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黃浦江畔起迷霧十里洋場多鬼神
魑魅魍魎鬼無影撥開迷霧乾坤清
鮑伯慶和梁助理兩人從一輛東洋車上下了車，鮑伯慶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說：“我媽真是霸道啊，這麼早就把我趕出來了。”
梁助理連忙扶著鮑伯慶在一塊石板上坐了下來，梁助理對鮑伯慶說：“二少爺你在這醒一下瞌睡，我先去看看。這麼大的霧，即使船到了，估計也靠不了岸啊！”說完梁助理就一個人去了碼頭上。
鮑伯倫和張靜安坐在小吃店裡，張靜安看著熱騰騰的南翔小籠端上桌子，他已經等不及了，只見他用筷子飛快地夾住一個小籠包往嘴裡送，沒想到一咬，肉包裡的熱湯燙到了張靜安的嘴，張靜安怪叫了一聲，小籠包裡的湯汁從嘴裡噴了出來，濺到了鮑伯倫的身上。鮑伯倫一邊站起來躲避，一邊責怪著張靜安：“你這是餓壞了嗎？這麼猴急，出去幾十天，南翔小籠都不會吃了。”
張靜安趕緊討好地幫鮑伯倫擦拭著衣服，說：“我想這南翔小籠都想死了。”
鮑伯倫說：“吃南翔小籠的口訣又忘了？要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後吸湯。”
張靜安說：“不管了，不管了，我就想過個癮，吃個痛快。喂，夥計，再上兩籠！”
梁助理在碼頭上轉了一圈，梁助理看了看碼頭上除了昨天那幾艘船以外，今天只是多了一艘小漁船。他想這樣的小漁船，不可能從遙遠的廣州開過來吧，起碼得是艘大船。估計這麼大的霧，即使來了也只能停在江中間，不敢靠岸啊！梁助理轉了一圈，就準備回碼頭的門外給鮑伯慶回話去了。
梁助理回來了，他對還沒有睡醒的鮑伯慶彙報他看到的情況。
鮑伯慶半睜著眼說：“我都跟我媽說了，不會這麼早的，我媽就不信，非逼著我們出來。好吧，我們都在這再睡個回籠覺，等太陽出來了，我們再去看吧！”鮑伯慶接著說：“你說我哥他們不會真的出了事吧？按說早就到了，怎麼現在還沒到呢？”
梁助理連忙捂住鮑伯慶的嘴說：“二少爺千萬別亂說，大少爺會平安回來的。我們休息一下吧，說不定我們醒來的時候，大少爺就到了。”
鮑伯倫和張靜安吃完南翔小籠包，兩人看起來顯得十分地滿足，他們正走回自己的漁船。張靜安猛然發現了睡在門外石板上的兩個人，像是鮑伯慶和梁助理。他連忙上前仔細察看，果然是那兩個活寶，於是他對鮑伯倫說：“沒想到，他倆在這？”
鮑伯倫說：“肯定是來接我們的。”張靜安對著兩人“哇”地大叫了一聲，把鮑伯慶和梁助理嚇醒了，於是大家都高興地歡叫起來。
鮑伯慶對鮑伯倫說：“我跟媽說，你命大，命硬，肯定會平安回來的。”
梁助理對鮑伯慶說：“我說了吧，我們睡一覺醒過來，大少爺就到了，他們真到了。”
鮑伯慶猛然醒悟過來問：“你們的船呢？”
鮑伯倫說：“我們的船在碼頭上啊。”
梁助理說：“我剛才去碼頭看過，只有一艘昨天到的英國的貨輪，還有一艘小漁船，沒看到你們的船啊。”
鮑伯倫說：“那艘小漁船就是我們的船。”
梁助理說：“這麼小的船，你們怎麼開過來的？”
鮑伯慶說：“走，我們去看看去！”
梁助理走在後面，一邊走一邊想，他覺得鮑家氣數未盡，鹿死誰手還不知道，自己還要靜觀其變才是。反正得選擇一個最好的機會才對，他知道這個機會還沒有到來。
在漁船上張靜安扯開蒙在機器上的油布，露出了機器裝置，裝置上的金屬銘牌清晰的寫著這臺裝置的效能型號、品牌，以及生產廠家，梁助理連忙撅著屁股在看機器上的銘牌。
鮑伯慶不客氣地踢了梁助理的屁股一腳，梁助理吃驚地直起了身子問鮑伯慶：“幹嗎？”
鮑伯慶說：“你能看得懂洋文嗎？”
