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來得突然,讓人毫無防備。

雨水順著風飄進臺階,點點滴滴落在腳下,路上已經積了淺淺一層水,遠處紅綠燈在雨幕裡逐漸變得模糊。

沈聽煜右手捏著手機,盯著腳底下的水滴,不知道在想什麼,頭也不抬的說:“你挑的好天氣。”

他身後還坐著個人,帽子遮著眉眼,看不大清楚,只笑著狡辯:“嘖,那能怪我嗎?江城天氣陰晴不定,又不像你。”

“每天都一個表情,冷漠無晴。”

“你說是不?”

他舒舒服服的窩在從藥店裡拿的靠椅裡,店裡就這一張,他三言兩語哄得店裡值班的小姐姐給了他。

一張好皮相和從小練出來的能言善辯,總能在某些方面起作用。

作為裴家的下一代接班人,裴深八面玲瓏,自然更善於左右逢源,將自身優勢發揮到最大,這一點在小事上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更不用說沈聽煜,平時一副冷冰冰,不可一世的樣子,彷彿什麼事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面對正事也從來都從容不迫,不緊不慢,他想要的就沒有弄不到的。

這種人生來就在羅馬,享受著常人沒有的資源,也面臨著更大的壓力,承擔著更加沉重的責任。

在生活這條河裡,沒有誰能輕輕鬆鬆,滴水不沾。

秉持著好東西要分享的原則,裴深盛情邀請沈聽煜和他一起坐。

沈聽煜瞥了他一眼,嫌棄的拒絕了他的邀請。

裴深對此表示非常遺憾。

他晃了晃手機,說:“別急,趙叔在路上了。裴月鬧著要吃那家店的蛋糕,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得聽候吩咐了。”

裴家就這一個小公主,寵得沒邊了,恨不得星星月亮都摘下來送給她。

圈子裡人盡皆知。

沈聽煜“嗯”了聲,再沒作聲。

他沉默地看著面前淅淅瀝瀝的雨,思緒雜亂,不由得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吵鬧聲和汽車的尖銳的鳴聲混雜在雨水裡,含混不清,最後只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孤注一擲,果決無畏。

“嚯!”

裴深不知道看見了什麼,發出一聲感嘆,坐起身看向不遠處,帽簷下滿是驚訝的眼睛露了出來。

沈聽煜很輕的眨了下眼,偏頭問他:“怎麼了?”

裴深一副“終於見識到了”的樣子,很誇張的說:“原來真有人風雨無懼。”

雨勢漸大,沈聽煜向裡走了一步,淡淡開口:“說人話。”

“字面意思唄,雨下這麼大,還有人淋。”裴深欠欠的說完,又伸出兩根手指,補了句:“還是兩個。”

他故意加重了“兩個”的音,好像這事有多稀奇似的。

“這有什麼?”沈聽煜不以為意,懶得搭理他。

裴深見慣了他這副“全世界都與我無關”的樣子,突然就想看看這人失控無法自持,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的樣子。

他美滋滋的想了會兒,突然覺得沈聽煜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時候。

嘖,有點遺憾。

可惜了。

裴深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語氣萬分沉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愛好,我理解,但這喜歡在大雨中漫步的,要麼是行為藝術,要麼是傻。”

沈聽煜拍了拍他肩膀,頗為無語的說了句:“別裝了,人淋雨關你什麼事兒。”

他輕笑了一聲,打趣道:“也沒聽說裴家搬去海邊兒住了啊。”

“是不關我什麼事兒,就隨便說說,這不是吸引一下你的注意力嗎。”

裴深抬腳踢了下他小腿,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的說:“一天天的,沉迷手機,沒有一點大學生的樣子!”

沈聽煜真懶得理這個戲精,只抬眼向前邊看過去。

隔著層層雨幕,只看見兩人步履匆匆的結伴走過來,黑裙濃重,紅裙晃動,在雨中格外豔麗,眉眼模糊,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他目光落在那個紅色身影上,眸光微動,又若無其事的收了回去。

不過須臾,裴深嘴裡“傻的”兩人已經上了臺階,臺階溼滑,鞋底更是容易打滑,兩人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下去。

裴深見狀“騰”地站起來,伸手去扶。

沈聽煜先他一步,拉過紀扶庾的胳膊,將其虛抱在懷裡,方便她站穩去撈宋絃聲。

女生腰肢纖細,他骨節分明的左手覆在紀扶庾手臂上,右手環過細腰,肌膚相接觸的地方傳來溫熱的觸感,她長髮被淺淺一層雨水沾溼,落在沈聽煜鎖骨上,激起細細的癢意。

淺淺的香味竄過鼻尖,帶起一陣冷冽的潮溼與青澀。

很適合雨天的味道。

是紀扶庾噴的香水。

沈聽煜低垂著眉眼,有片刻愣神。

再回神時,兩人都站穩了,沈聽煜放下環著她腰的手臂,向後退了一步,給她們留下足夠的空間。

幸好臺階足夠寬,不然真不夠他們發揮的 。

宋絃聲彎腰揉了兩下腳踝,幸好只是紅了一點點,沒有崴到腳,她起身笑著向他們道謝。

宋扶庾跟著說了句“謝謝”。

沈聽煜還未開口,一句清脆直接的道歉落入耳中。

“對不起,踩到你鞋了。”

某家限量版運動鞋上此時清晰的顯出個黑印,看起來已經有點變形。

紀扶庾不太清楚,但宋絃聲算了解一點,知道這雙鞋挺貴,重點是很難買。

她戳了戳紀扶庾,讓她往裡邊站一點,小心淋雨。又主動對沈聽煜說:“不好意思,踩壞了你的鞋,加個聯絡方式,我賠給你吧。”

“沒……”

沈聽煜正要說沒關係,卻見紀扶庾拿出手機,已經點開了微信,遞上前說:“我來吧。”

他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沒拒絕。

裴深全程站旁邊抱著手臂,看著沈聽煜從抱人家,到毫不拒絕加人家微信。

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好奇與震驚。

沈聽煜什麼時候這麼主動過?

他怎麼可能缺一雙鞋錢?

他雙眼微眯,上下打量沈聽煜,像是懷疑這人被魂穿了,不然怎麼會這麼奇怪。

面對裴深毫不掩飾的打量,沈聽煜不清楚他在想什麼玩意兒,但不用腦子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語氣微冷,問道:“看夠了嗎?”

紀扶庾輕飄飄收回視線。

裴深尷尬一笑,移開看戲的目光,舉手投降,積極表示再也不會了。

紀扶庾和宋絃聲還在,裴深不可能蠢得當面八卦,心裡盤算著待會兒嚴刑逼供。

雨還在下,四人站在簷下,裴深把椅子讓給她們,紀扶庾也沒客氣,讓宋絃聲坐上去,歇歇腳。

兩人買的東西放在地上,微微潮溼。

紀扶庾看了眼手機,司機在趕來的路上,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

很快,一輛白色的車停在路邊,濺起一片水花,紀扶庾等車停好,和宋絃聲上了車。

“你們去哪?”

如果順路,可以捎一程。

裴深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對她們揮手,笑著說:“沒事,你們先走,司機在路上,我們待會兒就走。”

“注意安全。“

紀扶庾點了點頭,又說了句:“再見。”

裴深沒開口,默默盯著他的好兄弟,沈聽煜輕輕點頭,“嗯”了聲,嗓音清冽,說:“再見。”

車窗緩緩閉合,車子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