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挖掘地下室並不稀奇,也不值得警惕。
但今天這個特殊日子挖掘,尤其是在玉祥棚匠鋪的隔壁挖掘,總有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
萬一挖的不是地下室呢?
而且,這個訊息是薛彪聽說來的!
聽!說!
廖文克臉色凝重:“薛彪,你不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這麼重要的事情只是聽說像話嗎?還不趕緊去當鋪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
今天什麼日子我當然知道,但當鋪挖掘地下室的事情怎麼就重要了?廖文克你他媽一個狗漢奸,誰給你的臉懟著我臉罵我個唾沫星子橫飛?
是,我身上貌似也不乾淨,我跟山東特務機關私底下保持聯絡,還給他們提供情報,可我那是遵循上峰指令,那是為了有效的打擊紅黨好吧?
我他媽跟你不一樣!
薛彪深吸一口氣,極其氣不順!
本多瀾看他一眼:“薛彪,快去看看,當鋪那邊到底什麼情況?挖的到底是不是地下室?有沒有搗鬼的跡象!快!”
“……好!”
既然本多瀾開口,看在今晚事了,就能領上一萬大洋的獎勵遠走高飛的份上,薛彪決定忍下廖文克的嘴臉和態度。
他答應一聲,當即轉身,大踏步走進通往當鋪後院的那條小夾道。
當鋪後院裡有個新近挖出來的三米見方的大坑,旁邊院牆根下橫七豎八的擺放著一些諸如鐵鍬、鐵鏟、藤編提籃等等挖掘、清土的工具。
此時挖掘工作已經停了,幹活的幾個力工聚集在旁邊廂房裡喝水啃玉米麵窩窩頭。
薛彪知道,如果這個地下室的挖掘工作真有問題,指望那些力工老實交代是不可能的,最起碼也得一頓鞭子才能聽到句實話,所以他沒驚動他們,自行沿著大坑邊上豎著的一個木頭梯子下到了坑底。
然後摸出打火機,四下裡照了照。
待把整個大坑的情況全都看在眼裡之後,原路返回,到外面找上了等訊息的河野月次郎、廖文克和本多瀾,把所見所聞彙報了一下。
“?”
廖文克貌似有些意外:“照你的意思,當鋪後院開挖的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地下室?”
薛彪點點頭:“對,就是個地下室!”
“沒有藏著其他通道什麼的?”
“沒有,我把地下室四周外壁全都摸了一遍,沒發現有隱蔽通道的跡象。”
薛彪這麼說著,還攤開手掌給廖文克看了看他手上粘的泥土,表明他是真的細緻摸過了。
廖文克凝眉不語。
河野月次郎和本多瀾對視一眼,也都有些茫然。
薛彪最茫然:“廖總顧問,怎麼了?當鋪這個地下室到底有什麼不對啊?實在不行,把當鋪裡面的人全都抓起來打一頓,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河野月次郎擺了擺手:“不要亂來!皇軍做事是講證據的,沒有證據決不能滋擾普通老百姓!”
“……”
薛彪嘴角忍不住猛地一抽。
你們小鬼子做事講證據嗎?你們是忘了怎麼無緣無故來侵略我們中國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不正常。
國民政府特派員和紅黨徐司令的會晤在即,你們全程參與行動到了會晤隨時都會開始的這一天,所有心思和精力不應該都放在正事上嗎,為什麼會逮著大觀園西南角一家當鋪的地下室關注起來沒個完?還特別緊張沒有開挖完成的地下室裡有沒有什麼隱秘的通道之類的?
這裡頭有事!
這裡頭當然有事,只不過,不管是河野月次郎還是廖文克或者本多瀾,都不可能給薛彪明說。
緊鄰玉祥棚匠鋪的位置建有山東特務機關秘密彈藥庫這件事,就算是在山東特務機關內部都不是公開的秘密,知道此事的人屈指可數,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告訴一個都沒有公開向皇軍投誠的薛彪?
這時本多瀾開了口:“薛彪,你們國民政府的特派員是不是還沒蹤跡?你繼續站好你的崗,好好盯著吧!機關長和廖總顧問跟我還有點別的事,我們先走!”