梁助理搖了搖頭說：“不行，我不認識洋文。”
鮑伯慶說：“不認識洋文還撅這麼高的屁股，假裝讀書人啊！背個死耗子冒充打獵的。”
張靜安捂著嘴笑了起來，梁助理尷尬地退到一旁去了。鮑伯倫說：“現在我們分頭落實一下，怎麼把這些裝置搬回廠裡？”
鮑伯慶說：“搬運隊都聯絡好了，一聲招呼，他們就會來搬的。”
鮑伯倫說：“好！搬回家，我們就加班加點，把這些裝置全部修復了，馬上組織開工。現在大家分頭行動吧！”於是大家四散開來。
大霧還沒散去，洋買辦為了早些跟楊威結賬，今天來得特別早。大功即將告成，他心情舒暢，愜意地騎著一臺三槍牌腳踏車到了碼頭上。在大霧裡，他隱隱約約看到前面一個人的背影怎麼那麼眼熟，好像是鮑伯倫，他立馬剎住車跳了下來。
他做賊心虛地仔細辨認那人的背影，可那人一直沒有回頭，於是他又悄悄地低著頭，邊遮掩邊往前靠近，發現確實是鮑伯倫。他立馬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他推著腳踏車，躡手躡腳地走到旁邊一間公共廁所旁，然後慌慌張張地還沒有完全支好腳踏車，就一頭鑽進了廁所裡。沒想到他剛進廁所，那輛腳踏車不爭氣地轟然倒地。響聲引起了鮑伯倫的注意，鮑伯倫連忙跟了過來，一看有一輛腳踏車倒在地上，連忙大聲地問：“誰的腳踏車啊？”
洋買辦一聽是鮑伯倫的聲音，嚇得躲進隔間裡倒扣了門鎖，汗珠子從頭上直滾下來。鮑伯倫見沒有人回答，把腳踏車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支好撐架。
楊威開著奧斯汀小心地在大霧中穿行，他今天心裡也是格外地高興，因為他的裝置全部都能提到現貨了。他知道，只要工廠的裝置除錯完畢，一俟開工，他的生產線就是印鈔機，那白白的藥片就是白花花的現鷹洋……想到這些，他就心花怒放。
他吹著口哨，把車停到了黃浦江十六鋪碼頭門外。
楊威把車停好後，拎著提包就向碼頭上走來。沒走多遠，他也看見了在碼頭上說著話的鮑伯倫和張靜安。
他以為自己看走了眼，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定睛細看，沒錯！他分明聽到了鮑伯倫清晰熟悉的聲音，他頓時明白了這兩人還活著，他們居然回來了！楊威的腦袋“嗡嗡”直響，冷汗順著脊背淌了下來。
因為心裡有鬼，楊威本能地把腰彎了下去，躲到了碼頭上堆放的貨垛後面。沒想到鮑伯倫和張靜安一邊說話一邊朝這邊走來，越走越近，把楊威嚇得弓著腰步步後退。楊威看見身後不遠處有間公共廁所，於是他手忙腳亂地奔了進去。經過廁所前的一輛腳踏車，他的提包碰到了腳踏車。腳踏車搖搖欲墜，楊威想去扶，又怕被鮑伯倫和張靜安看見，他只能快速地閃進了廁所裡。腳踏車轟然倒下，響聲再次驚動了鮑伯倫和張靜安，張靜安連忙跑上前來，扶起倒地的腳踏車。
鮑伯倫在一旁說：“那個車的支架估計有問題，我已經扶過一次了。”
張靜安一邊扶著車一邊說：“這車怎麼沒鎖？真是個冒失鬼啊！”接著，張靜安大聲吆喝著說：“誰的腳踏車？誰的腳踏車啊？”張靜安轉過身對鮑伯倫說：“我方便一下就來。”然後張靜安也進了廁所。
楊威一聽張靜安要進廁所，連忙去推隔間的門，沒想到裡面有人。楊威連忙換了一間進去，然後反鎖上門。
張靜安進了廁所解起小便來。旁邊隔間裡的洋買辦和楊威都在緊張地屏息靜聽，不敢弄出半點聲響。張靜安尿完就跑了出去。
楊威和洋買辦躡手躡腳地推開了自己隔間的小門，剛伸出頭來，兩人一下對上了眼，都緊張地叫了起來：“啊！”兩人同時問：“你怎麼也在這？”
還是楊威老練些，他立馬整了整衣服，從隔間的門走了出來說：“你看你被嚇成這個樣子，你怕什麼？你不是早就跟鮑家大少爺說清楚了，他的貨沒了嗎？”
