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局!”周淑靜明顯是不服,大道理誰不會說,“也就是穆隊長今天福大命大,沒有真正出什麼事。”

她冷冷的笑,“如果幾年前死的不是我兒子,我也能站在這裡,像穆局一樣講道理!”

“這裡沒你說話的事!”劉懷格拍她的手背,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卻被周淑靜不滿的怨恨眼神瞪了回來,“劉懷格,我身為一位母親,替自己兒子鳴冤,有什麼錯?!”

她恨恨的盯著劉懷格,想到死去的兒子陳敬禮,她渾身顫抖,“對,是你,要不是你硬要他走你的路,要他完成你的夢想……要不是你明知他病了還把他的書畫作品撕掉,他也不至於離家出走,更不會——”

她幾欲癲狂,尤其是看到陳畫棠,身上那肆意妄為的勁兒,分明是和沒生病前的陳敬禮一模一樣。

她呲目欲裂,顫抖的指著陳畫棠,“要不是因為你這掃把星,他本來答應了我要回家的,都是你!都是你!”

“他自己都是個孩子,他本該要有大好的青春,要不是為了養你這個掃把星,他怎麼會——”

周淑靜控制不住自己,幾乎想要上去撕扯陳畫棠,被劉懷格死死拽住,拉住,“你瘋了嗎!”

她用力在劉懷格身上捶打,“死,為什麼不是你和她去死?!我只要我兒子!”

她嚎啕大哭,嘴裡不停喊著“還我兒子!”,恨不得把陳畫棠和劉懷格撕碎!

她恨,不只是恨陳畫棠和劉懷格,更恨局裡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她勢單力薄,她很想衝進局裡,把這些虛偽又道貌岸然的人都撕碎!

憑什麼執行最危險任務的是他!死的是他!就連死後,他都不能拿回屬於自己的名字!

陳畫棠看著曾經這個優雅、永遠體面的女人,此時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指尖無意識的掐進肉裡。

隨著過往的回憶湧現,她低垂下眼瞼,掩蓋了眸底劃過的溼潤。

她不是同情周淑靜,而是越發想念和心疼那個永遠溫柔喊她“棠棠”的陳敬禮。

周淑靜永遠把自己置於受害人的角色。

“陳敬禮,你罵我吧。”剛上小學的陳畫棠,手裡攥著一張不及格的卷子,不知所措的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不敢看陳敬禮。

“我不罵你。”陳敬禮溫柔的笑,摸了摸她腦袋,接過卷子看,幫她分析錯題,還幫她找藉口,“是題目超綱了,不是棠棠的錯。”

她錯愕。

她明明看到,那個只考了38分的同桌,放學後還沒出教室門口,就被媽媽毒打了,還讓她滾出這個家。

“你還是揍我吧。”她低著頭,怕陳敬禮不高興就不要她了。

於是主動遞上衣架,小心翼翼的問他:“我不想滾出這個家,我不喜歡別人家,下次我會考好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送人?”

她從記事起就知道,她是陳敬禮的累贅,她好怕陳敬禮聽了別人的話,不要她了。

“棠棠那麼好的孩子,我怎麼會送人呢?”

陳敬禮眼睛溼潤,卻蹲下來,用紙巾幫她擦去眼淚,“再說了,我們棠棠會跳舞,會格鬥,會畫畫,成績不好有什麼關係?”

“那你哭什麼呢?”她不理解,她這個沒考好,差點以為自己要去下一個領養家庭的人都沒哭,他哭什麼呢?

“因為啊,我小時候也像你一樣,考過不及格。”陳敬禮笑了,但是聲音哽咽,眼眶溼潤。

“我的媽媽對我很嚴格,每當這時,她就會用失望的眼神,一直看著我。”

陳敬禮有時候會把她當好朋友,傾訴一些事,他嘆了口氣,“我做什麼都要拿到第一,不管是學校成績,還是不喜歡的興趣班。”

“沒考到第一,你媽媽就會打你嗎?”她怯怯的問。

“不會。”陳敬禮苦笑,“她是大家閨秀,很優雅。”

陳敬禮看出小小年紀的她沒理解,又笑了笑,“但是她會用失望的眼神望著我,一直望著……那無處不在的失望的目光,就好像我是她生出的一個失敗的作品。”

周淑靜不只是要評分表上的第一,還要求陳敬禮事事完美——

微笑要得體,吃飯要得體,得體,得體,得體!做什麼都要得體!

陳敬禮不知自己下一秒會“犯什麼錯”,因為母親那監視的目光,處處追尋著他,幾乎讓他透不過氣。

所以他病了。

但是家裡人說,是他太矯情,想太多。只要跟父親去局裡鍛鍊鍛鍊,就好了。

他沒有說“不”的權利,因為這條路——

既是他父親的夢想,又是他母親維持體面的工具。

陳畫棠以前懵懵懂懂的聽著,只覺得陳敬禮每每說到家裡,眼神都好哀傷。

直到她長大了,漸漸明白了一切,他卻很快的離開了。

他用一生治癒著童年的不幸,卻總是對她溫柔的笑,更對這個世界永遠抱著溫暖的善意。

想到這裡,眼淚不自覺的從陳畫棠眸中落下,她抽了抽鼻子,鼻尖紅紅的,咬著紅唇倔強的忍著。

她其實,突然很想大哭。

穆荊也撫了撫她額角的碎髮。

即便他現在身上纏緊繃帶很痛,卻不及看到她眼底的難過時,心臟像被攥住那般,生生的疼。

他強撐著坐起身,傷口疼痛得直冒冷汗,陳畫棠和其他人剛想制止他,卻被他擺手拒絕——

此刻,他只想擁她入懷。

冷冽的熟悉氣息縈繞過來,陳畫棠下巴抵在他肩上,嗅著上面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這一瞬間,周遭的聲音似乎都聽不見了。

她不由地想:

他是不是陳敬禮派來拯救她的呢?

陳敬禮生病時,總會對她說:“謝謝棠棠。”

她不理解,她只是陪陳敬禮看電視,聽他講故事,他謝她什麼呢?

這一刻,聽著穆荊也清冷又繾綣的低哄,感受著被他擁進懷裡的溫暖,這熟悉又縹緲的記憶,讓她紮紮實實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存在。

這一瞬間,她好像懂了陳敬禮。

穆荊也撫過她小臉,見她倔強咬著紅唇也不想讓眼淚再流下,他心臟像窒息般難受。

更有一股無名的怒火生起。

他冷眸掃向周淑靜,嗓音嚴肅又冰冷:

“你口口聲聲說想他,有關心過他是否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