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記
繼承者是精神病怎麼辦 犀鳥酵素 加書籤 章節報錯
一處陰暗狹窄的小巷子裡,到處都流淌著黑色的油汙。女人就躲在一個還算乾燥的角落,茫然地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難道她的精神病又發作了嗎?難道剛剛都是她想象出來的嗎?
他們會不會把她再次送回去?
可是那個白大褂男人親自說她可以走了,雖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看得出他是個有身份的人。說明她已經好了?
明明她搜尋過新護士的衣服兜,確信裡面只有一串鑰匙和一個工作證,錢是一分錢都沒有的。怎麼會憑空冒出錢來呢?
女人確信是那個錢自已想象出來的,甚至那些人的反應也是她臆想出來的。女人已經認定了是自已病沒好,但即使沒有好,她也不會再讓人將她送回去了。
那就時刻保持警惕吧。為了自由。
經歷了剛才的一切,以及長不動用的頭腦似乎也已經轉不動了,她的精神有些疲憊,於是在角落裡靠著沉沉地昏睡過去。
這處小巷正是幾家飯店的後巷,是堆放雜物、廚餘垃圾的地方,味道極大,除了飯店的工作人員,基本上沒有人來這裡。
正好給了女人休息的時間和空間。
臨近傍晚,排風扇劇烈得旋轉著,將後廚裡的香氣也送了出來。
已經十幾年沒吃過正經飯菜的女人餓醒了。她沒有錢,又陷入了茫然,等等,不是有個黑色的袋子嗎?
還好,那袋子還在她的手臂上掛著。
過載的大腦終於有了轉動的趨勢。這裡面應該會有她的身份資訊。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倒在了地上。
一張精神病診斷書,放在一邊;一張同意入院書,沒有簽名,只有一個手印;一張出院同意書,簽名人叫張永平;一張身份證卡,這就是所有的東西了。
她拿起那張身份證,上面的照片是個女孩模樣,旁邊的姓名一欄寫著“林生香”,原來她就是林生香。身份證上還有她的家庭住址。
林生香鬆了一口氣,終於知道了自已的名字和家庭住址,接下來就是找到自已的家了。
但她此刻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要先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回家。
旁邊就是飯店,空空如也的胃產生了迴響,越香越餓,她收好東西,準備去討要一些飯食。沒有錢的她只能這麼做了。
她繞到了正面,看到一家賣雞湯餛飩的店鋪,林生香走了進去,店員在一臺電腦前用詢問的姿勢看著她,她支支吾吾地問:“我沒有錢……”
話還沒說完,那個店員的臉色就變了,沒錢吃什麼餛飩,“走走走!”
店員一邊說著一邊趕走她。林生香捂住口袋,裡面再捏也是沒有錢的,但她還是把手放了進去。
店員看著嘴上說著沒錢,但又從兜裡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的時候,垮下去的嘴角又揚了起來,林生香又被推著進了店裡。
“我們這裡的招牌就是雞湯餛飩,您要一份是吧……”店員說著,卻沒見林生香已經呆愣在了座位上。
這錢是哪來的?她突然暴力地拉開護士服的兜,想要確信自已是否又發瘋了。她抬起血紅的眼睛,問那個滿臉笑容的店員:“你能看見這一百元嗎?你能嗎?……”
店員被她的表情嚇了一跳,心想誰沒見過一百元啊,嘴上卻還說著“能啊能啊”。
得到答案的林生香彷彿緩了過來一般,兜裡沒有多餘的錢了,她本想確認是否那個護士的口袋裡有暗袋,卻沒找到。
接二連三的錢冒出來,還都是在她最需要錢的時候,林生香心想,不管這個錢是從哪裡來的,她都會先吃一碗雞湯餛飩。
狼吞虎嚥地吃了一碗後,林生香又要了一碗豬蹄面,這才感覺自已恢復了體力,胃也不再抗議了。
走出那家店,林生香已經能夠確認自已確實不是瘋病發作了,但錢的來源在哪裡,她渾然不知,也不想去探究。
她的身體不允許她想那麼多的事情,做那麼多的動作。於是她又回到了那條小巷子,走到角落裡睡起覺來。
儘管幕天席地,不遠處的道路上人來人往,但這也比在安平精神病院裡強得多。至少她是自由的,不是嗎。
飽睡了一晚,早起的林生香準備前往身份證上的地址,回家。
關於誰把她送到安平的,她不知道,十多年來,沒有人去看過她,她並不感到遺憾,只是充滿了憎恨。
