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小院瞬間安靜下來。

“常氏,你留下來。”

一個低沉又有力的聲音從新房裡傳出來。

常今朝轉回身,就看到陳少允從屋裡走出來。

眉眼清雋,一襲火紅熾熱而又意氣風發。

眼前的陳少允正慢慢與記憶中那個清冷無情又威嚴的陳少允漸漸重合,常今朝的呼吸漸漸有些不順暢。

“你老老實實待在後宅,別再搞事情!”

“常氏,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若再胡來,休怪我不客氣!”

“常氏,你使用手段嫁進陳家到底是什麼目的?陳家是你說來就來,說利用就利用的嗎?”

“從今往後,你休想踏出房門半步!”

前世陳少允的不待見與那些狠狠戳她心窩的話又浮現在常今朝腦中,不停地徘徊,慢慢纏住她。

她就像在慢慢沉入深海,口裡發不出一聲,可心卻是萬分疼痛。

她痛的是自己。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不僅不信她,還比任何人傷她都深。

再與他對視。

看他深邃的眼眸裡露出一股嚴厲,常今朝不禁渾身一冷。

噩夢般的恐懼感讓她渾身戰慄,就彷彿前世死前那碗毒藥又被灌入她的口中。

她害怕又無法呼喊。

陳少允見她幹動嘴不出聲,便喚了一聲。

“常氏。”

陳少允的呼喚聲帶著清冷的狠勁。

常今朝努力嚥下口中的唾液,微微仰起頭。

這輩子,她才不要嫁給他!

她要離他遠遠的!

“陳公子,陰差陽錯……”

她努力平復自己顫抖的聲音,讓自己在他面前堅強起來。

“兩家花轎送錯了地方。現在月妹妹也過來了,各歸各位便是。”

高連月的嘴角立刻挑起來。“對,各歸各位。她本就該嫁到張家的。”

一旁的邵氏想要開口,可最後只“唉”了一聲,像是有難言之隱。

陳少允的目光在常今朝和高連月身上流連幾圈,最後眼神堅定。

“陳某既然與常氏拜過天地,那就理該迎常氏入門。”

常今朝瞬間瞪大了眼睛。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世圓房後,陳少允發現她不是高連月。

當時他怎麼說的?

常氏之女,當真心機!

他直接將她貶妻為妾!

他根本就不信她是冤枉的!

可是現在呢?

同樣是嫁錯了,差別在於沒圓房,他就認為常氏之女配做他的正妻了!

常今朝真是想上前給他一個耳光!

她好想問問他,前世他為什麼就不肯信她?

“陳公子,婚書上的名字不是我。”

常今朝又緩口氣才繼續說下去。

“今日的混亂,錯不在月妹妹,不在你,也不在我。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面。但是你想迎娶我,那月妹妹又該如何?想置她於死地嗎?”

“陳公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嫁給你了,旁人會認為這事是我主導的,認為我想攀高枝。”

陳少允被她說的一愣。

他的目光又在常今朝和高連月的身上流連,像是在鑑別真假一樣。

就在此時,一個洪亮又疲憊的聲音響起。

“常氏之女,誰也不嫁!”

所有人都順著聲音看向小院門口。

一人,手中拎著劍站在了門口,身後跟著幾個銀甲兵丁。

兵丁後面跟著焦急又緊張的陳家家丁。

門廊下的燭火照在男人的一身銀甲上,散發著星星點點又耀眼的光芒。

緊接著,又一道沙啞深情的聲音像衝破千山萬水,一下撲進常今朝的心裡。

“歲歲,我來晚了。”

是高成禮!

常今朝的心立刻劇烈一跳!

她萬沒想到他會出現。

對上高成禮的堅毅又自責的目光,她再也沒能掩飾住內心的委屈和自責,眼淚漱漱地流下來。

“不晚。”

真的一點也不晚。

只要你還活著,真的一點也不晚。

這怎麼是晚呢?

常今朝趕緊抹掉了眼淚,衝著他露出來一個甜甜的笑。

“你來的,剛剛好。”

高成禮的出現,讓陳少允一直波瀾不驚的面容有一絲龜裂。

他緊繃著兩腮,看著高成禮便呵斥一聲。“何人手持兵械闖我陳家!”

高成禮走上前,身上的血煞之氣嚇得旁人都閃躲開。

就連站在常今朝面前的邵氏看著高成禮手上的長劍,也嚇得趕緊躲開。

“邊城神策軍護軍郎官高成禮!”

陳少允常年生活在京城,這次成婚才回高陵祖宅,故而他從未見過高成禮。

但是,這個名字,他不止一次聽到過。

剛才高成禮稱呼常今朝為歲歲,陳少允的心裡就分外不喜。

他盯著高成禮微微揚起下巴。

“邊城的郎官,何故出現在高陵?”

高成禮會給他一排白牙,然後看向常今朝的眼神分外溫柔。

片刻,他又轉頭看向陳少允,目光堅定。

“胡氏為洩私憤,強行將我未婚妻嫁人。我是來接她回家。陳公子,可否?”

胡氏,高陵侯的繼室夫人,高成禮的繼母。

高成禮向常今朝伸出手。“歲歲,別怕,今後有我在呢。”

一句話而已,常今朝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委屈,一下子撲進高成禮的懷裡。

她狠狠錘了他一拳。

“我給你送出去三十幾封信,你怎麼才回來呢?你再晚回來,我真的就要被嫁出去了!”

轉瞬,常今朝又自責地收回拳頭,抬頭望著他。

活生生的他。

不是做夢,真的是活生生的高成禮。

“你能回來就好。”

你能活著更好。

常今朝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高成禮掏出他與常今朝的訂婚文書。

“家母生前給我訂下這門婚事。我繼母胡氏囚禁了歲歲的生母,逼她出嫁。你們陳家,還有張家,要找人算賬,也是找胡氏,也就是現在的高陵侯夫人。這件事裡,歲歲從來都是無辜的!”

“三哥!”

高連月大喊一聲。

“你胡說八道什麼!”

她憤恨指著常今朝。“她的母親是我們姑母!我們姑母早在多年前就戰死邊關了!陛下欽封的忠烈夫人!”

“高連月!”高成禮絲毫不給她一點好臉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乾的好事!”

高連月立刻心虛地後退兩步。

呵退了高連月,他沒再提及常今朝的身世。

畢竟高常兩家的私事,不便在眾人面前討論。

高成禮將訂婚文書收進懷裡,又不疾不徐地說道:“陳公子,我就帶著歲歲走了。至於你們和高陵侯府的事情,你們去找我父親和我那個繼母解決。”

高成禮剛牽住常今朝的手,陳少允快步下了臺階握住了常今朝的另外一隻手。

陳少允面色冷峻,目光灼灼,一點也不畏懼高成禮的長劍。

“歲歲乃我親自八抬大轎迎娶過來,又拜過天地,祭過先祖的夫人,你說帶走就帶走?”

他的語調低沉又有力,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決心。

常今朝也不由得看向陳少允。

四目相對,陳少允的目光比剛才凌厲許多,又帶著無比的堅毅。

這個眼神又讓常今朝想起來前世的的陳少允。

高高在上的陳家嫡子,未來的朝廷重臣。

他有一副她怎麼捂也捂不熱的冷心腸!