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了茶,王姨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藍如音和熙雅玲兩人。
“說吧,找我什麼事?”熙雅玲拿起茶杯,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
“宇弟弟最近沒來看你嗎?”藍如音微微笑著,機警的眸子閃過一縷狡黠。“哦,我忘了,他應該在忙畢業的事情,應該沒時間和你話家常。不過說起來宇弟弟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呢?嬸嬸可為宇弟弟鋪好路了?”
“孩子大了,有自已的想法,哪裡輪得到我來替他操心。再說,他是正兒八經藍家少爺,還能沒有路走?”熙雅玲挺直了後背,沒好氣地回道。
“此話差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尤其是我們這種高門大戶的子女更是需要父母的庇護和斡旋,外人只覺我們生活富足、家肥屋潤,但他們看不到豪門中的酸楚與勢利。得尊者意則萬事順遂,不得志者,則如履薄冰。嬸嬸常年居於樊城,應該深有體會吧。”說著藍如意明媚一笑,身體往前湊近幾分。“嬸嬸何不多為宇弟弟想想?”
聽了這話,熙雅玲神色一頓,柳葉細眉輕蹙,手上刮茶的動作卻未作停頓。“直說吧,我不喜歡彎彎繞繞的。”
“有些事我想問問嬸嬸,不過我也不會白問。只要宇弟弟願意,藍氏集團營銷部副部長的位置隨時恭候。”
眼看熙雅玲沒有拒絕,藍如音眸色一沉,從包中拿出一沓檔案。“這是26年前一個叫Jessie的女性華人的生產記錄,她的女兒出生在洛杉磯的私立醫院裡,奇怪的是這個Jessie的入境單卻沒有任何與女嬰相關的資訊,也就是說Jessie獨自回國,並未將她的女兒帶回。嬸嬸會不會也和我一樣好奇那個女嬰現在在哪吧?”
熙雅玲的臉上瞬時湧現訝色,意識到失態,熙雅玲連忙拿起茶杯試圖掩蓋內心的慌亂,“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嬸嬸,我來找你說明我已經查到些深埋已久的秘密,你不必拒我於千里之外,或許我和你才是一條船上的人。我要叔父公司真實的股權架構資訊,這對嬸嬸來說應該不難吧?嬸嬸大可以仔細想想,我等你好訊息。”
望著藍如音離去的背影,熙雅玲心裡不停犯著嘀咕: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藍如音什麼時候對自已這樣有禮貌有教養了,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和自已坐下談條件!不過她既然查出自已就是Jessie,為何不直接挑明而是用它與宇兒的路做交換?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沉思間,熙雅玲踱至屋外,不經意地抬頭看到園中開的正盛的合歡花。一瞬間,熙雅玲有些恍惚,二十多年了,這棵樹陪了她二十多年,在每一個思念女兒的不眠夜裡,她都會靜靜坐在合歡花樹下,輕柔地撫摸長滿紋路的樹皮,默默地哭泣。
夜合枝頭別有春,坐含風露入清晨。任他明月能相照,斂盡芳心不向人。
那時藍海洋說一定會娶她,只是這個孩子來的太早,以他當時的處境無法給孩子名分,只能交給親信養在外面。二十多年來,她每每提到女兒都會被藍海洋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以至於她從未見過女兒一眼。想到這,熙雅玲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深埋多年的怨懟被硬生生撕開,血淋淋碎了一地。
“交代的事辦妥了嗎?”一離開樊城,藍如音便迫不及待地詢問事情進展。
“小姐放心,都按您的意思辦妥了。”
“好,老地方見,我這邊的東西也拿到了。”
原來在藍如音進入別墅的那一刻,她的計劃就開始實施了。從熙雅玲處獲取資訊是真,拿到她的樣本資訊也是真。離開時擦肩的一瞬,藍如音巧妙出手,拿到了粘在熙雅玲身上的一根頭髮,是的,她已經猜到自已與藍海洋、熙雅玲的關係。只是驕傲的自尊心令她無法直接接受,她仍舊抱著擁有萬分之一可能的幻想,不撞南牆不回頭。
雖然這個結果她已然明瞭……
即使做足了心理建設,可當赤裸裸的現實擺在眼前時,藍如音還是被淚水糊住眼。短暫的失魂後,藍如音強迫自已鎮定下來,細細思考所有事情背後的深意。藍洪濤夫婦偷偷生了兒子養在國外,而自已卻是叔父的親生女兒。這些年來他們都生活在彼此編織的謊言裡,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對方的棋子,被利用卻不自知。不寒而慄,藍如音只覺後背湧上一股寒意,在這裡生活的每個人都好像戴上了虛假的面具,讓人看不透其後的真容。
以她對藍洪濤夫婦的瞭解,藍如音對心中的推測多了幾分肯定。這些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明說她的身世,說明在表面上藍洪濤夫婦是不知自已與叔父的關係的,但是以藍洪濤的敏感多疑,他不可能沒有發現其中的異常之處。隱忍不發,海外秘密生子,難道是因為藍洪濤有自已的計劃,在他的計劃裡自已處在什麼樣的位置呢?
越想越覺得害怕,藍如音覺得自已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中,周身纏繞著以愛為名的毒絲,層層裹挾,越纏越密,直至將她的呼吸都一併纏住。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偏離正軌的呢?
是什麼讓這些掩藏在地底的秘密鬆動的呢?
藍湛!是藍湛!
自從他進入藍氏,所有的事情都變得奇怪起來,藍洪濤的動作不斷,藍湛也寸步緊逼,無聲的爭鬥竟有些分庭抗禮之勢,如果自已猜的沒錯,藍湛也一定在調查他,這一切反常的背後必定有唯一的指向,而這個指向是什麼她暫時還沒有頭緒。但她知道,山雨欲來,腳下的位置必定動盪不安。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儘快查清事情真相,在塵蟎未至前抽刀斷水,獨善其身。曾經,她或許也曾滿懷赤誠之心,輕易地相信他人所言所行皆出自真心實意。然而,現實卻如同一記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扇醒了她。如今她已然明白,所謂的真心並不可靠,輕易地予以信任只會讓自已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既然如此,那麼在這紛繁複雜、爾虞我詐的世界裡,除了赤裸裸的利益之外,沒有什麼是可以真正依賴和堅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