三人都沒興趣跟薛彪在這裡磨蹭,當即風風火火的穿過整個大觀園,從南門離開西行,奔赴不遠處一個院落。
這個院落不小,但非常低調,院門口架設了厚重的大鐵門,門兩側的牆壁上預留了幾塊磚的空隙,平時裡面有小鐵門堵著不讓外面的人藉此窺探到內部情況,有需要的時候秒變機槍射擊孔。
河野月次郎敲響院門,裡面的小鬼子認出是他,趕緊開門把他們三個放了進去。
“機關長,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到了自己地盤,河野月次郎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直接開口詢問:“這邊一切正常吧?沒什麼異常情況吧?”
小鬼子不禁有些疑惑,好像機關長不久之前剛剛打來電話詢問過吧,怎麼還親自趕過來再問一遍?
難道我們這裡有什麼異常?
“呃……應該沒有什麼異常……”
河野月次郎眉梢直跳,甩手給他個大嘴巴子:“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應該?”
小鬼子委屈,弱弱開口:“目前沒有任何發現。”
這跟電話裡聽到的回答是大差不差的一個意思!
河野月次郎環顧一圈靜悄悄的大院,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按照老規矩正常巡查嗎?”
“是,每半小時,我們都會派人把整個大院連同庫房全都巡查一個遍。這是當初您下達的死命令,借給我們幾個膽子,也不敢不照辦!”
諒你們也不敢!
不過,為什麼總是有一點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這時廖文克忽然開了口:“機關長,來都來了,您不如實地檢查檢查,也好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沒什麼問題或者隱患什麼的。”
河野月次郎想了一下:“也好!”
說完這話,他抬腳向庫房方向走去。
走出去沒兩步,又豁然驚醒,廖文克和本多瀾還在原地站著,一動沒有動。
“廖桑,一塊兒吧!”
“不了機關長!這個秘密彈藥庫涉及到咱們特務機關的高度機密,而且此前我也沒什麼瞭解,就算讓我跟您一塊兒檢查,也很難發現什麼問題。”
“這樣啊!那就麻煩廖桑和高主任稍等,我去去就回。”
河野月次郎對廖文克這個態度非常滿意。
秘密彈藥庫嘛,總是要保持一點神秘感才好,如果什麼人都進去參觀一下子,裡邊什麼樣存了什麼東西又是怎麼存的全都公之於眾了,那還叫什麼秘密彈藥庫。
廖桑這個人還是非常知趣的!
挺好!
河野月次郎獨自一人在小鬼子陪同下進了庫房。
觸目所及,庫房裡的貨箱擺放的整整齊齊,看上去一點被挪動的跡象都沒有。
就彷彿好久都沒人來這裡晃悠過一樣。
“機關長您看,庫房裡一切正常。”
“看到了!你們的巡查工作做得很好,以後一定要堅持住,絕對不能有絲毫鬆懈!”
“哈伊!”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只有自己親眼見過了的東西才不會有問題。
河野月次郎這次總算是把心踏踏實實的放進了肚子裡,再次回到外面院子裡的時候,臉上也有了一點笑模樣。
“機關長,沒什麼問題吧?”
“沒問題,一切正常。廖桑,看來我們的確是多慮了,隔壁那家當鋪真的只是在開挖一個普普通通的地下室。”
一邊跟著的小鬼子這時再次開口:“機關長是擔心隔壁當鋪後院的地下室有問題嗎?應該是沒問題的,他們那邊第一天開挖的時候,我們就留意到了,過去問明用途之後,後續還打著鄰居相互照應的旗號,去參觀過好幾次,我們確認他們就是在開挖一個地下室,沒發現任何不正常的跡象。”
河野月次郎點點頭:“這個秘密彈藥庫對咱們特務機關而言非常重要,你們能夠時刻關注周邊動向,始終保持足夠的警惕心,這一點很好!以後,好好保持!”
“哈伊!請機關長放心,我們一定不負您所望,看管好這個秘密彈藥庫!”
親自到秘密彈藥庫檢查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河野月次郎總算是踏實下來。
和廖文克、本多瀾一起離開之後,又特意叮囑了一句:“廖桑,高主任,秘密彈藥庫的事情還請兩位務必保密,千萬不要洩露給外人!”