洋買辦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嘴裡說：“是的！是的！”
楊威說：“那你慌什麼？”
洋買辦說：“但是那批貨都在船上啊！還沒卸下來，他看見就不好辦了。”
楊威說：“我想問你，他見過這批貨沒有？”
洋買辦腦袋搖得撥浪鼓似地說：“沒有！沒有！”
楊威又問：“我再問你，你的產品是不是都有包裝的？”
洋買辦說：“是的，是包得嚴嚴實實的。”
楊威說：“那你怕什麼？他看見這批產品，你就說是給我買的。我們倆也早就簽了合同，是我找你訂的貨。”然後楊威壓低聲音說：“他怎麼可能知道你把他的貨給我了。”
洋買辦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但是洋買辦又狐疑地反問了楊威一句：“可以，你不怕，你躲在這裡面幹嘛？”
楊威有點賴皮地說：“我在裡面大便。”
洋買辦說：“我可沒聽到一點點聲音。”
楊威說：“別說這些不上臺面的話了，現在我們出去吧。”
洋買辦說：“我倆一塊嗎？”
楊威說：“當然一塊了。”
洋買辦想了想說：“還是這樣，你先出去。然後我再碰到鮑家的人，就說是來提貨的，什麼都不害怕了。”
楊威上下打量了一下洋買辦，他有點懷疑地對洋買辦說：“你真的不害怕了嗎？”
洋買辦挺了挺胸脯說：“是的。你先去，我等會兒騎著腳踏車過來，巧遇你。”
楊威說：“別說巧遇了，我倆就是約好的，別弄巧成拙。”說完楊威就先走出了廁所。
楊威走出了廁所，一邊走一邊想：鮑伯倫和張靜安是隻身游上了岸撿回了一條命，還是他們把船開回來了？難道是日本浪人騙了自己？楊威的腦袋亂了，一時理不清頭緒。
沒走幾步他就看見了鮑伯倫和張靜安，他已經來不及細想了，隔著老遠有點誇張地使勁地喊起來：“鮑家大少爺，你們回來啦！”
感覺到突然的不僅僅是楊威，鮑伯倫在碼頭上竟然碰上了楊威，他也感到非常突然。他連忙轉過身來對楊威說：“楊會長早，好久不見了。”
楊威臉上堆著笑，走上前去對鮑伯倫說：“你不知道這些天啊，你們家二少爺、你們大奧的人天天在碼頭上接你們，你們遇見他們沒有？可把他們等苦了。”
鮑伯倫連忙笑著說：“謝謝楊會長關心，我們已經見過面了。”
楊威有點不自然地拍了鮑伯倫的肩膀一把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一切都很順利吧？”
鮑伯倫連忙說：“託你的福，很順利，很順利。謝謝會長關心。”
楊威有點詞不達意地說：“都回來啦？”
鮑伯倫說：“都回來了，都平安。”
楊威對鮑伯倫說：“我今天也是來取貨的，有一批裝置也到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告辭！”說完楊威就走了。
看著楊威的背影消失在大霧中，鮑伯倫一時陷入了沉思。張靜安在一旁插話說：“這傢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我覺得他出現得很不是時候。”
鮑伯倫面色嚴峻，一語不發。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又響起了一個洋腔洋調的聲音：“鮑掌櫃，好久不見啊！”原來是洋買辦騎著腳踏車也來了。
鮑伯倫連忙轉過身來笑答：“是好久不見，今天有緣了。”
洋買辦有點緊張地說：“我給楊會長訂的一批貨，昨天到的碼頭，今天來取貨。”
鮑伯倫連忙說：“楊會長剛過那邊去了。”
洋買辦哈著腰說：“謝啦，謝啦，我這就去見他。”
