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員外走後得有半盞茶的功夫,那些原本不知避到哪裡去的眾多鄉民才一個小心翼翼地又冒了出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吆喝著。
比起攬客,似乎更多的還是一種象徵意味,有種在做生意的體驗。
而賣給陸青山包子的小販面帶焦急之色的回來時,見陸青山還在此處,頓時拍了拍胸口,鬆一口氣,足見關切之意。
“所幸公子沒被帶走,不然……不過也真是奇怪,我在這村裡一輩子,何曾見那傢伙對看中的獵物發過這種善心!”
他說著說著,那關切卻被驚訝之情壓了幾分過去,之後似是自己也發覺這樣有些不妥,才忙收起感慨,繼續道,“公子沒什麼事吧?”
而後,不等陸青山回覆,他又藉著道:“如果有的話,我可以帶您去找大夫……”
“不妨事,不妨事,他沒把我怎麼樣。”眼見這小販大有要滔滔不絕說下去的意思,陸青山忙出言打斷了他。
“唉,您沒事就好,這劉員外……”他壓低聲音,換了個稱呼,“這姓劉的,禍害鄉里不是一天兩天了。唉,要不是他的話,我們南石村也不至於個個出個門都膽戰心驚啊。”
“原來人人自危是因為他?”陸青山微張了口,訝然道,“不是因為厲鬼殺人?”
“厲鬼殺人?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啊。後來雖然出沒過幾次,但一時的驚嚇過了也就過了。嘿,忌諱歸忌諱,但跟他比起來,還差得遠了。”
“這麼說,這人比鬼還可怕些。”陸青山摸著下巴,看向劉員外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是啊,鬼不一定會找你,但這個人可是四處聞著味,不肯放過一點點葷腥呢!”
見陸青山瞧著遠處沒有說話,小販會錯了意,以為他對剛才的事還是心有餘悸,遂猶豫一下後,突然拿過一屜包子遞了過去。
大概算是慰問。
“接著剛才的話題吧。”陸青山愣了一下後,含笑搖頭謝絕,轉回了之前考慮的事情上,“這附近有道觀麼?”
“道觀?公子想請道士?”小販明白過來他的意圖,一雙眼睛頓時瞪大了一圈,“您可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說句實話,這些年裡,這鬼也沒怎麼著我們,只要我們不去那個地方驅鬼,就還算相安無事。”
“我都害怕,萬一哪天這鬼被激出來以後,真就氣性來了,出來後再不肯回去了,我們可怎麼辦啊?
本來就有一批腦子拎不清的人,總去找人來驅鬼,惹那女鬼,公子您可別也來害我們……”
隨後,他反應過來自己這話說得有點問題,又忙改口道:“當然我不是說您腦子拎不清,畢竟公子您是外來人,對這邊不瞭解也是正常的。”
陸青山暗自嘆了口氣,於對方的擔憂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便即安慰道:“好了,我保證不會害你們的,還請寬心。”
他到時會出手對付那鬼物,自然算不得害。如果真是他應付不了的,那便展露些神通將這些人先都帶走,之後再考慮如何善後安置。
“那這樣……聽說當時那李鐵的遺孀還在這村裡是吧?”
“遺孀是什麼?”
“額……就是李鐵生前的妻子。”
“李家寡婦?在啊,她就住在村頭。之前那鬧鬼的屋子,當然是待不得了,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合夥給她在村頭搭了間屋讓她住著。”
“哦?這鄰里之間倒很是和睦,令人讚佩。”陸青山微微點頭。
“嘿,不過李家寡婦的為人,也當得起大家的幫襯!”小販說到這,不禁搖頭晃腦起來,顯然對其推崇備至,“那忠貞節烈起來,叫什麼來著?明明很貧苦還很高興的。”
“安貧樂道?”
“對對對,就是安貧樂道。這多少年來,李家寡婦都不曾改嫁,從不與外人廝混,連屋門都很少出。人人提起她來,都對此讚不絕口呢!”
小販說起這事,顯得自豪極了,“十里八村的,基本都知道這個事,李家寡婦也算是我們村的一大招牌了。”
陸青山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只覺這著實是一個令人奇怪的炫耀點,卻還是點頭道了句:“原來如此。”
“不瞞你說。”小販頓了頓,表情變得有些靦腆,道,“以後討媳婦,我也得找個這樣忠貞不二的。”
“那你可得英年早逝,她才能有這種掙取名聲的好機會了。”陸青山面無表情地回道。
小販看著對方以淡漠的神情說出如此話語,頓時一僵,之前對這位貴公子的好印好象一下大打折扣。他只覺之前挺會說話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講出如此不吉利的話語來。
但他隨後便看到對方嘴角上揚,且彎曲的弧度越來越大,並最終一下沒忍住地笑了出來。
原來是玩笑話啊,如此一想,他雖覺不是那麼好笑,也還是跟著笑了起來。
……
一路走到村頭後,陸青山倒是一下就認出了李家寡婦的居所。
畢竟,一堆磚舍泥土房之中,單立著的一個茅屋自然是格外顯眼。
乍看起來,雖然這茅屋比旁邊的房子明顯都要簡陋了些,卻並不如何破舊,畢竟好歹是眾多鄉里近幾年才幫忙搭建起來的。
但細觀之下,便可知這只是粗略的表象。
一扇簡單的門雖勉強遮住了視線,卻擋不住陸青山的神識。
雖然時間只是黃昏,外面才到半明半滅時分,房中卻已是漆黑一片。
不知是為了省事還是為防其中的李家寡婦拋頭露面、引來是非,不夠貞烈以致壞了南石村的名聲,整間茅屋都沒有窗戶。又約莫是沒錢買許多火油,房中半點燭火都不見。
其中的各種器物,都有著與茅屋本身截然不同的年代感,甚至有些都能明顯看出不是女子合用的,應該是村民用不上便一併送了過來。
而一個二十許歲的女子正和衣而臥,躺在一張席子上,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噠噠噠”,三聲即止,很有禮貌的敲門,女子睜了眼,卻只是空洞地望著屋頂,沒有一點起身開門的意思。敲門聲繼續傳來,她卻彷彿再聽不到一樣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