很不起眼,但是也還學著他們的樣子向掌門行禮。

“起身吧。”

說完,也不管他們聽沒聽到,掌門就自顧自地和玉衡搭話:

“師兄今天剛出關,恰好趕上宗門大選,要是剛才殿內的不合眼緣,再等等也好,何必要拂了那些長老的好意?”

“師兄專注修煉,準備飛昇是好事,但也要學著待人接物不是……”

見玉衡根本沒聽,愣愣地盯著一個方向,掌門也自知無趣住嘴,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躲在樹蔭處,剛才壓根沒注意到的嫻都。

“你是……”

嫻都左右轉頭,發現趙陽他們早就走了,連方盼煦也消失了。

“回稟掌門,弟子是今日參加宗門大選的弟子,名叫嫻都。”

“哈……”

掌門車正則明顯感到自己師兄,那終年不化的寒冷氣息淡了很多,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是他的錯覺嗎?

他感覺師兄好像笑了。

……還有些羞澀?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他喝多了。

車正則揮散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想起來嫻都是誰:

“……你是那個……額……那個第二輪的第一名?”

“是。”

“可惜了……”

天賦不太好,不過心性這麼堅毅,入天機道也不是不行。

“心性不錯,是世間少見的人才。”

車正則作為掌門,也會照顧這些小輩們的情緒和自尊,所以挑了好的方面說。

“唔……”

雖然不明顯,但是熟悉玉衡的車正則還是注意到,他的師兄臉紅了。

不是,說這個弟子的心性好,你臉紅個錘子啊?

不過掌門和玉衡都是修習無情道的,再加上玉衡在他心中,就如同張白紙一樣單純,於是也就沒有想歪。

他懷疑這是因為師兄提前出關,才出現了問題。

“你拜師了沒?”

車正則覺得,正好玄微尊者沒選弟子,說不定介紹給她也可以。

“她是我的弟子。”

玉衡突然出聲。

“師兄,她是三靈根,”車正則用手擋住嘴,低聲勸誡玉衡,“有更有天賦的弟子,你可以再選選的!”

但是玉衡置若罔聞,眼中只能容得下嫻都一人。

他抬步下階,本該存在於畫中的人就活了過來,那麼地不真實。

像是個固執,看到自己心愛之物,不願放手的孩童。

玉衡一字一頓,鄭重地看著嫻都,像是宣誓一般:

“她是我唯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