如果能夠找到她的父母,她要問一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導致他們將她送進去。她還想問一問,自已究竟有多遭人厭惡,才會讓他們十多年都不來看她一眼,或許那樣她就能早點結束折磨。
同意入院的單子上沒有名字,看來,這一切只能從身份證上的地址開始查起。
問了十幾個路人,兜兜轉轉,她乘坐了大巴車轉麵包車,終於來到了一處石頭前。
林生香在石頭地標處下了車。石頭很大,幾乎是一人高。看到這塊石頭,林生香恍惚間想起了什麼。那應該是很小的時候了,她和一群小孩在石頭旁邊過家家來著。
美好的回憶,林生香露出了一點笑容。
這裡是白水村。林生香只記起了這塊石頭,其餘的東西她都多看兩眼,沒有記憶被喚醒。她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
近鄉情怯。林生香最終還是邁開了步子。
沒走幾步,一個老大爺攔住了她的去路,“哎喲,這是香丫頭吧,我沒認錯吧。”這話吸引來了正在田間地頭幹活的人。
“是她吧……”竊竊私語傳來,林生香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們打量,她想他們應該知道關於她的一些資訊。
“不是說你進瘋人院了嗎?”“怎麼出來了?”
“你要去哪?”那個老人杵了杵柺杖,眾人頓時沒話了。
林生香回答:“我回家。”
眾人眼神裡流露出不同意和排斥。林生香假裝沒看到。
“香丫頭啊,你家早沒了,你不知道嗎?”林生香搖了搖頭,她問:“怎麼會沒的呢?”
“你不記得了?”那老人唉嘆了一聲。
“哎呀,我聽說瘋人院裡,那些人要給瘋子喂好多好多藥,他們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現實還是做夢啦。”一個大媽插話道,她家裡有個親戚就是醫生,當年林生香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之後還討論過這件事。
大爺的臉色微微好看了些,他對林生香說:“你現在是已經好了吧?”
林生香毫不猶豫點點頭。
於是大爺繼續說:“忘了就忘了吧。如果不想知道,你看完了今天就離開這裡吧。如果你想知道,你就來找我,我給你講,不過我講完了你也必須走啊。”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大爺的話說出了他們的意見,誰也不願意留下一個進過瘋人院的女人住在村子裡,這對誰來說都是一個炸彈,是一個大隱患。
林生香點了點頭,在眾人的注視下往自已家的方向去了。
一個瘋子自已回來了,還像個正常人一樣。這對整個村子來說都是大新聞,沒出半小時,幾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而林生香已經走到了那個前半生她入院之前住過的地方。
這裡已經沒有人居住了,門前的自留地已經被村民們自發劃分成了自家的種菜地。鬱鬱蔥蔥的小菜和漆黑落敗的堂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誰走過去,都會疑問,這裡到底有沒有人住。
林生香環顧四周,沒有能觸發她記憶的東西。她又往裡走了一圈,巡視了一圈,傢俱之類的東西全部都沒有了,只剩下些不值錢的日曆紙張之類的東西堆在牆角。
她撿起地上的一個本子,是她的作業本,還是算術本,字跡拙嫩,一看,已經是十八年前的六年級寫的了。
林生香蹲在地上扒拉了一會,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個泛黃的日記本,也是她的。她迫不及待地翻開了。
日記記錄1:
今天爸爸又罵媽媽了,媽媽哭得很兇,我沒有聽懂爸爸罵的內容,只知道語氣很兇,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媽媽說是爸爸要拿錢去買酒喝,媽媽不肯,爸爸就罵了她。
爸爸不能再喝酒了,每次我回來,他都在屋裡睡著,我幾乎見不到他一面,要不是媽媽陪著我,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今天的作文“我的爸爸”都是媽媽幫我編的。
我實在感受不到同學們說的“父愛”。爸爸根本不愛我。
日記記錄2:
媽媽說,爸爸昨晚上耍酒瘋,差點把我掐死,我照了鏡子,脖子上有一圈紅紅的印記,爸爸真的要掐死我嗎?