張靜安認出了洋買辦胯下的那輛腳踏車，就說：“哎！這輛車是你的啊。剛才倒在地上，我叫了半天，你跑哪去了？”
洋買辦說：“不好意思，人有三急嘛，拉肚子。”說完洋買辦騎上腳踏車，就去追楊威去了。
鮑伯倫對張靜安說：“今天真是有緣，怎麼都這麼巧啊！”
鮑伯倫和張靜安回到漁船上，又和鮑伯慶梁助理匯合了。鮑伯倫就說：“今天很巧啊，在這碰上了楊會長和那位跟我簽過合同的洋買辦。”
梁助理連忙插話說：“這幾天他們也有一批貨靠港，他們是來取貨的，他們的船就停在我們船的後面。”
鮑伯倫裝著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他們的船是從哪開來的？”
鮑伯慶說：“好像是一艘英國的船，掛的是英國的國旗。”
梁助理說：“是的是的，我認識，那是一隻英國船。”
鮑伯倫話鋒一轉，就對大家說：“今天霧真大，上海黃埔港從來沒有這麼漂亮過，我也沒有在大霧的天氣裡看過黃埔港。”鮑伯倫對梁助理說：“你那隻望遠鏡給我用一下。”鮑伯倫接過望遠鏡就四處看起黃浦江的大霧和風景來，他在甲板上走來走去。
鮑伯倫拿著單筒望遠鏡，慢慢地走到了船尾的甲板上，他開始用望遠鏡仔細地在觀察停在船後的那一艘英國來的貨輪。
貨輪正在解除安裝著船艙裡的貨物，鮑伯倫不斷地調整著單筒望遠鏡的焦距，他想看清被高高吊起的貨物上面的英文名稱。正在這時，張靜安出現了，他問了鮑伯倫一句：“大少爺你在看風景嗎？”
鮑伯倫被突然而至的問話嚇了一跳，他對張靜安吼了一句：“你不說話你會死啊，閉嘴！”說完鮑伯倫繼續用長焦距瞄著包裝箱的英文標識。
鮑伯倫對張靜安說：“準備筆和紙，幫我記幾個單詞。”張靜安連忙從鮑伯倫的提包裡掏出紙和筆來，他說：“大少爺你說，我準備好了。不過大少爺，你知道這一艘船上的貨全部是楊會長的嗎？不一定吧？”
鮑伯倫有點遺憾地說：“實在看不清楚。”
張靜安在一旁拉拉鮑伯倫的衣角說：“大少爺你看，他們倆也上船了。”
鮑伯倫連忙抓著張靜安的肩膀蹲了下來。
張靜安對鮑伯倫說：“乾脆這樣，我上他們的船近距離看一看。”
鮑伯倫回過頭來對張靜安說：“你不害怕？”
張靜安說：“我不偷不搶，怕什麼？”
鮑伯倫說：“那行，你就悄悄地趁著大霧摸上去，看一看他們的貨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要把那個商標給我抄一下，我想知道產地是哪裡。”
張靜安說：“沒問題，我這就去。”說完，張靜安就準備下船。
鮑伯倫連忙喊住張靜安：“慢點，回來。”
鮑伯倫帶著張靜安進了駕駛室，他從駕駛室的一個水桶裡拎出了兩條魚，他說：“你提著。”
張靜安有點不解地問：“我拿這個幹嗎？”
鮑伯倫說：“你上他們的船，萬一碰上了，就對楊會長說，感謝他的關心，這是我在海上買回來的新鮮海貨，送給他嘗一嘗。”
張靜安高興地說：“太好了，我這就拿著過去。”
鮑伯倫站在船舷邊，目送著張靜安走下漁船，然後上了碼頭，朝那艘巨大的英國貨輪走去。
張靜安拎著兩條魚靠近了船舷，舷梯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張靜安彎著腰，加快了步伐，幾步就登上了英國的貨船。
甲板上幾個英國船員正在吸菸、聊天，張靜安連忙躲著繞過了他們，然後他走下了貨倉。
張靜安從沒有看見過這麼大的貨倉，裡面堆滿了成箱成櫃的貨物，起重機正在吊起各種各樣的貨箱。張靜安心想，他必須先找到楊威和洋買辦，才能知道他們的產品在哪裡。於是他躲進了貨艙的產品後面，一排排地搜尋，尋找楊威和洋買辦。他才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了楊威和洋買辦在說話。