本多瀾立正站好給他敬了一個禮:“機關長放心,屬下一定把今天的事爛在肚子裡。”
廖文克輕笑一聲:“過了今日,如果這個秘密彈藥庫出了任何問題,都算我的!”
“吆西!”
河野月次郎眼神大亮,對他們倆尤其是廖文克的表態非常滿意。
以前都是誰他媽說人家廖桑有問題的,這是一個有問題的廖桑可能表出來的態嗎?
此時已經是晚上將近八點的時候,好些個來此吃吃喝喝的人們開始回家的歸途,整個大觀園內來來往往的人影隨之漸漸稀疏下來。
薛彪貓在一處牆角處心急如焚。
我們明明親眼看著紅黨的徐司令藏進大觀園西南角的玉祥棚匠鋪之後,就沒有再出來,包括紅黨濟南工委的一把手老孫也趕到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看到國民政府特派員的身影?
難道今天的會晤取消了,準備另擇佳期?
不應該呀,鬼頭最早通知的時間就是今天啊!
話說你們愛不愛會晤,其實與我無關,關鍵是如果你們今天不會個晤的話,我沒法給山東特務機關交代啊!
難道到時候告訴河野月次郎和本多瀾:對不住,國民政府的特派員沒露面,會晤不可能了,要不您先動個手,把紅黨的徐司令抓了?
可特務機關的目標,明明不只是紅黨的徐司令,還有身份地位應該不遜於徐司令的國民政府特派員呀!只抓回去一個像話嗎?
“媽的!鬼頭你在哪兒?能不能來露個面?我也好找你打聽打聽這到底怎麼回事!”
薛彪心裡這般腹誹著,眼角餘光忽然瞅見,有幾道人影從大觀園北門方向風風火火的湧入。
這幾個人行進過程中隱隱形成一個小小的防禦圈,將其中一個戴著圓頂寬簷帽、圍著圍巾的人影拱衛在中間。
而最前面領頭的赫然正是……鬼頭!
鬼頭這個時間段過來,而且明顯有保護中間那人安全的舉動,難道……
薛彪心頭大動,抬腳就想迎上前去一探究竟。
然而他身影剛剛從牆角處站出來,就被鬼頭髮現了。
鬼頭轉頭望向他,非常晦澀的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靠近。
隨後帶領背後那幾個人,繼續簇擁著中間那個看不清頭臉的人快速南行。
最終,他們一行也抵達了玉祥棚匠鋪的門口。
鬼頭抬手敲門,不知道跟前來應門的人說了一句什麼,對方趕緊讓開道路,放鬼頭和中間那人進門。
至於剩下的幾個人卻是原地解散,分赴不同方向。
其中有一個人徑直來到薛彪身邊,小聲開口:“彪子哥,站長吩咐,讓我們就地埋伏,暗中保護玉祥棚匠鋪的安全,不得有誤!”
“明白!”
薛彪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這人:“兄弟,剛才被站長送進玉祥棚匠鋪的就是咱們的特派員?”
那人點點頭:“對!特派員坐火車過來的,中途遇到鬼子嚴查,所以火車晚點了,現在才趕到。”
“難怪來這麼晚。”
“彪子哥,丁林跟你一起的吧,麻煩你一會兒把站長的最新命令告訴丁林,讓他也在附近埋伏起來!”
“沒問題!交給我了!”
薛彪目送這人匆匆遠去之後,四下裡掃視一圈,眉頭不禁微微皺了兩下。
丁林這小子剛才被我支開之後,就再沒有出現,不會是出什麼事了?
應該……不會!
因為他一直在大觀園沒離開,一直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動靜,不像是出過什麼事的樣。
而且……就算出事,也跟老子沒關係了!
今晚的事情圓滿畫上句號之後,老子領了一萬大洋的獎勵就要走了!
自此,天高任鳥飛!
薛彪眼神裡湧動著興奮和雀躍,折身貼著牆根摸去南門,出了大觀園。
這時候,河野月次郎、廖文克和本多瀾三人正沿路自西而來。
薛彪疾步迎上前去:“機關長,廖總顧問,高主任,我們特派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