要掐死我為什麼不當年就不要生下我?媽媽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找不到爸爸回答我的問題。
日記記錄3:
今天爸爸終於露面了,我們一家三口終於能開開心心地吃上一頓飯了。媽媽做飯的手藝似乎要比很久以前差了很多。只是爸爸仍然有點不開心,他面色不好,是不是該去醫院看看?
媽媽告訴我爸爸想要和她離婚,我問媽媽為什麼,媽媽說,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在外面有女人是什麼意思?
……
到此為止,基本上是她小學時期的日記,後來就開始空了好多頁。林生香再往後翻了幾頁,終於又看見了字。
日記記錄4: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媽媽說就當他死在外面了。
日記記錄5:
他有什麼資格當別人的爸爸?既然要生我,為什麼不管我?要是我能出生在別人家就好了。我要勸媽媽和他離婚,媽媽很無奈,她說沒有辦法離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日記記錄6:
他來找我了,他告訴我了好多事情,他讓我不要回家去了,他是在趕我走嗎?我還沒長大,能去哪裡?我問他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說。回家我和媽媽說了他的事情,媽媽的表情很平靜。她讓我不要聽他的話,一個十天半個月都不回家的人,他的話有什麼好聽的呢?
日記記錄7:
他為什麼不去死?他害了我媽媽,他把她拐賣到這裡,他該死,他讓我成了一個不該出生的人。我恨他!!!!
日記記錄8:
原來我不該出生的,我就應該被拋棄。我恨他。
……
日記記錄到此為止。前半部分筆跡稚嫩,是她很小的時候寫的。後來的筆記潦草混亂,能看得出她寫的時候充滿了憤怒和恐懼。
我恨我的爸爸?林生香想不到這種陌生的情緒會出現在她的腦海,我應該恨我爸爸的,林生香想著,情緒卻提不起半點波瀾。
時間過去太久了,她已經忘掉了幾乎所有的前塵往事,所有的情緒,愛啊,恨啊,全部都在時間的擠壓中全部成為齏粉。
她把即將風化破碎的日記裝在了隨身的黑袋子裡。
她不想要大仇大恨,她只想知道在自已身上發生過的真相。就憑這個,她都應該去那老大爺那裡轉一轉。
大八卦發生在小小的白水村,很快那個老大爺那裡聚集了一群人,他們想看看熱鬧,老大爺趕了也趕不走。在場的大多數村民都不是事件的親歷者,他們有一些最多也只是看見了整個事件的一角,在被扭曲的片段資訊裡毫無顧忌地暢談著,又自以為注入了主觀的認知是被掩蓋的真相。
任何難聽的的謾罵、嘲笑或者毫無意義的惋惜都可以歸咎到“馬後炮”。
畢竟所有的當事人都離開了,已經沒有人可以追究他們,要是稍微有點良心的人說兩句,也會被難聽的言語罵到龜縮,讓他下次不敢再嘗試。
“你多管閒事!”
“來了來了!”有好事者在路上等著,看到了林生香的身影連忙對集結在一團的人群說道。
於是變成了聽故事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