楊威和洋買辦在貨輪船艙裡，站在用黃木板包裝好的若干個木箱前，兩人正說著話。張靜安與他們的距離有點遠，加上船艙裡裝卸工人正在搬運貨物，發出的嘈雜聲比較大，張靜安聽不清楊威和洋買辦說話的聲音。於是張靜安趁著貨艙裡的噪音大，連忙繞了幾個木架，跑到了楊威和洋買辦的附近。
楊威對洋買辦說：“你這批貨物最後我盤下來，價格真的不便宜，你知道嗎？大奧藥業最後買了一批被火燒過的裝置，比我的這一批便宜多了。”
洋買辦說：“但是你得看質量啊，你這個機器安裝好就能投入使用，而他們的替代品拖到廠裡還不知道修得好還是修不好，更不知道能不能用？”
楊威說：“反正我是出了大價錢了，說得不好聽點，實際上是幫大奧藥業降低了他們的投入成本。”
洋買辦說：“你這是新產品，他們的沒法跟你的比。”
張靜安聽得入了迷，想再靠近一點，沒想到踢倒了一個小木架，“哐當”一聲，楊威警覺地說：“好像有人來了。”洋買辦連忙走了過來，張靜安嚇得輕手輕腳地轉到了另一個木箱後面去了。
只聽得楊威又對洋買辦說：“好了，這個事我們不說了，今天貨都要卸了，再說也沒用了。你就免掉我額外給你加的那部分錢了。你看行嗎？”
洋買辦為難地說：“這都是有合同的啊。”
楊威歪著嘴角笑笑：“那合同有用嗎？能見人嗎？”
洋買辦聽出了楊威的弦外之音，他依舊客客氣氣地說：“楊會長，你也別訛我，那合同真要見了人那你我在上海就都不好混了。我反正回國就完事，你應該是當地人吧？”這個洋買辦看來也不是吃素的，竟也是個老奸巨滑的角色。
楊威有點氣餒，無奈地說：“那你多少給打個折吧？”
“那就九折吧。”洋買辦說。
“七折。”楊威還價。
洋買辦說：“都別說了，八五折。”
楊威說：“那就這樣吧。”
張靜安在木櫃的一個角上找到了商品的說明標籤，標籤是用油墨印到木板上的，張靜安連忙掏出紙和筆來，把商標標籤內容抄到紙上。正當他抄得入神的時候，後面一個聲音猛然響了起來：“喂，你在幹什麼？”
張靜安連忙把筆收了起來說：“沒什麼，我是來給楊會長送魚的。”說完張靜安把手上的魚提了起來，“我正在找他呢！”
那位陌生的裝卸工人說：“什麼會長啊，提貨的都到甲板上去！”
張靜安連忙回答說：“好的，好的，我這就上去。”
張靜安來到甲板上，大霧已消退。張靜安在甲板上看到了楊威。他發現楊威躲在甲板的一個貨櫃後在觀察著他們那艘小漁船。
張靜安剛想找個地方也躲起來，想觀察一下楊威到底想了解什麼，正在這時，張靜安的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他轉身一看，是洋買辦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後，問道：“怎麼今天上了我們的船了？”
張靜安連忙回答說：“我們大少爺說感謝楊會長掛念我們，關心我們，讓送了兩條我們在海上買的新鮮魚過來，給楊會長嚐嚐鮮。”
楊威這時也走了過來，一聽說是鮑伯倫送的魚，連忙放下心來說：“那感謝大少爺，這魚我就笑納了。”說完，楊威接過了張靜安遞過來的兩條魚。
張靜安正準備告辭，楊威猛然問了一句：“聽說你們鮑大少爺是搭人家的船回來的？”
張靜安很巧妙地回答說：“是的，我們自己也沒有船啊。”
楊威又問：“那套老裝置你們買回來了嗎？”
張靜安笑著回答：“嗯，承蒙會長關心，我們的裝置都買回來了。”
楊威有點悵然若失地嘆了一聲：“哦！”他心裡把日本浪人恨得癢癢的。
張靜安走了以後，楊威和洋買辦還在甲板上，楊威把兩條魚遞給洋買辦說：“兩新鮮的黃花魚，你拿回去吃吧，送給你。”楊威指了指船頭前的那艘小漁船說：“你說這麼多裝置，一條小漁船能裝得下嗎？你看那漁船吃水很淺，我看不像裝了貨。”
