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繁星照耀著紫金關甕城內的遍地屍骸。
地面已經凝起冰霜，將鮮血與殘肢凍結在一塊，彷彿什麼大師雕刻出的傑作。
往手心裡哈了一口氣，張楓揉搓著女子的有些皸裂的雙手，讓其暖和一些，眼中閃過心疼和內疚。
宋青荷展顏一笑，揶揄道：“怎麼？我之前是大小姐，你就覺得我很嬌氣了？”
“沒有，只是讓你受苦了，心裡不好受。”張楓牽強道。
“沒事的，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夠了。”
輕輕握了握張楓那有些粗糙的手心，宋青荷柔聲道：“我先去忙了。”
隨後提起水桶來到傷兵旁，蹲下身仔細用溫熱的水擦拭著傷兵的腿部，美目沒有絲毫的嫌棄只有不忍。
她沒辦法像張楓一樣帶著士兵上陣殺敵，因此選擇了和軍醫一起幫忙處理士兵的傷口。
連日的大戰下來，紫金關的傷兵數量巨增加，重傷的輕傷的加起來過萬，再算上陣亡的將士，原本四萬餘兵力，到如今只剩下兩萬三千人左右說得上是完好無損。
宋青荷這些天休息睡覺的時間每天都不足三個時辰，一直就跟著軍醫救治傷員，她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以至於原本眾人擔心的軍營中出現一個女人會影響士氣的情況根本沒有出現，所有士兵和將領都發自內心的尊重這個來到戰場上的千金小姐。
黃慶幾個將領找到張楓，“將軍，所有的火藥全都埋好了，第二道防線已經全部佈置好。”
先前挖出的壕溝設下的陷阱是張楓佈置的第一道防線，如今火藥在守城方面已經無法集中大面積的殺傷敵人。
因此張楓就下令，將所有制作好的火藥分別埋藏在東南西北四城門，只等敵軍破城大軍攻入紫金關的時候用這些火藥再進行一次大範圍的爆炸。
事到如今，紫金關內的所有人都有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這紫金關在永州方面沒有支援的情況下是守不住的。
但他們沒有畏懼，所想的都是如何儘可能地殺傷敵人。
張楓點了點頭，詢問道：“咱們的糧草還有多少？”
“只夠維持五日的用度。”一將領回應道。
氣候越來越低，為了維持軍隊的戰鬥力，已經不能夠再節省糧草，得讓士兵吃飽才有繼續和敵軍作戰的可能。
“五天啊。”
張楓笑了笑：“也夠咱們再殺不少敵軍。”
“可不是？”
習慣抽旱菸的將領馮平將最後的菸草壓進了煙桿裡用火摺子點燃：“我估摸著啊，他李公明現在也頭疼的，三十幾萬人打咱們打到現在還有沒有十萬都難說。”
“咱們就算全交代在這裡，他後繼想要攻伐永州可就難咯。”
打到現在雙方損兵折將，康軍方面的傷亡只會遠遠大於張楓等人，除非現在康國繼續增派兵力，否則就算李公明最後打下了紫金關，想要短時間內繼續征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算是張楓等人心裡唯一安慰的地方了。
他們這些紫金關的守軍已經做到所能夠做的最好了。
張楓笑道：“那咱們就盡全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讓火頭軍把今天熬得那幾鍋羊湯弄上來，讓弟兄們嚐嚐，熱熱身子。”
“這感情好，那香味我早就守不住了，火頭軍呢趕緊的，張將軍都發話了！”
眾人吆喝著，火頭軍眾人笑著將傍晚的時候熬煮的羊湯斷了上來給一眾將士分發。
將軍也好士兵也罷，不分彼此全都圍坐在一塊。
有士兵輕輕哼唱著家鄉小曲，似在與家鄉人做著最後的告別。
隨後一眾士兵們開始唱起了獨屬於他們紫金關守軍的歌曲，唱曲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宋青荷靠張楓身邊，將頭輕輕依在那破碎染血的肩鎧上，看著場中有的將領來到了興頭上，拔出了腰間不知道了斬殺了多少敵軍的寶劍，揮舞寶劍助興。
將軍舞劍，士兵唱曲好不熱鬧。
大小姐笑看向張楓：“這麼熱鬧的場景，你就沒點感想賦詩一首？”
張楓哭笑不得：“不要了吧？”
旁邊的將領聽道，吆喝一聲起鬨：“唉我說張將軍啊，咱們之前可是都聽鄭龍說了，你可是咱們大趙國大名鼎鼎的白衣卿相，文鬥都還贏過康國人！寫的詩詞都是能流傳後世的！”
“就是，這不給咱們弟兄作一首，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沒錯，就算咱們弟兄交代了，你弄首好詞，咱們這些人今後也算是流傳千古了，是不是啊！”
“是！”
一眾士兵大笑著，目光都有些希冀的看向張楓，他們戍邊多年，很多人都是斗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
但要是自己能夠被寫入詩詞中，那也是一件很值得令人高興地事情。
望著士兵們希冀的眼神，看著場中舞劍的將領，張楓體內的血液逐漸沸騰起來，他的聲音開始高亢，甚至好像都壓過了士兵們唱曲的聲音。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寶劍碰撞的聲音響起，場中舞劍的將軍也聽到了張楓念出的詞句，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彷彿在應和一般。
張楓最後大吼道：“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何懼白髮生！大趙！”
“死戰！”
所有人異口同聲的吼出那兩個字。
死戰！
縱敵百萬，唯有死戰！
這一夜死戰之聲響徹整個夜空，幾遍就算是駐軍屯兵在城外的康軍也聽到了這令人畏懼的吶喊聲。
翌日天明。
號角聲擂鼓聲揭開了死戰的序幕！
李公明再次下令進攻，密密麻麻的康軍再度攻城，迎接他們的確是遠比之前更加頑強的抵抗。
紫金關自張楓以下到每一個士兵，此刻都不存畏懼，唯有死戰到底的決心。
烽火燃遍英雄血，足足七天不間斷的進攻，將整座紫金關染成一座地獄血城！
終於在第九天的清晨，紫金關東門厚重的城門爆出一陣巨大的碎裂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