洋買辦說：“等會兒大家都要卸貨的，你等著看一看他們到底裝了沒有，那很容易啊。”
楊威猛然明白過來，說：“是的是的，等會兒我得想個招。”
張靜安回到漁船上，向鮑伯倫報告說：“這是那個商標標籤，我抄下來的。”
鮑伯倫看了一會兒說：“至少可以證實楊威買的產品就是我們定貨同一個廠的，而且他們籤合同的時間應該跟我籤合同時間差不多，因為到貨的時間是一樣的。”
張靜安恍然大悟地說：“你是不是懷疑我們的貨被這個洋人調包，倒賣給他了？”
鮑伯倫繼續分析：“完全有可能，楊威出了高價，在中間插一槓子，把我們的貨買過去了。”
張靜安說：“怪不得剛才我偷聽他倆說話，楊威一直抱怨說他買的東西，比我們的貴多了，他知道我們買的是舊的，被火燒過的。”
鮑伯倫說：“這話，聽不出什麼名堂來。”
張靜安說：“楊威對我們漁船上的貨很感興趣，一直問我們的東西是不是帶回來了？”
鮑伯倫問：“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張靜安說：“我說都平安回來了，反正他聽了以後很失望的樣子。”
鮑伯倫說：“等會兒卸船的時候，他們肯定還會找由頭來看我們的貨的。”
張靜安說：“那讓他們看嗎？”
鮑伯倫想了想，說：“還是要有神秘感，把產品都包好了再往下搬，不能讓他們一眼看到裸露在外的裝置。”
張靜安回答：“好的好的，我這就去安排。”鮑伯倫想既然對手希望知道大奧裝置是不是已經泡在大海里了，那我就偏不讓他知道，得先折磨他一會。
洋買辦對楊威說：“我們的裝置都搬下來了，裝了車可以開走了。”
楊威把一張支票遞給了洋買辦說：“我得等一會兒，這張支票先給你，貨到驗收了，你可以先走。”
洋買辦高興地接過支票，說：“那我就先走了。”
梁助理帶著幾臺板車，從漁船上卸了貨，往碼頭的門外推過去。梁助理在指揮，幾臺板車都裝得滿滿當當的，裝卸工人費勁地推著板車，看得出板車上的東西，雖然被油布蓋住了，但是非常地沉重。
楊威坐在卡車上，他已經等待很久了，終於看到了梁助理帶著的幾臺板車推上了碼頭，他連忙對司機說：“走吧，現在我們往外開。”旁邊的司機發動了車，往碼頭的門外開了過去。
卡車正當經過板車隊的時候，楊威看準機會，把司機的方向盤，猛地往外推了一把。卡車車頭一斜，司機大叫一聲“危險！”卡車的車頭撞到了板車的軲轆上，板車的軲轆一下被撞斷了，板車一歪，車上的機器，從板車上滑了下來。但是油布還裹著機器沒有完全被扯下來。
梁助理走了過來，氣憤地指著司機說：“你怎麼開的車？沒長眼啊！”
楊威連忙開門走下車，他走過去對梁助理說：“對不起！對不起！是大奧藥業的板車啊，都怪我們不小心，損失我們來賠。”
梁助理一看是楊會長，連忙客氣起來說：“大水衝了龍王廟，沒想到是楊會長，沒關係，沒關係。”
楊會長說：“來吧！幫忙把東西推上車去。怎麼這麼沉啊？”
梁助理連忙說：“這些東西，靠人工怎麼推得動啊？楊會長，沒關係，等會兒，把吊車請過來就行了。”
楊威順手把油布揭了起來，看了看說：“這是你們從廣東買的那一套舊裝置吧？”
梁助理說：“是的，是的。”
楊威又問：“傢伙都齊嗎？”
梁助理說：“應該差不多了吧，據說修修補補就可以用。”
楊威帶著卡車慢慢駛出了十六鋪碼頭。就在離開碼頭的時候，楊威下了大貨車，走到了自己的奧斯汀的面前，準備開自己的車離去。就在這時袁小琳開著同一款奧斯汀跟楊威擦肩而過。楊威看到了奧斯汀裡開車的袁小琳，他覺得面熟，他腦海裡馬上閃現出袁小琳跟鮑伯倫在中西餐廳吃飯的情景來。他滿懷狐疑地望著遠去的奧斯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